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為君當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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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臣國,東宮。
    殿內光線略顯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沉水香與古舊書卷混合的氣息,無端透著幾分肅穆。
    太子太傅嚴賢櫪背手而立,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正在向太子元昊講解何為仁義之君。
    “……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君者,當心懷天下,體恤臣民,方能……”
    太子元昊端坐於書案後,神情專注,眉宇間卻隱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怠。
    他認真聽著太傅的教誨,目光落在攤開的竹簡上,字字句句,皆是治國安邦的大道理。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宮人恭敬的通報聲。
    “啟稟太子殿下,太傅大人,公子前來求見。”
    太子元昊聞言,微微抬眼,那略顯疲憊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彎起一絲細微的弧度。
    想到這位皇侄,他就覺得有些莞爾。
    不多時,一道身影帶著不同於宮廷沉悶的活力,出現在殿門口。
    來者是個看著不過弱冠之年的少年,雖是太子親外甥,論輩分得稱一聲叔叔,但瞧著竟隻比太子年輕幾歲。
    他身著玄色常服,腰間那根犀角腰帶卻鬆鬆垮垮地斜扣著。
    行走間,腰帶上懸掛的羊脂玉佩,與另一側鑲滿了鴿血石的華麗匕首鞘輕輕碰撞,發出一連串清脆悅耳的聲響,在這安靜的大殿裏格外清晰。
    這便是安德王,太子元昊親姐姐所生的兒子,論輩分,他得喊太子一聲“叔叔”,喊太傅嚴賢櫪一聲“舅公”。
    隻是他性子跳脫,向來不怎麽受皇家規矩的束縛。
    安德王幾步上前,先規規矩矩地向太子元昊行了個禮。
    “侄兒拜見叔叔。”
    太子元昊溫和地笑了笑,示意宮人。
    “賜座。”
    安德王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目光轉向嚴賢櫪,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意。
    “許久不見舅公,舅公這道理真是講得越發精辟了,侄兒在外麵都聽入迷了。”
    嚴賢櫪眉頭微蹙,板起臉孔,語氣嚴肅。
    “你這沒大沒小的小子。”
    “跟你叔叔一般年紀,卻半點不見穩重,整日裏就知道東遊西逛。”
    安德王嘿嘿一笑,渾不在意。
    “哎呀,有叔叔這般英明神武的儲君在,侄兒自然是放心得很,穩重這種事,交給叔叔和舅公這樣的國之棟梁就好啦。”
    他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帶上了一絲好奇與探究。
    “對了,舅公,最近那雀神山上的事,派人查得怎麽樣了?”
    提到正事,嚴賢櫪的神色也凝重起來。
    “我已讓玄霖帶人去探查過。”
    “我已讓玄霖帶人去探查過數次。可惜,那山上的濃霧不僅視覺上無法穿透,更似乎蘊含某種異力,尋常探查法術一入其中便會失效,深入者甚至會迷失心智,折損了幾名好手,也未能探明核心區域的情況。”
    安德王臉上的輕鬆徹底消失,眉頭皺了起來。
    “啊?濃霧?那雀神山以前也是這樣的嗎?”
    “並非如此。”
    嚴賢櫪緩緩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回憶與沉重。
    “雀神山,原本是方圓千裏內妖物聚集的一處巢穴。”
    “後來,不知何故,那些妖物之間爆發了一場慘烈的大戰,據說死傷無數,血流成河。”
    “自那以後,雀神山便終年被濃霧籠罩,再難看清本來麵目。”
    太子元昊見安德王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接口解釋道。
    “妖物生性大多殘忍好鬥,同族或異族之間爆發滅族之戰,也並非奇事。”
    “一場大戰下來,死傷枕藉,被屠戮的妖物怨氣衝天,凝聚不散,確實容易形成經久不散的濃霧,阻絕生靈靠近。”
    安德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嚴賢櫪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更深的憂慮。
    “原本隻是妖物怨魂作祟,倒也罷了,雖然麻煩,卻還在可控範圍。”
    “隻是最近,派去監視的人回報,山上的濃霧不僅比以往更加濃重,甚至……隱隱開始逸散出魔氣!”
    魔氣!
    這兩個字讓太子元昊與安德王的臉色同時一變。
    “魔氣不同於妖氣,一旦滋生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嚴賢櫪語氣沉重。
    “若是被某些別有用心之人察覺並加以利用,恐怕會釀成滔天大禍!”
    別有用心的人……
    安德王眼神微閃,陷入了沉思。
    會是誰呢?
    太子元昊目光落在自己這位看似跳脫不羈,實則心思敏銳的侄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父皇近來對此事也頗為關注,屢次叮囑我要盯緊。”
    “想來安德王今日特意前來,心中已有了應對之法吧?”
    安德王抬起頭,臉上恢複了那份慣有的自信與灑脫。
    “叔叔英明。”
    “此事非同小可,決不能打草驚蛇,更不能讓外界察覺雀神山出了異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是被某些勢力提前窺探。”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所以,我打算請人來處理。”
    “找一個……背景幹淨,實力足夠,又不容易引起各方注意的修仙門派。”
    太子元昊眼神一動。
    “哦?是哪個仙門?若有需要,我可以讓玄霖那邊好生配合……”
    安德王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叔叔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我已經有了計較。我們需要一個既能接觸到那些修仙者,又不會引起過多關注的身份。我打算讓玄霖……暫時委屈一下,扮作一位四處尋覓稀有靈植的商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應禮。玄霖心思縝密,應變很快,模仿商賈之事,想來難不住他。我已經備好了一應路引和‘貨物’,足以以假亂真。”
    “這樣一來,既能保持足夠的神秘感,讓他們放棄追查玄霖的真實來曆,也能避開父皇那邊的耳目,不至於太過張揚。”
    “以應禮的身份去與那仙門的人接洽,應該萬無一失了。”
    讓一位皇室宗親,玄霖校尉,去扮演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靈植商人?
    太子元昊與太傅嚴賢櫪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詫異與疑慮。
    這……能行嗎?
    安德王卻顯得信心十足。
    “沒問題,我相信玄霖的應變能力。”
    “至於那個仙門的人……嗬,隻要價錢給到位,保密功夫想來是不會差的。”
    他站起身,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事情就是這樣,我先告辭啦,叔叔,舅公!”
    剛走到殿門口,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腳步一頓。
    太子元昊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帶著一絲探尋。
    “對了,伯令,你當年離京,說是要去尋仙訪道,之後便杳無音信,算算也有幾年了。”
    “你如今……是否也換了名字?”
    安德王緩緩轉過身。
    月光透過窗欞,恰好落在他臉上,映得他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微微眯起,像隻狡黠的狐狸。
    他臉上的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告別過去的釋然。
    “嗯。”
    “作為安德王的江伯令,或許早就死在哪座不知名的山頭了。”
    “叔叔以後,叫我鍾許許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