第200章 蓋頂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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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樓,忘塵居,彷徨人世多魔障。
喚酒吟,投壺子,今日稱揚明日棄。
且盡歡,莫拘泥,浮名虛利照獨壁。
醉意朦朧得真意!
——人人苦尋真意,卻不知真意不過是修己問心。
此刻,是秦樓楚館綻放盛景之時,《雨霖鈴·寒蟬淒切》《滿庭芳·山抹微雲》已被吟唱多次。
“錦繡樓”自不會少了這些曲目,卻也成了名副其實的“醉仙樓”“忘塵居”。
不知何時,這裏已成了柳霖霖逃避現實的鍾愛之地,這裏不僅有夜夜繁華,還有讓人不覺老態的心境。
想必,是那奢靡之聲過於泛濫,總能使人沉醉在少男少女的歲月中。
隻要喧囂不停,那一切都不會變,她依舊是光彩明豔的柳霖霖。
即便,樓中姑娘已換新顏,於她來說也是常態,她仍是無可取代的存在,也習慣了獨一無二。
縱使,偶有清醒時,她也會用媚笑抹去;雖拒絕著現實,其內心卻急迫想讓自己醉去。
——在繁華盛景中醉去,是件幸福的事。
——在天亮後醒來,也是件輕鬆且能說服自己的事。
——不必麵對曲終人散的淒涼,不必刻意去算荒廢了多少時光。隻享繁盛,隻觸摸明早的第一縷陽光。
可,今日她怕是無法如願了,盡管她一直在飲酒,且飲得還是那最讓人意亂神迷的“天霖醉”,但有沈安若在側,她又怎可如往昔般再入一人幻境、自我麻痹呢...
“孤...倒是沒想到,右相嚴傑竟會那般爽快地應下了所有要求...”
“我的郡王大人呀,這難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嗎?齊麟不是說過:“這世上並沒有絕對的權勢,隻有暫時的掌控”嘛...今日,我們都帶著鎮北軍登門了,他嚴傑還敢不從嗎?”
“其實,孤最初並不認同你的提議,總覺得帶兵登門有些不妥,不說有仗勢欺人的嫌疑吧,也終究不算磊落。可再一想,孤與嚴傑早已在朝堂上鬧僵了關係,便也沒那麽在意了...”
“郡王大人本就無需在意,那些世俗的條條框框到底是在限製誰的,我想郡王比我更清楚。這人啊,常會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些錯誤的理解和認知,他們不僅會將錯誤的理解和認知定為教條,還總以為能夠通用...可事實是什麽...算了,不說也罷...”
“為何不說?此處,隻有孤和你,既起了頭,就要說個暢快淋漓!”
柳霖霖猛拍桌子,痛飲一杯,“好!那就說個暢快!世人不知單是出身已將人生限製得死死的,所謂“雞窩裏飛不出金鳳凰”並不是在指不可能成為鳳凰,而是容易被人視為另類。一旦成了另類,便會遭人恥笑,甚至遭人唾棄...”
“哦?”沈安若陪飲一杯,“看來,柳姑娘自入趙府後,非但沒有養尊處優,還甚懂審己自悟了。”
柳霖霖持醉眼看向沈安若,隨之淡笑搖頭道:“不是懂得審己自悟了,而是更明白何為現實了。郡王可以試想一下,本就處於底層的人,所接觸的人也注定是參差不齊的。你與一人講道理、講禮數或許能行得通,可你若與莽夫和無賴講道理又怎能行得通呢?”
“莽夫和無賴永遠追求的是“即得利益”,隻要達成眼下需求即可,他們不會聽什麽廢話,再有道理的話於他們而言也都是廢話。可你還非要和他們講道理和禮數,這不就是在變相說他們粗魯、愚昧嘛,他們又怎會放過你呢?”
“這人啊,總有些不該有的逆反心理,你越是強調的事,他們就越覺得刺耳。假如不能以禮還禮、以敬還敬,那還不如不與人交往得好,倒也能免生事端不是?”
“終有一日人們皆會明白一個道理,所謂的道理和禮數隻能在製定道理和禮數的人麵前有用,就比如我那阿翁,已然是天下師,在他麵前多些禮數、多遵循些他口中的道理,他自然會有所欣慰,也自然能討他歡心。”
“隻是...這天底下並非人人都能入得阿翁的眼,更別提能與阿翁平等對話了,那本就是高不可攀的權貴階層,普通人又要如何到達...”
沈安若微微皺眉,苦思道:“這不對呀,右相嚴傑豈不也是權貴,且還是權貴中的權貴,你又為何不讓孤與他講道理呢?反倒提議讓孤率領鎮北軍直接去見他呢?”
柳霖霖晃了一下手臂,癡笑道:“因為,他是權貴中的老無賴...哈哈哈~”
“既是權貴中的老無賴,郡王又要如何與他講道理?恐怕多半道理也是由他製定的...郡王你更不能與他講禮數,隻要你禮數有加、畢恭畢敬,那他就會認為是種示弱、是想求他辦事,他也必會抬高姿態、得寸進尺的。”
沈安若,掩口而笑,“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打破常規,以莽夫和江湖人的姿態出現,那擺在他麵前的也唯有兩種選擇了——要麽,應了孤的要求;要麽,逼孤與他火拚。”
“火拚?”柳霖霖已笑得前俯後仰,“沈安若啊沈安若,我真的沒辦法再喚你郡王了,這哪是郡王能說出的話呀,虧你想得出...就他嚴傑,還敢與你火拚?放眼天下,敢和鎮北軍火拚的人恐怕還沒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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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若繃了繃嘴,遲疑了片刻,“不過,我卻沒料到你會拒絕成為新任皇城司正使...還將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轉手便給了阿睿。”
柳霖霖柔媚一笑,帶著三分醉意與七分淡泊道:“安若,你知道嗎?從始至終你都是一棵能肆意生長的大樹,他人隻會爭破頭皮在你身下乘涼,你不會妨礙到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會視你為阻礙...”
“而我卻不同...我隻是一棵小樹,雖能開枝闊葉,卻已遮擋了趙府的半窗暖陽。我呢,也想成為蒼天大樹,可終是無法高過趙府的府門,一旦過高便會使趙府無光。屆時,我必逃不過被砍伐的命運。”
“我將皇城司正使一職讓給阿睿,並不是因為我懂得順應“道”和規則,而是我要破局。可若想破局,就要使趙府另起高樓,阿睿便是高樓的基石,隻有阿睿強大起來,趙府新砌的高樓才能經得起風雨...”
她耐人尋味地瞥了沈安若一眼,緩落眉眼間似已癡了,“世間女子之所以存活不易,全因努力錯了方向,在未離開父母前總以為賢良淑德是我等典範,相夫教子是我等職責,琴棋書畫是我等修養...”
“其實不然,因為到最後都會被價值所取代。一個賢惠高貴的主母是阻擋不了家府衰敗的;一個冰清玉潔、毫無塵垢的女人也是挽救不了墜入深淵的夫家的,唯有價值...唯有自己有價值、自己強大起來才能成為夫家的助力,且還要想盡辦法成為無可取代的助力!”
她竟越說越動容,動容到渾身發顫,動容到咬牙切齒,“若你沒有半分支撐家府的本事和能力,那在家府落敗之際,你也必將變得一文不值。若相夫教子可以成就夫家的榮耀,若賢良淑德可以補缺夫家的不足,那這世上也多得是名門望族和王侯將相了...可天底下就算有再多這般得好女人,她們到最後真的能用平日的德行獨自撐起搖搖欲墜的夫家嗎?”
她已在嗔笑,發瘋般得嗔笑,“不,不能,我們不得不麵對現實,事實是離開了夫家的那點榮耀後,就算我們再好也會落個一無是處。”
她突得看向沈安若,瞳孔在微闊,神經在緊繃,臉上卻依舊保留著殘笑,“所以,我要讓阿睿真正站起來,我不但要他另起高樓,還要讓他起一座比原先趙府還要高的府宅!待到新府宅建成,那我這棵樹就算全然遮住了舊府的榮光,我也用不著再擔心會被人連根拔起了。隻因,我已成了新府宅的一處景,也因有了新府宅後,那舊府也便無了存在的必要了。”
沈安若聽後,竟無言以對,隻是兩眼噙淚,不停地自斟自飲。
——她一杯比一杯飲得快,一杯比一杯飲得匆忙,到了最後她隻覺倒酒實在麻煩,索性拎起酒壺,仰麵直灌。
柳霖霖沒有勸阻,因為她已漸漸平複下了心緒——是的,她可以瘋、可以不管不顧,但,沈安若卻不能,當下的形式也絕不允許沈安若那般做。
她深知這一點,更深知沈安若早已成了她最後的支柱,“安若...”
她輕喚頓停,沈安若落壺散眸。
“安若,你當知這世間到處都充斥著虛偽的道理,他們都說自負不可取,也皆認為固執是一種愚昧。事實卻是你我應該慶幸能嫁給自負和固執的男人...”
“沒錯,齊麟是自負的,他不僅自負且還十分驕傲,他總認為自己舉世無雙、算無遺策,可他真有那麽厲害嗎?若他真有那般厲害,又何必要用一場假死騙過所有人?以至於讓你不得不為齊家的將來勞心勞肺呢...”
“我承認...我承認齊麟已然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男人,可他終是個凡人,也有需要忍氣吞聲、隱忍不發之刻,但安若...也正因他的自負,他才不會去否定自己挑選的女人和朋友,他不僅不會否定,也絕不允許他人否定,即便昔日舊友欺騙了他、傷害了他,他也會親手了結掉對方,從而扞衛自己的威嚴。”
“安若,這是你之幸也,無論到何時,你都不必擔心自己會被她人取代。不管你能否成為靖朔郡王,齊麟都不會借助與其他女子聯姻來達成他的目的。這是藏在齊麟骨子裏的原則和底線,他會用一生去扞衛,也會用一生去守護。”
沈安若淚流而下,再難自持,“霖兒,我懂,其實我都懂。你口中的固執也是在說阿睿,對嗎?阿睿雖不成器,卻是最講義氣、最認死理的一個人。不管你現下是否已是趙府的掌事人,阿睿都隻會認定你一人,這不止是齊麟的囑托,也是阿睿一生要扞衛的原則...更何況,你已然在阿睿麵前光芒萬丈,你每展現出一次超凡能力,阿睿便會對你多一份癡迷與依戀,直到最後阿睿再也離不開你,你也便成了阿睿唯一的固執...”
柳霖霖燦笑淚下,又搖頭自嘲道:“可安若...你敢相信嗎?我...我竟愛上了阿睿...愛得很深,愛得不可自拔。連我自己都不曾想到,我竟真會愛上這個傻小子...若換作之前,我是絕不會正眼瞧一下他的。我柳霖霖多聰慧啊,我心氣多高呀,又怎會看上一個傻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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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安若...那傻小子真的是在全心全意的對我好...他的眸光騙不過我,他的小動作也騙不過我,他的心跳更騙不過我...如今,我竟想要將最好的一切都給他,且還是那種雙手奉上、無怨無悔的給予...”
她哼笑起身,“我知道我完了...因為,我完全可以利用趙府的權勢使自己更上一層樓的,什麽自己的枝葉會遮擋住趙府府門,那不還是因為趙府府門太低了!可我竟不舍了,不舍拋下阿睿,更不忍心棄趙府不顧,所以...”
“所以,你才開始害怕自己的光芒會使趙府黯淡無光,對嗎?”沈安若緩緩站起,將一件披風披在了柳霖霖的肩頭,“霖兒,愛上一人後就是這樣的,我們最該慶幸的是我們都找到了自己的所愛...”
柳霖霖抹了一把淚水,憨笑道:“是啊,誰讓自己犯賤,愛上了呢...隻能認命咯...”
沈安若也用衣袖沾了沾臉頰上的淚水,打趣道:“我看你是巴不得認命吧...”
兩姐妹短暫嬉笑,柳霖霖繼續說道:“我有替阿睿想過,他也是接任皇城司正使的不二人選。一是皇城司本就在阿翁的管轄範圍,阿睿接任正使後,皇城司便也有了能與阿翁直接對話的條件。二是阿睿畢竟是當今聖上的三弟,待阿睿接任正使,也會順理成章地成為聖上的親信,其權力也會大大提升。三是右相嚴傑可以反對任何人成為新任正使,卻唯獨不敢反對阿睿,因為反對阿睿就是在質疑聖上,所以,今日當你提到有意讓阿睿接管皇城司時,嚴傑才會那般幹脆的答應。”
沈安若弱弱點頭,“是啊,其實這一切都是環環相扣的,你懂得退身避讓,阿睿也該懂得順勢而上。”
柳霖霖聞言眉頭一皺,心中暗忖——她今晚怕是最不該提起阿睿,更不該言說什麽愛。
——什麽狗屁愛,全是傷人的毒藥,致命的深淵。
可她已經說了,雖能權當醉言醉語,但人家沈安若卻聽得真切呀。
“安若...你是不是很想找出齊麟?自從你知曉前夜救下你的可能是妖?後,你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齊麟,對嗎?”
沈安若含笑嘟嘴,她笑得很含蓄,臉上的表情更含蓄,大有強忍鈍痛的感覺,“前夜那位一劍掠過便可割破五名刺客喉嚨的人,一定是妖?。霖兒,你可能覺得我不該這般篤定,但你不知道的是妖?曾是我最忌憚的人...我忌憚她,並不因她神出鬼沒,也不因她是原十八女將之一,反倒是因為齊麟很依賴她。”
“我有想過原因,為何明明有十八位女將,齊麟卻總是要讓妖?陪在身邊...我承認,我有過嫉妒,也正因這份嫉妒我才會對妖?的一舉一動格外上心,乃至她身上的氣味我都十分熟悉。”
“你知道我們女人的,我們女人的鼻子都是很靈的,齊麟隻要接觸過妖?,我是能嗅出來的。如今,我雖想通了,大不了就納了妖?為側妃也沒什麽,但,我卻依然保留著對妖?的一份敏感,所以,我可以十分確定妖?真的再次出現了...”
柳霖霖,遲疑道:“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吧...畢竟,妖?能再次出現,也就意味著齊麟真的還活著...”
沈安若柔柔一笑,“齊麟不僅還活著,還將自己的劍法傳給了妖?,這也證明他和妖?此刻正在一處極其隱蔽且安全的地方。霖兒,有時我們單是知曉他是安全的,就已能感到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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