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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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君的青銅笛在狂風中震顫出金石之音。
他立在觀星台三層飛簷的鴟吻上,玄色官服被罡風撕扯得獵獵作響。額間風巽紋泛著青芒,渾天儀羅盤懸浮在身前三尺,十二道星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
"戌時三刻,巽宮移位。"朱君咬破指尖在羅盤刻下血符,目光掃過宮城外翻卷的烏雲,"蕭統領,帶陛下移駕太廟!"
禁軍統領蕭景逸單手按著佩刀剛要動作,忽然聽見懷中傳來清脆笑聲。兩歲的小皇子伸出肉乎乎的手掌,竟抓住一縷呼嘯而過的風刃。金線繡製的繈褓應聲碎裂,露出孩子掌心若隱若現的青色紋路。
"朱大人,這......"
"蒼龍印!"朱君瞳孔驟縮。他淩空踏出七步,官靴在琉璃瓦上踩出北鬥陣圖。青銅笛橫在唇邊,《定風波》的旋律化作有形音紋,將即將爆發的風眼暫時困在七丈之內。
太和殿前的蟠龍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工部尚書李崇明帶著三十名金吾衛破門而入,手中捧著沾血的《天災疏》:"陛下!欽天監耗費百萬白銀鑄造的鎮風塔根本是欺世盜名!臣請即刻啟用西域獻上的血祭之法......"
"放肆!"老皇帝將小皇子護在龍紋氅衣下,袖中忽然甩出三枚青銅卦錢。那些錢幣懸停在李崇明鼻尖前,表麵篆刻的"風雷水"三字正滲出猩紅血珠。
朱君的身影如落葉飄落殿前。他指尖還沾著繪製血符的朱砂,聲音卻溫潤如常:"李大人可知,你袖中那卷《血祭儀典》第三頁寫著什麽?"不等對方回答,他忽然吹響長笛,李崇明的紫檀笏板應聲炸裂,數十張地契銀票混著西域梵文紙箋紛紛揚揚灑落。
"用童男童女心頭血澆灌的陣眼,最後通向的可不是蒼龍祖脈。"朱君用笛尖挑起一張泛黃紙箋,上麵繪製的六芒星陣正在吞噬血滴,"而是西域三十六部渴求了三百年的龍氣泉眼。"
暴雨在此時轟然而落。小皇子突然掙脫皇帝懷抱,搖搖晃晃地走向殿外風暴。他每走一步,肆虐的狂風便溫順一分,當稚嫩的手指觸到朱君染血的衣擺時,整個帝都上空炸開青色驚雷。
"師尊......"孩子含糊的囈語淹沒在雷聲中。隻有朱君看見,那道從自己額間渡入小皇子掌心的風巽紋,此刻正綻放出貫通天地的光芒。
青銅卦錢墜入白玉香爐的瞬間,朱君聽見了星軌斷裂的聲音。
九重星軌儀在欽天監地宮嗡嗡震顫,青銅齒輪咬合處迸出靛藍色火星。小皇子被縛在中央渾天儀上,七十二道銀針封住周身要穴,細看會發現每根針尾都綴著米粒大小的銅鈴。
"颯——"
蕭景逸揮刀斬落第三波刺客時,終於察覺異樣。血珠沿著繡春刀凹槽滑落,卻在觸及地磚前詭異地懸浮起來,像被某種力量牽引著流向星軌儀。
"不愧是武曲星轉世。"朱君的聲音從玉衡位傳來。他素白的中衣浸透冷汗,指尖在星軌鏈輪間翻飛如蝶,"勞煩蕭兄再守半柱香。"
話音未落,小皇子突然睜開雙眼。本該漆黑的瞳孔裏流轉著青金色漩渦,束縛他的玄鐵鎖鏈寸寸龜裂。蕭景逸本能地橫刀在前,卻見朱君旋身坐到瑤光位上,懷中多了一把斷弦的焦尾琴。
"咚!"
第一聲弦音蕩開時,地宮三千長明燈驟暗。那些懸浮的血珠凝成縷縷紅絲,順著星軌儀溝壑注入小皇子心口。朱君左手按弦的姿勢極其古怪——拇指壓在龍齦,無名指勾住雁足,仿佛在虛空中描摹某個古老圖騰。
"大人當心!"
蕭景逸的示警還是遲了半拍。失控的風靈幻化成八隻青鱗利爪,瞬間洞穿朱君雙肩。鮮血滴在焦尾琴刹那,琴身隱匿的雷紋突然泛起紫光,那些暴走的龍氣像被燙到似的瘋狂回縮。
"原來如此..."朱君咳著血笑出聲,驀然回首望向東南角承塵,"李尚書聽了這麽久,可悟出《九章律呂》的真諦了?"
藏在暗處的李崇明還未來得及反應,整片金絲楠木藻井轟然炸裂。十二道水袖破空纏住他四肢,竟是本該在西域和親的昭陽公主!
"多虧朱大人那曲《破陣子》。"公主足尖點著星軌儀邊緣,腕間鎏金鐲叮當作響,"本宮才能從龜茲人的天籠帳裏,聽清戶部虧空的銀兩流向。"
地宮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小皇子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發間別著的犀角簪正在融化,滴落的玉髓在虛空勾畫出連綿山脈。朱君臉色驟變,焦尾琴第七弦應聲而斷。
"阿羿,閉眼!"
這聲破音的呼喚讓蕭景逸毛骨悚然。他記得七歲初見朱君時,對方就是用這種瀕死的語氣喝令他跳下懸崖——後來才知道那是唯一能避開沙狼群的路。
幾乎是本能地,繡春刀劈向星軌儀亥位樞軸。齒輪爆裂的巨響中,萬千星光從地脈噴湧而出,在小皇子頭頂聚成冕旒虛影。朱君染血的手掌按在孩子天靈蓋,自己額間的風巽紋卻開始急速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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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國師大人的軟肋在這裏。"昭陽公主甩出一串梵文銅錢,李崇明像提線木偶般抽搐著舉起彎刀,"您說要是陛下看到最倚重的臣子抱著昏迷的皇子..."
轟隆!
未竟的威脅被雷聲劈碎在地宮穹頂。朱君抱著小皇子浮空三丈,背後浮現的蒼龍虛影竟比太廟祭器還要龐大。蕭景逸的繡春刀脫手插進坎位陣眼,終於明白為何近日總在朱君袍袖間聞到藥香——那根本不是傷寒藥,而是鎖魂湯的氣味。
"諸天星鬥聽吾敕令!"朱君咬破舌尖噴出口血霧,十二道鎮風符同時自燃,"貪狼破軍,風雲歸位!"
朱君的青銅笛在龍脊飛簷上碎成七截。
他跪在太和殿藻井中央的陰陽魚眼處,望著掌心懸浮的十二枚青銅卦錢。卦象顯示亥水衝巽宮,本該子時出現的紫微星竟提前三刻鍾亮得妖異——這是星軌被外力扭曲的明證。
"蕭統領可曾聽過‘弦七定律’?"朱君突然開口,指尖輕彈空中某處。漣漪狀的音波蕩開瞬間,昭陽公主袖中散落的隕鐵粉突然聚成蜂群,將李崇明剛掏出的西域骨笛撞飛。
蕭景逸旋身接住骨笛,發現笛孔排列暗合二十八宿:"這是當年樓蘭古國用來..."
"操控沙暴的鳴沙笛。"朱君咳著血沫站起,玄色官服下擺突然無風自動。他每踏出一步,太和殿金磚便浮現一圈淡青色漣漪:"但昭陽殿下改寫了音階,把第三孔位抬高了半律。"
話音未落,小皇子突然發出非人的長吟。他發間融化的犀角簪凝成冰晶冠冕,七十二道銀針從體內迸射而出,帶著尖嘯聲釘入殿內蟠龍柱。李崇明發出慘叫——那些穿過他琵琶骨的銀針尾鈴,正發出與鳴沙笛共振的嗡鳴。
"原來如此!"蕭景逸劈手奪過昭陽公主的水袖,借著夜明珠的光看見內襯咒文:"這些波斯梵語寫的是‘逆黃鍾’——她們想用反相位音波破壞鎮風塔!"
暴雨突然靜止在半空。朱君的身影在無數懸浮雨滴中幻化成七道殘影,每道殘影都握著不同樂器:從陶塤到編鍾,從瑟到篪。當第七道殘影舉起破損的青銅笛時,整個帝都的風嘯聲突然有了精確的節拍。
"宮、商、角、徵、羽——倒過來便是改換天時的密鑰。"朱君真身出現在昭陽公主背後,手指虛按在她咽喉要穴,"但殿下算漏了‘變徵’之聲。"
小皇子突然張開五指。那些釘著李崇明的銀針應聲飛回,在虛空交織成六十四卦盤。昭陽公主終於露出驚恐神色,因為她看見卦盤中央映出的不是自己倒影,而是母妃在冷宮上吊的身影。
"您當年用冰蠶絲害死端靜皇貴妃時,可曾想過風水輪轉?"朱君的聲音突然變得縹緲,他背後浮現的蒼龍虛影竟開始逆鱗,"真正的《九章律呂》從來不是音律,而是星辰運行的..."
震耳欲聾的碎裂聲淹沒了後半句話。玄武門方向傳來連綿不絕的冰裂聲,懸在城門上的三百根冰棱齊齊轉向欽天監方向。小皇子額間爆發出刺目青光,整座鎮風塔開始以違背常理的速度自我修複。
"大人小心!"
蕭景逸的示警被淹沒在時空扭曲的轟鳴中。當朱君抓住那支隨風暴重組的青銅笛時,他看清了笛身新生的裂紋——那根本不是普通裂痕,而是用微雕技術刻滿的流體力學公式。
"原來師父說的‘聽風辨器’,是指共振頻率..."朱君在颶風中露出恍然神色,突然將青銅笛拋向小皇子:"阿羿,接住軒轅十四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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