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這個牌子，不好玩。”阿月湊了過來，小鼻子皺了皺，“上麵有股，很討厭的味道。”
    林小花心中一動，將令牌遞給了她。
    阿月接過令牌，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
    忽然，她伸出小手指，在令牌背麵，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輕輕一點。
    “這裏，藏著一隻很小的，金色的蟲子。它在看著我們。”
    追蹤印記！
    林小花瞳孔一縮。
    她就知道，那個老狐狸，絕不會那麽輕易地相信她們。
    這塊麒麟令，既是權力的象征，也是一個，無形的監視器。
    她們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李公公的掌控之中。
    “能把它，弄掉嗎？”林小花低聲問道。
    阿月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弄不掉。它和牌子，長在一起了。如果把它弄掉，牌子，也會壞掉。”
    “而且，”阿月又補充了一句，“這個小蟲子，好像還能，跟那個老爺爺，說話。”
    竊聽器！
    林小花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監視，追蹤，竊聽。
    好一個“合作者”，好一個“東廠編外人員”。
    她們，根本就是從一個籠子，跳進了另一個，更大，更華麗，也更堅固的籠子裏。
    “師妹！我回來啦！”
    就在這時，秦正正興高采烈地聲音，從院外傳來。
    他提著大包小包的食盒，滿麵紅光地跑了進來。
    “師妹你猜我打聽到了什麽？”他獻寶似的說道，“寶源閣昨晚，走水了！燒得那叫一個慘啊！據說，整個閣樓都塌了，裏麵的寶貝，全燒光了！連老板帶夥計，一個都沒跑出來！”
    “官府已經把那裏封了，定性為意外失火。嘖嘖，這神都的水，可真深啊。”
    林小花默然。
    她知道，這是李公公的手筆。
    一夜之間，將所有痕跡，都抹得幹幹淨淨。
    “還有還有！”秦正正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張黃色的懸賞令，“你看看這個！”
    林小花接過懸賞令，隻看了一眼，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懸賞令上，畫著兩副頭像。
    一副，是天魔眾的血蝠使。另一副，赫然是萬毒門的屍傀上人。
    懸賞的內容是：兩名魔道巨擘，窮凶極惡，於昨夜潛入神都，意圖不軌，現已畏罪潛逃。凡提供線索者，賞金千兩。能斬殺二人者，賞金萬兩，官升三級！
    落款，是神都府衙，以及，六扇門。
    “這是……惡人先告狀？”秦正正看得目瞪口呆。
    “不。”林小花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這不是告狀。這是，在替我們，洗脫嫌疑。”
    李公公用一場“大火”，掩蓋了寶源閣的真相。
    又用一紙懸賞令，將血蝠使和屍傀上人的死，推到了“畏罪潛逃”的魔頭身上。
    這樣一來，昨晚的騷亂，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而他們這些，真正參與其中的人，反而從風暴的中心，被摘了出來。
    至少，在明麵上，是這樣。
    好手段。
    一環扣一環，滴水不漏。
    “行了，別管這些了，先吃飯。”林小花將懸賞令和麒麟令都收了起來，不想再費這個腦子。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既然已經上了賊船，那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就在三人準備開動時。
    咚，咚，咚。
    院子那扇破舊的木門，被人，輕輕地，敲響了。
    三人動作一滯，瞬間警惕起來。
    秦正正嚇得差點把手裏的雞腿給扔了。
    “誰……誰啊？”他壯著膽子，哆哆嗦嗦地問道。
    門外，沒有回應。
    隻有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還在繼續。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們的心上。
    林小花和秦正正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她們剛搬進來不到一個時辰，怎麽會有人找上門來？
    是李公公的人？還是……天魔眾的餘孽，這麽快就找上門了？
    林小花緩緩站起身，對著秦正正，使了個眼色。
    秦正正會意，悄悄地摸出了一件防禦法器，護在了身前。
    林小花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猛地一下，拉開了門栓。
    吱呀——
    木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他們誰也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個穿著粗布麻衣，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皺紋的老婆婆。
    她的背，佝僂著，手裏，還挎著一個裝著青菜的籃子。
    她看起來，就像是這條巷子裏，最普通，最常見的那種，為了生計而奔波的，孤苦老人。
    “老婆婆，您……有事嗎？”秦正正看著她，愣愣地問道。
    那老婆婆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院子裏掃了一圈。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林小花身後的，阿月身上。
    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和藹的，慈祥的笑容。
    “姑娘，剛搬來啊？”
    “我看你們這院子，亂糟糟的。我家裏，正好燉了一鍋雞湯，還熱乎著。”
    “不嫌棄的話，給孩子們，送一碗過來，補補身子。”
    她說著，從籃子裏，端出了一隻熱氣騰騰的，土陶瓦罐。
    第183章寡婦巷裏的雞湯
    一碗雞湯。
    一碗，由一個素不相識的，住在隔壁的，孤苦老婆婆，送來的雞湯。
    在這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血戰，神經緊繃到極點的時刻，這樣一份突如其來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善意，足以讓任何鐵石心腸的人，都感到一絲溫暖。
    秦正正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感動的神色。
    “哎呀！大娘，您……您這怎麽好意思呢！我們剛搬來，還沒去拜訪您，倒讓您先破費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伸手去接那隻散發著濃鬱香氣的瓦罐。
    “等等。”
    林小花的聲音，很輕，卻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秦正正的熱情。
    她沒有去看那個老婆婆，也沒有去看那碗雞湯。
    她的目光，落在了老婆婆那雙，端著瓦罐的手上。
    那是一雙，布滿了老繭和皺紋的手。
    但，在那雙手的虎口處，以及食指的指節上，有著一層，尋常老人，絕不會有的，異常厚實的，因為常年握持某種重物而磨出的繭。
    那種繭，林小花很熟悉。
    她在慕容雲飛的手上，看到過。
    那是，劍繭。
    隻有常年練劍，將劍當做自己生命一部分的劍客，才會磨煉出的，獨一無二的印記。
    一個住在寡婦巷，靠賣菜為生的孤苦老婆婆，手上，怎麽會有劍繭？
    “大娘，”林小花緩緩抬起頭，臉上帶著人畜無害的微笑，“您這雞湯，真香啊。是用什麽料燉的？”
    “嗬嗬，沒什麽特別的料。”那老婆婆臉上的笑容，依舊和藹可親，“就是些山裏采的野菌子，自家養的老母雞，文火慢燉，熬了一上午呢。”
    “是嗎？”林小花笑意更深，“我聞著，這湯裏，好像還加了一味，很特別的藥材。”
    “哦？姑娘年紀輕輕，還懂藥理？”老婆婆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略懂一二。”林小花向前一步，湊到那瓦罐前，輕輕嗅了嗅。
    “這味道，清冽，甘甜，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氣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味藥材，應該是……‘冰續草’吧？”
    冰續草三個字一出口，那老婆婆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僵硬。
    秦正正也愣住了。
    冰續草，那可是傳說中的三品靈藥！生於極寒的萬丈冰川之下，百年才能長成一寸，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其價值，千金難求！
    用這種天材地寶，來燉一鍋，送給鄰居的雞湯？
    這老婆婆，是瘋了，還是錢多得沒地方花了？
    “姑娘，說笑了。”老婆婆很快恢複了鎮定，幹笑道，“老婆子我，哪認得什麽冰續草。許是，山裏采的野菌子，味道比較特別吧。”
    “是嗎？”林小花直起身子，目光，卻已經從雞湯，轉移到了老婆婆的身上。
    她的目光，像是一把最鋒利的解剖刀，從老婆婆那佝僂的脊背，到她那粗布的麻衣，再到她腳下那雙沾滿泥土的舊布鞋，一寸一寸地，仔細審視。
    “大娘，您今年，高壽了？”她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老婆子我，今年，快七十了。”
    “七十了啊，身子骨，還這麽硬朗。”林小花點了點頭，話鋒猛地一轉，“我聽說，這寡婦巷裏，住的，都是些無兒無女，無依無靠的苦命人。大娘您一個人住，平日裏，就不怕，有歹人上門欺負嗎？”
    老婆婆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怕，自然是怕的。不過，老婆子我，命賤。那些歹人，也瞧不上我這把老骨頭。”
    “那可不一定。”林小花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幽冷。
    “我倒是覺得，尋常三五個壯漢，怕是，近不了大娘您的身。”
    “姑娘，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老婆婆的臉色，終於變了。她端著瓦罐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
    “沒什麽意思。”林小花笑了，她伸出手，輕輕地，在老婆婆那粗布麻衣的肩膀上，彈了彈。
    那裏，沾著一小片，幾乎看不見的，淡青色的，苔蘚。
    “我隻是，有些好奇。”
    “這神都的花店裏，賣的，都是些牡丹，芍藥之類的名貴花卉。像這種，隻生長在南疆潮濕之地，毒蟲蟻穴之旁的‘屍骨蘚’，您是從哪家店，買到的呢？”
    轟！
    如同平地起驚雷！
    屍骨蘚三個字，讓老婆婆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那雙渾濁的老眼裏，和藹與慈祥，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驚駭，是怨毒，是如同毒蛇一般，冰冷刺骨的殺意！
    她手中的瓦罐，不再偽裝。
    一股濃鬱的，帶著腥甜氣息的綠色毒霧，從瓦罐中，轟然爆發，如同一條毒龍，直撲林小花的麵門！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
    秦正正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向後退去。
    然而，林小花，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
    就在那毒霧噴出的前一刻，她的身形，已經如同鬼魅般，向後飄出數丈，同時，一枚早已扣在手中的解毒丹，被她迅速塞入了口中。
    “阿月！”
    她嬌喝一聲。
    一直站在她身後，歪著頭，好奇地看著這一切的阿月，動了。
    小姑娘似乎對那綠色的毒霧，很感興趣。
    她張開小嘴，又是，輕輕一吸。
    那足以在瞬間，毒殺一頭大象的劇毒屍氣，就這麽，被她，當成了一口飯後甜點，吸得幹幹淨淨。
    “味道，不好。”
    阿月咂了咂嘴，給出了一個，否定的評價。
    “你……你們！”
    那“老婆婆”，眼中的驚駭，已經達到了頂點。
    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天衣無縫的偽裝，竟然會被一個黃毛丫頭，三言兩語，就給戳穿了！
    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她那無往不利的本命屍毒，竟然，對那個小女孩，毫無作用！
    她不再有任何猶豫，扔掉手中的瓦罐，身形一晃，便要破牆而逃。
    她知道，自己失手了。
    必須立刻離開這裏，將消息，傳回去！
    “現在才想走？晚了！”
    一聲冰冷的，帶著無盡怒火的清喝，從屋頂傳來。
    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那裏。
    正是，剛剛蘇醒過來的，慕容雲飛！
    此刻的他，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一雙眸子，卻亮得驚人。
    他手中的霜寒劍，已經完全修複，甚至，劍身之上，還流轉著一層淡淡的，無堅不摧的金色銳氣。
    李公公的那顆金丹，不僅治好了他的傷，更是讓他的修為，因禍得福，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晨曦……天光！”
    慕容雲飛沒有絲毫的廢話，人與劍，合二為一。
    一道仿佛從天外而來，撕裂了黑暗，帶來了黎明的，璀璨劍光，從天而降，瞬間，便將那“老婆婆”所有的退路，都給封死！
    “不！”
    那“老婆婆”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吼，她的身體，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爆響，佝僂的背，直了起來，幹癟的皮膚，也變得緊繃。
    她竟然在瞬間，從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變成了一個，身材高挑，麵容陰冷的，中年女子！
    她雙手一錯，十指之上，彈出漆黑如墨的利爪，迎著那道劍光，狠狠抓去。
    “萬毒門的，‘千麵毒母’？”
    林小花看到她的變化，瞬間，便從腦海中，李公公給的那份名單裏，找到了對應的名字。
    萬毒門的餘孽！
    他們竟然，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
    而且，還是一個，比屍傀上人，更加難纏，更加擅長偽裝和下毒的，化神後期的大高手！
    當！
    劍光與利爪，轟然相撞。
    千麵毒母悶哼一聲，整個人被那股霸道的劍氣，震得倒飛出去，狠狠地砸在了院牆之上。
    她的十根利爪，齊齊斷裂，黑色的毒血，四處飛濺。
    而慕容雲飛，也同樣不好受。
    他從半空中落下，持劍的右手，微微顫抖，一層黑氣，正順著霜寒劍，向他的手臂蔓延。
    對方的毒功，詭異而霸道，竟能透過劍氣，侵染他的身體。
    “桀桀桀……晨曦劍主一脈的傳人，果然名不虛傳。”
    千麵毒母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擦去嘴角的黑血，臉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不過，今天，你們，誰也別想活！”
    她猛地一拍胸口，一口本命毒元，噴了出來。
    那口毒元，在半空中，化作了成千上萬隻，指甲蓋大小的，墨綠色的，透明的飛蟲。
    “蝕心蠱！快退！”
    林小花臉色劇變，拉著阿月和秦正正，瘋狂地向後退去。
    這種蠱蟲，無形無相，專食人心，歹毒無比！
    慕容雲飛眼神一凝，正要再次出劍。
    然而，就在這時。
    “哎呀呀，大清早的，吵吵鬧鬧的，還讓不讓人，睡個安穩覺了？”
    一個慵懶的，帶著幾分醉意的，女人的聲音，忽然從隔壁的院牆上，傳了過來。
    眾人一愣，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隻見，那斑駁的院牆之上，不知何時，坐著一個女人。
    一個，穿著一身火紅色長裙，身姿妖嬈，媚眼如絲的，絕色女子。
    她手中，提著一個酒葫蘆，正眯著一雙桃花眼，饒有興致地，看著院內的這場廝殺。
    仿佛，在看一出，有趣的戲。
    “你是何人？”千麵毒母看到她，眼神一凜，厲聲喝道。
    “我？”
    那紅衣女子，打了個酒嗝，伸出纖纖玉指，指了指自己。
    “我啊，是你們的新鄰居。”
    她咯咯一笑，那笑聲，仿佛能把人的魂，都給勾走。
    “另外，友情提醒一句。”
    “我這人，有起床氣。”
    “誰打擾我睡覺，我，可是會生氣的哦。”
    她說完，將手中的酒葫蘆，對準了那漫天飛舞的，蝕心蠱群。
    然後，輕輕地，拔開了，葫蘆的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