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野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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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京的秋意裹著桂花香漫進巷弄時,城南的野菊開得正好。顓玄蹲在破廟前的青石板上,小手捏著株野菊苗,鼻尖沾著泥"阿靈,這株要種在老槐樹下,對不對?"
    白靈蹲在他身旁,用竹片給花苗鬆著土"對,老槐樹的根須能護著它。"她望著遠處飄來的青布短打身影,眉峰微動——那是個穿差役服色的年輕人,腰間掛著銅鈴,走得急,鞋跟沾著新泥。
    "阿爹!"顓玄眼尖,拽了拽皇帝的龍袍,"是昨日在茶棚給我糖人的王九叔!"
    皇帝抬頭,見那年輕人已跑到近前,額角掛著薄汗,拱手作揖"草民王九,見過陛下。"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小的今日巡查城南地脈,發現老槐樹底下的地脈"
    "地脈怎的?"白靈接過話頭,指尖輕叩竹片。
    王九喉結動了動,從懷裏掏出塊染著褐漬的絹布,攤開在石桌上"今日卯時三刻,地脈突然翻湧,我拿羅盤測了,這處地脈的溫度比別處高了三倍。"他指著絹布上的墨跡,"更奇的是,羅盤指針直指老槐樹,我挖開表土,發現了這個"
    絹布中央躺著截焦黑的木片,上麵刻著歪歪扭扭的星紋——和前日在星淵殿殘碑上的圖騰分毫不差。
    顓玄的小身子突然繃直,他伸手碰了碰木片,瞳孔裏泛起星芒"阿靈,這木片裏有星星的味道,和星淵殿的一樣,可又多了股"他皺起鼻子,"多了股烤紅薯的香。"
    "烤紅薯?"王九愣住。
    "是城南張嬸的烤紅薯攤。"皇帝忽然開口,"朕今早路過西市,見她支了新爐子,說要用老槐樹的枯枝烤紅薯。"
    白靈的手猛地收緊。她想起昨夜在天一閣查閱的《地脈誌》——"地脈若生異變,必伴地氣外溢,或成焦土,或生異香。"而焦香入地,最易引動地脈深處的"地火"。
    "王九,"她抬頭看向年輕人,"老槐樹周圍可有人家?"
    "有。"王九忙道,"東邊是張嬸的烤薯攤,西邊是李屠戶的肉鋪,南邊"他頓了頓,"南邊是間破屋,住著個姓陳的老木匠,前日還說要砍老槐樹做棺材。"
    "陳木匠?"顓玄歪頭,"阿桃說陳木匠的斧頭鈍了,昨日阿玄還幫他磨過。"
    白靈的指尖掠過木片上的星紋,忽然想起星淵殿殘碑上的記載"星淵殿封印處,必有地火鎮壓。"她猛地站起身"走,去老槐樹。"
    四人趕到城南時,老槐樹的濃蔭正罩著青石板。張嬸的烤薯爐飄著甜香,李屠戶的肉案上擺著新鮮豬肉,唯有南邊的破屋門窗緊閉,簷角掛著串銅鈴,被風撞得"叮當"響。
    "怪事。"王九撓頭,"方才路過破屋,那銅鈴響得邪乎,可屋裏沒人。"
    顓玄踮起腳,小臉貼在破屋窗紙上——紙上映出個模糊的影子,是個穿灰布衫的老頭,正舉著斧頭砍什麽。"阿靈,"他扯了扯白靈的袖子,"陳木匠在砍棺材,可他的斧頭"
    "鈍了。"白靈接口。
    話音未落,破屋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陳木匠扛著半截棺材板走出來,斧頭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小娃娃們湊這麽近幹啥?"他的聲音沙啞,像砂紙擦過木頭。
    顓玄盯著他腰間的斧頭,忽然輕聲道"陳爺爺的斧頭,沾了地火的味道。"
    陳木匠的手一頓,斧頭"當啷"落地。他慌忙彎腰去撿,卻見白靈已站在他麵前,指尖凝出冰藍妖力"老丈,您這斧頭,砍的不是棺材板吧?"
    陳木匠的喉結動了動,突然跪坐在地,老淚縱橫"造孽啊前日有個穿玄色鬥篷的人來找我,說要我砍老槐樹做棺材,說是能鎮地脈。"他從懷裏掏出塊碎銀,"給了我十兩銀子,可我昨夜夢見老槐樹哭了,說它的根須纏著地火,砍了要出大事"
    "玄色鬥篷!"皇帝臉色驟變,"可是烏煞門的?"
    白靈沒接話。她蹲下來,撿起陳木匠掉落的斧頭,斧刃上果然沾著焦黑的痕跡——和老槐樹下土坑裏的焦土一個顏色。
    "地火要出來了。"她輕聲道,"老槐樹的根須纏著地火,若被砍斷,地火會順著樹根竄遍全城。"
    "那可咋辦?"張嬸拎著烤薯爐跑過來,"我家小孫子還等著烤紅薯呢!"
    李屠戶也湊過來"我家那口子還等著用槐木做蒸籠"
    顓玄卻盯著陳木匠腰間的銅鈴,忽然開口"阿靈,陳爺爺的銅鈴,和烏煞門的不一樣。"
    白靈這才注意到,破屋簷角的銅鈴上刻著朵極小的野菊——和他們在破廟種的那批野菊紋路一模一樣。
    "是守槐人。"她低聲道,"三百年前,老槐樹是星淵殿的守護樹,每任守槐人都會在銅鈴上刻野菊,用來鎮地火。"她轉向陳木匠,"老丈,您祖上是守槐人?"
    陳木匠抹了把眼淚"我家祖輩七代都是守槐人。十年前,有個穿玄色鬥篷的人來,說要我交出守槐令,我不肯,他說他說等我老了,自然會有人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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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槐令?"皇帝皺眉。
    "是塊刻著星圖的青銅牌,能引動地火。"白靈翻開《地脈誌》,"星淵殿封印時,老龍王用守槐令鎮住地火,若令牌落入邪修之手"
    話音未落,老槐樹的枝椏突然劇烈搖晃。眾人抬頭,隻見樹幹上裂開道縫隙,滲出幽藍的光——是地火!
    "不好!"王九大喊一聲,"地火要竄出來了!"
    顓玄卻掙脫白靈的手,跑到老槐樹下。他仰起臉,小手按在樹幹上"老槐樹別怕,阿玄幫你。"
    他的掌心泛起金紅光芒,和前日鎮星淵花時一樣。老槐樹的搖晃漸漸平息,裂縫裏的幽藍光也弱了下去。
    "星星說,"顓玄歪頭笑了,"老槐樹的根須裏藏著地火的種子,要用地火才能滅地火。"
    "地火種子?"白靈一怔。
    "是。"顓玄從懷裏掏出塊焦黑的木片——正是王九帶來的那塊,"阿靈,你看,這木片上有星紋,和老槐樹裏的一樣。"他將木片按在樹幹的裂縫上,金紅光芒順著木片蔓延,裂縫漸漸愈合。
    "成功了!"張嬸歡呼一聲,"烤紅薯爐還能用!"
    李屠戶也咧嘴笑"蒸籠有著落了!"
    陳木匠跪在地上,朝著顓玄磕了個響頭"多謝小陛下救了我家祖業"
    "陳爺爺快起來。"顓玄扶住他,"阿靈說您是守槐人,以後老槐樹還要靠您看著呢。"
    白靈望著這一幕,忽然想起星淵殿殘碑上的另一句話"守地脈者,非一人之責,乃眾民之心。"原來真正的守護,從來不是符紙妖法,而是這些願意為一棵樹、一爐紅薯、一口蒸籠堅守的人。
    暮色漸起時,眾人坐在老槐樹下吃烤紅薯。張嬸的烤爐飄著甜香,李屠戶的蒸籠冒著熱氣,王九的銅鈴在風裏輕響,叮咚作響,像首溫柔的歌謠。
    顓玄啃著烤紅薯,嘴角沾著糖渣"阿爹,阿靈,明天咱們去幫陳爺爺修破屋好不好?"
    皇帝笑著點頭"好。"
    白靈望著天邊的火燒雲,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童謠——
    "老槐樹,綠蔥蔥,守著地火暖融融;
    小紅薯,香又甜,眾民守護萬家安!"
    是王九教孩子們唱的新童謠。他蹲在烤爐旁,給圍過來的小娃娃們分紅薯,臉上沾著炭灰,笑得像個孩子。
    白靈望著這熱鬧景象,忽然明白所謂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願意為一片葉、一朵花、一顆心,守著最樸素的煙火氣。而這一次,守護雲京的,不僅是龍鱗與妖法,更是老槐樹下的烤薯香,是破屋簷角的銅鈴聲,是所有人心裏的那團暖。
    雲京的秋意漫過灞橋時,顓玄趴在馬車窗沿數雁群。他穿了件月白小棉袍,頸間掛著白靈用野菊編的香囊,發頂還沾著方才在城牆根兒玩彈弓蹭的草屑"阿爹,前麵就是阿桃說的"秦韻穀"?"
    皇帝掀開車簾,望著遠處依山而建的仿唐樓閣,點了點頭"阿桃說那兒的皮影戲比宮裏的還好看。"他摸了摸顓玄的發頂,"不過今日帶你來,是要尋個人——白靈說,秦韻穀的守園人房硯秋,知曉些地脈舊事。"
    白靈坐在車轅上,指尖輕叩腰間的青銅羅盤。羅盤指針微微顫動,指向穀中一座青瓦院落"到了。"
    秦韻穀的青石板路浸著桂花香,賣糖葫蘆的老張頭扯著嗓子喊"糖葫蘆甜過蜜",隔壁茶棚的盲眼說書人正拍著醒木"話說那唐明皇與楊貴妃"話沒說完,就被街角突然炸響的笑聲打斷——
    "哎呦喂!張老頭你這糖葫蘆,糖殼兒脆是脆,可這山楂酸得能酸掉牙!"
    顓玄探頭望去,見個穿青布直裰的中年男人正舉著串糖葫蘆,逗得周圍孩子哄笑。他生得圓頭圓腦,眼角堆著笑紋,腰間掛著個刻著"守園"二字的銅鈴,走起路來叮鈴作響。
    "房叔!"白靈翻身下車,"您又在逗張老頭?"
    那男人轉頭,見是白靈,立刻收起糖葫蘆,拱手笑道"白姑娘來啦!今日帶小陛下逛穀?"他衝顓玄擠了擠眼,"小陛下可叫我房叔,莫要學這老頭喊"房先生"——他當年科舉落第,見著讀書人就犯怵。"
    張老頭急得直搓手"房硯秋!你又編排我!"
    顓玄被逗得直笑,拽著白靈的袖子跑過去"房叔,阿爹說您知曉地脈舊事?"
    房硯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引著眾人往穀深處走"小陛下且看這穀中建築。"他指著前麵的仿唐戲樓,"這戲樓的柱礎,是用終南山的老青石雕的;那邊的酒旗,染的是終南山的藍草;連咱們腳下這條路,都是按唐時長安的"棋盤式"鋪的"
    "可這些都和地脈有啥關係?"顓玄歪頭。
    房硯秋神秘一笑,推開一間掛著"守藝閣"木牌的屋子。屋內擺著張梨花木桌,桌上堆著些舊圖紙、拓片,還有個半人高的青銅香爐,爐身刻著歪歪扭扭的星紋——和之前在老槐樹下發現的焦黑木片上的圖騰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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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唐時工匠留下的"鎮地爐"。"房硯秋指著香爐,"秦韻穀本是唐時"太平公主別苑"的舊址,地下壓著條"暗河"。當年太平公主請了終南山的道士來鎮地脈,用這爐子燒"星隕炭",炭灰埋在暗河上,地脈便穩了。"
    "星隕炭?"顓玄盯著香爐內壁,"阿靈說星淵花是星淵秘境的靈植,星隕炭是不是和星淵有關?"
    房硯秋摸著胡須點頭"小陛下聰慧。這爐子裏的炭,是用墜星時落下的隕石煉的。三百年前星淵花現世,暗河裏的水突然發燙,鎮地爐的炭灰被衝開,地脈就亂了。"他翻開一本泛黃的《秦地誌》,"不過最妙的,是這爐子的"機關"——"他按下爐身一塊凸起的星紋,香爐竟緩緩轉動,露出底部的暗格,"裏頭藏著太平公主寫的"鎮地訣"。"
    顓玄踮起腳,小臉湊近暗格"阿爹,阿靈,這字兒我認識!"地脈如龍,星隕為鎖;龍鱗鎮之,萬邪莫破""
    "正是!"房硯秋撫掌大笑,"小陛下竟識得這古篆?"
    "阿娘教的。"顓玄歪頭,"阿娘說,這字兒像畫兒,好看。"
    白靈的指尖掠過暗格裏的絹帛,忽然皺起眉"房叔,這鎮地訣的末尾,好像被撕了半頁。"
    房硯秋的笑容僵住。他翻出另一頁殘卷,上麵用朱砂寫著"星淵現世之日,需以龍鱗為引,開暗河之眼"
    "暗河之眼?"皇帝沉聲道,"可是地脈與暗河的連通處?"
    "正是。"房硯秋點頭,"秦韻穀的後山有口"望星井",傳說能通到暗河。前幾日我去井邊打掃,見井裏浮著片焦黑的木片——和陛下帶來的那片,紋路一模一樣。"
    四人趕到後山時,望星井的青石板被夕陽染得泛紅。井口圍著圈石欄,欄上刻著"觀星"二字,字跡已有些模糊。
    "阿玄,"房硯秋摸出塊糖遞給他,"你前日幫老槐樹鎮地火時,掌心泛的金光,是不是和這井裏的星芒一個顏色?"
    顓玄接過糖,點頭"嗯!阿靈說那是龍鱗之力。"
    他剛要湊近井邊,井裏突然傳來"嘩啦"一聲——是片焦黑的木片浮了上來,和之前發現的星紋木片拚在一起,正好湊成完整的"鎮地訣"。
    "是星淵令!"白靈驚呼,"這是當年太平公主用來引動暗河的令牌!"
    話音未落,井裏突然湧出股幽藍的光,裹著刺鼻的焦糊味。地麵的青石板開始龜裂,井邊的老槐樹劇烈搖晃,樹根處滲出黑水——和老槐樹下的地火如出一轍。
    "不好!"房硯秋大喊一聲,"暗河的地氣翻上來了!"
    顓玄卻掙脫白靈的手,跑到井邊。他仰起臉,小手按在井沿上"龍鱗說,這井裏的星芒在哭。"
    "哭?"皇帝一怔。
    "嗯。"顓玄踮起腳,小臉湊近井口,"它說,它本來是守著暗河的星星,可壞人把它扯下來,放進黑箱子裏,坐大船運到這裏,扔進井裏"他的聲音漸弱,"阿靈,它的魂裏有個洞,像被挖走了什麽。"
    白靈的瞳孔微縮。她以妖力探入井中,果然觸到團空洞——那是星淵令的核心,本應儲存星髓,此刻卻被某種邪術強行剝離,隻餘下具空殼。
    "是星樞術士!"她低聲道,"他們又來偷星髓了!"
    幽藍光芒裏,隱約可見座小小的石殿輪廓,殿門刻著歪歪扭扭的星圖。白靈剛要結印,井邊的老槐樹突然倒下,樹根纏住了她的腳踝。
    "阿靈小心!"顓玄撲過去,小手按在樹根上。金紅光芒順著他的掌心蔓延,樹根漸漸鬆開。
    "星星說,"顓玄仰起臉,"它們要留在這裏,守著暗河的星星。"
    藍光劇烈震顫,石殿的星圖開始旋轉。房硯秋突然想起《秦地誌》裏的記載"太平公主曾說,"龍鱗渡星,魂歸暗河"——原來星淵令的鑰匙,是龍鱗!"
    顓玄卻搖搖頭,從懷裏掏出塊焦黑的木片——正是拚合後的鎮地訣殘頁,"阿靈,你看,這上麵寫著"龍鱗鎮之"。"他將木片按在井沿上,金紅光芒順著木片蔓延,井裏的幽藍光漸漸平息。
    "成功了!"房硯秋歡呼一聲,"暗河的地氣穩了!"
    白靈摸了摸顓玄的頭"小陛下,您是怎麽知道要這樣做的?"
    顓玄歪頭笑了"阿靈說過,龍鱗能溝通萬靈。星星在井裏哭,阿玄就想,它們肯定是想回家。"他指了指井裏的星芒,"現在它們不哭了,要跟著阿靈姐姐回東海。"
    暮色漸起時,眾人坐在望星井邊吃糖葫蘆。房硯秋的銅鈴在風裏輕響,叮咚作響,像首溫柔的歌謠。張老頭拎著糖葫蘆湊過來,撓頭笑道"房硯秋,你這守園人當得可真有意思——前兒個教娃娃們背唐詩,今兒個又和小陛下探地脈。"
    房硯秋摸著胡須笑"這秦韻穀啊,看著是唱戲、賣糖人的地兒,可地底下藏著唐時的星圖、宋時的井欄、明時的磚雕"他指了指遠處的戲樓,"你聽,那戲台上唱的《長恨歌》,和千年前楊貴妃聽的,可都是一個調兒。"
    顓玄舔著糖葫蘆,忽然開口"阿爹,阿靈,明天咱們去戲樓看《長恨歌》好不好?"
    皇帝笑著點頭"好。"
    白靈望著天邊的火燒雲,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童謠——
    "秦韻穀,唐時月,星隕炭火照暗河;
    小帝王,龍鱗亮,守得人間萬家安!"
    是房硯秋教孩子們唱的新童謠。他蹲在戲樓前,給圍過來的小娃娃們講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故事,臉上沾著糖渣,笑得像個孩子。
    白靈望著這熱鬧景象,忽然明白所謂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願意為一座穀、一口井、一段戲,守著最樸素的熱鬧氣。而這一次,守護秦韻穀的,不僅是龍鱗與妖法,更是戲台上的檀板聲,是糖葫蘆的甜香,是所有人心裏的那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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