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皮鞭下的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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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大地的臘月初七,鵝毛大雪壓彎了老榆樹的枝椏,卻壓不住“萬獸皮莊”前的喧囂。吳剝皮穿著三層狼皮縫製的氅衣,腳蹬熊皮長靴,正舉著九節鋼鞭抽打一隻瘸腿馴鹿——鹿腿上的皮已被剝下一半,血肉模糊的軀體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看好了!”他衝著手下的學徒咆哮,鋼鞭在鹿脖頸處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活剝時要順著毛茬下刀,鹿血濺在皮子上才夠亮!”
“吳老爺好手段!”圍觀的皮貨商們諂媚地笑著,腰間掛著的狐皮暖手筒還沾著新鮮的血漬,“聽說您新得的‘冰蠶雪狐裘’,連紫禁城的九門提督都出價三千兩!”
小普的草鞋踩過結冰的血灘,竹簍裏的三隻幼狐突然豎起耳朵,發出低低的嗚咽。他抬頭望向皮莊門楣,匾額上鑲嵌的狼眼寶石竟在滴血,門框上刻著的百獸圖裏,所有動物的眼睛都轉向吳剝皮,仿佛在無聲控訴。“施主可知,”他按住腰間銅鈴,鈴聲裏混著馴鹿的哀鳴,“五年前在長白山麓,你為搶獵人的‘雪貂秘典’,將對方綁在樹上喂熊,他臨終前的血,染紅了十三張貂皮。”
吳剝皮的鋼鞭猛地頓在半空,後頸的寒毛直豎。那個暴風雪夜,熊的撕咬聲確實成了他的噩夢,此刻後腰的舊傷突然裂開,透過三層皮袍都能聞到血腥氣。他轉身盯著小普,卻見對方袈裟上落著片雪狐毛,正是他昨夜活剝的那隻母狐身上的。“哪來的野和尚!”他甩鞭抽向小普,鋼鞭卻在半空打了個結,九節鋼環竟變成九隻小蛇,吐著信子咬向他的手腕。
“啊!蛇!”吳剝皮慘叫著甩鞭,蛇形鋼環卻死死纏在他手臂上,鱗片下透出藍紫色的光——正是他用來浸泡皮草的毒劑顏色。學徒們驚恐地看著東家手臂迅速腫脹,皮膚下竟凸起遊走的動物輪廓,像極了被他活剝的雪狐、馴鹿、黑熊。
“吳老爺!您手臂上有狐狸在跑!”最年長的學徒驚叫,他曾親眼看見吳剝皮將幼狐扔進滾燙的硝水桶,此刻自己的掌心突然裂開,滲出的血珠竟凝成狐形。
小普走進皮莊後院,所見皆是人間地獄:鐵籠裏關著斷爪的雪豹,木架上晾著未幹的狼皮,皮下遊走的血絲竟組成“冤”字。角落的木桶裏,泡著十幾具幼獸屍體,水麵漂著的金粉,正是吳剝皮用來裝飾皮草的,卻不知每克金粉都沾著動物的血淚。“你看這雪豹,”他指著鐵籠裏奄奄一息的生靈,“它左前爪的斷口,和你十年前打斷的獵戶一模一樣,他臨終前,曾用斷指在雪地上畫下你的皮鞭圖案。”
吳剝皮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轉身看見三個渾身是血的影子——正是被他害死的獵人,此刻他們的傷口裏鑽出皮草,每根毛發都在指向他。“救命!”他踉蹌著撞翻硝水桶,滾燙的毒水潑在腿上,竟在熊皮靴上燒出窟窿,露出的皮膚正迅速變成豹紋,疼痛如萬蟻噬咬。
“吳剝皮,你還記得我爹嗎?”角落裏突然站起個少年,袖口露出的傷疤像極了皮鞭抽痕,“三年前你搶我家的紫貂群,我爹被你打斷雙腿扔在雪地裏,臨終前讓我記住你的皮鞭聲!”少年眼中閃過淚光,卻在看見吳剝皮手臂上的狐影時,突然怔住——那正是他家養了十年的母狐“雪團”。
“原來你也有今日!”少年衝上前,卻被小普攔住。小普望向吳剝皮逐漸潰爛的手臂,傷口裏竟長出雪狐的絨毛,每根絨毛上都映著被他活剝的動物的眼睛。“因果循環,絲毫不爽,”他聲音平靜如深潭,“你活剝動物時,可曾想過它們也會痛?你用毒劑泡皮時,可曾想過毒水會回流?”
吳剝皮突然發出非人的嚎叫,他的鋼鞭“當啷”落地,卻在接觸雪地的瞬間,地麵裂開冰縫,伸出無數動物的爪子,將他拖向皮莊地下室。地下室裏傳來密集的抓撓聲,像是有千萬隻野獸在啃噬牆壁,而牆壁上的獸皮突然活了過來,狼眼、狐眼、豹眼同時睜開,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饒命!我再也不剝了!”吳剝皮抱著小普的腿哀求,卻見自己的指甲正在脫落,露出下麵的獸爪,“求你讓它們停下,我願意把皮莊改成放生所!”
“晚了。”小普指向地下室,冰縫中湧出的血水裏,漂著他這些年收集的獸首標本,每個標本的嘴巴都在開合,重複著他當年的暴行:“活剝!活剝!”更駭人的是,吳剝皮的熊皮靴突然裂開,雙腳變成了馴鹿的蹄子,蹄間卡著的碎骨,正是被他害死的獵人的。
子夜,皮莊傳來巨響。吳剝皮的三層皮氅突然炸開,狼皮、豹皮、熊皮各自分裂,化作三隻巨影,分別咬住他的四肢、脖頸、腰腹。他的慘叫聲混著動物的咆哮,驚醒了整個鎮子的人,卻見皮莊上空聚著無數獸影,在月光下形成巨大的“罰”字。
“快看!吳剝皮的皮在自己動!”學徒們指著窗外,隻見吳剝皮的皮膚正從身上剝落,像極了他活剝動物時的場景,剝下的人皮下麵,竟密密麻麻覆蓋著各種動物的皮毛,雪狐的白、黑熊的黑、馴鹿的棕,交織成觸目驚心的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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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普帶著少年走進地下室,看見吳剝皮蜷縮在角落,右手已被“自己的”鋼鞭打斷,斷口處纏著的,正是他當年從獵人手中搶來的貂皮繩。他的左眼被啄瞎,眼眶裏卡著片鷹羽,正是被他害死的獵鷹的。“你看這地下室,”小普踢開堆積的獸骨,每具獸骨的關節處都刻著日期,“每根骨頭都是你罪行的賬本,現在它們要向你討賬了。”
三日後,皮莊門前豎起新碑:“剝生者必被剝,虐命者必受虐”。吳剝皮跪在碑前,用僅剩的左手刻下自己的罪狀,每刻一筆,身上的獸皮就剝落一片,露出下麵布滿疤痕的軀體——這些疤痕,正是他加諸在動物身上的痛苦,如今分毫不差地回到了自己身上。
小普離開時,少年抱著獲救的雪豹幼崽來送行。幼豹的爪子搭在竹簍上,簍裏的三隻幼狐正舔舐它的鼻尖,三花貓則蹲在吳剝皮的斷鞭旁,尾巴掃過雪地,畫出一個“善”字。路過長白山麓,小普看見當年被吳剝皮燒毀的獵戶小屋前,新長出的雪鬆上掛著冰棱,竟天然形成了“寬恕”二字。
“因果如鋼鞭,抽在惡人身上,疼在眾生心裏。”小普摸著幼豹柔軟的皮毛,想起吳剝皮臨終前的懺悔,想起少年眼中的淚光,這些都是因果最真實的注腳。當雪橇碾過雪地,驚起的寒鴉掠過他肩頭,小普忽然懂得,所謂報應的爽感,不是看惡人受苦,而是看見被傷害的生命終於得到伸張,看見天地間的正義從未缺席。
竹簍裏,三隻雛鳥已能模仿百獸的低吟,三花貓正與幼豹互相梳理毛發。小普合十望向雪山,陽光穿透雲層,在冰原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那影子仿佛無數生靈在列隊,為這場遲到的審判獻上無聲的證詞。他知道,在更遙遠的皮草市場裏,或許還有無數“吳剝皮”在揮舞鋼鞭,但此刻掌心的溫度告訴他:當第一個惡人在皮鞭下顫抖時,便是眾生平等的鍾聲敲響的時刻,而那些曾被活剝的生命,終將在慈悲的雪原上,重新長出屬於自己的尊嚴與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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