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誅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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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韻穀的野菊開至荼蘼時,雲京的秋雨帶來了寒意。顓玄趴在昭明殿的窗沿上,小手指蘸著雨水畫圈圈"阿靈,雨裏有鐵鏽味,和上次老槐樹下的地火一個味道。"
白靈正翻著天一閣新呈的《幽冥錄》,聞言指尖一頓"鐵鏽味?"她推開木窗,雨絲裹著腥氣撲麵而來——是城南暗河的方向。
"陛下!"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王九渾身濕透跪在階下,"暗河的水變紅了!今早巡河時,發現河麵浮著些黑木匣子,匣子裏裝著焦黑的骨頭,還刻著星紋!"他從懷裏掏出個浸水的絹包,攤開竟是半截孩童的指骨,骨上刻著歪扭的"幽冥"二字。
皇帝猛地起身"幽冥?可是前朝邪修‘幽冥道’的印記?"
"是,也不是。"白靈以妖力探入指骨,瞳孔驟縮,"骨紋裏摻了星淵邪術——有人將幽冥道的‘噬魂術’與星淵的‘竊星髓’融在了一起。"她想起《幽冥錄》的記載"幽冥道以童骨煉器,噬魂增功;星淵以星髓改脈,竊運逆天。二者合,則地脈崩,幽冥現。"
顓玄踮腳碰了碰指骨,小臉突然發白"骨頭在哭說它原本是城南李鐵匠家的小兒子,叫豆官,今年才七歲。前日被人騙去暗河邊玩捉迷藏,有個穿黑袍的叔叔給他吃糖糕,吃完就睡著了"他的聲音抖了抖,"醒來時,身子被壓在黑木匣子裏,有個哥哥在刻字,說‘幽冥道收魂,星淵改命’。"
"黑袍人?"王九猛地抬頭,"可是袖口繡金蟾的那個?今早有人在暗河下遊見過類似打扮的人,領著群半大少年,往廢礦坑去了!"
"廢礦坑"皇帝臉色沉下,"那是前朝幽冥道的祭壇舊址。"
三人冒雨趕至城南時,廢礦坑的入口已被雜草掩蓋。坑內飄出甜膩的香氣,混著焦糊味,像烤焦的糖糕。顓玄拽緊白靈的袖子"阿靈,坑裏有好多小娃娃的魂,擠在黑箱子裏哭。"
白靈化出蛟形,鱗片在雨中泛起冰藍光澤。她以尾尖掃開雜草,露出礦坑深處一道暗門——門上刻著金蟾銜星的圖騰,與王九描述的黑袍人袖紋一致。
"是‘蟾星教’。"白靈沉聲道,"三百年前被剿滅的邪教,專誘孩童煉‘蟾丹’,妄圖以童魂竊星運。"
暗門內突然傳出誦經聲,夾雜著少年們嘶啞的呼喊"蟾星佑我,改命逆天!"
王九一腳踹開暗門,眾人被眼前景象驚住——數十名衣衫襤褸的少年跪在血池邊,掌心刻著星紋,正將黑木匣子投入池中。池中央立著個黑袍人,袖口金蟾猙獰,手持骨杖念咒"幽冥開道,星淵引路!今日百童歸位,恭迎聖子!"
"聖子?"顓玄忽然指向血池後方。
那裏坐著個蒼白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眉眼陰鬱,頸間纏著條黑蛇。他腳邊堆著更多黑木匣子,每個匣子都刻著名字"豆官二妞虎頭"
"幽煞郎君!"王九失聲,"三年前失蹤的鑄劍山莊少主!當年他才十五歲,因私煉禁術被逐出家門,沒想到竟成了蟾星教的聖子!"
幽煞郎君抬眼,黑蛇嘶嘶吐信"王九叔,別來無恙?"他輕笑,"當年你說‘少年心性,終會回頭’,可現在——"他踢翻腳邊的匣子,"回頭的是他們,不是我。"
匣子裏滾出焦黑的童骨,刻著的星紋正滲出血珠。少年們機械地重複投匣動作,瞳孔泛著幽紫——顯然已被邪術控魂。
白靈蛟尾橫掃,冰牆驟起擋開血池"幽煞!你以《蟾星秘典》控魂煉骨,又融星淵邪術篡改地脈,究竟想做什麽?"
"想做什麽?"幽煞郎君撫著黑蛇大笑,"自然是以百童之魂,開幽冥之路,迎星淵聖殿降臨!"他骨杖指向顓玄,"小皇帝,你的龍魂可是最好的鑰匙——"
話音未落,黑蛇暴起直撲顓玄!白靈蛟尾卷住蛇身,卻見幽煞郎君咬破指尖,以血在虛空畫符"幽冥道——百童噬魂陣!"
血池沸騰,所有黑木匣子劇烈震顫。少年們嘶吼著撲來,掌心星紋裂開,伸出漆黑觸須!王九拔刀欲擋,卻被觸須纏住手腕"陛下小心!這邪術能蝕人神智!"
顓玄卻被一道紫光籠罩——是頸間龍鱗自發護主。他怔怔望向幽煞郎君"幽煞哥哥,你的魂裏也有黑箱子。"
幽煞郎君猛地僵住。
"那個黑袍叔叔,"顓玄輕聲道,"也給你吃過糖糕,對不對?你睡著後,他把你放進黑箱子,刻字念咒你的魂被撕掉一塊,塞進了星淵的石頭。"
幽煞郎君瞳孔驟縮,骨杖"當啷"落地"你怎會"
"因為星星告訴我了。"顓玄伸出小手,掌心金紅光芒照亮對方頸間——那裏並非黑蛇,而是條扭曲的星紋鎖鏈,"黑袍叔叔騙你說‘煉百童可得永生’,其實是要用你的‘純陰魂’做陣眼,替真正的聖子擋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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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池突然裂開,池底升起座石台。台上躺著個華服青年,麵容與幽煞郎君相似,卻心口插著柄星紋匕首——正是三年前"病逝"的鑄劍山莊大公子!
"大哥?!"幽煞郎君踉蹌撲去,"你不是因煉器反噬而亡嗎?"
"是蟾星教主害的。"顓玄握住星紋匕首,"他騙你大哥煉‘星髓劍’,實則抽其魂煉替身傀儡。你大哥臨死前以匕首刺心,才保住一縷殘魂等你。"
匕首離體的瞬間,華服青年化作飛灰。幽煞郎君跪地嘶吼,黑蛇鎖鏈應聲斷裂。少年們紛紛清醒,望著掌心星紋痛哭失聲。
"原來我也是棋子。"幽煞郎君慘笑,突然奪過骨杖砸向血池"蟾星老賊!你騙我弑兄煉童,今日便與你同歸於盡!"
池底轟然塌陷,露出更深處的祭壇。壇中央坐著個幹瘦老者,袖口金蟾已褪色——正是蟾星教主!他獰笑著捏碎符石"癡兒!既知真相,便成為聖殿最後的祭品吧!"
幽冥血光衝天而起,整座礦坑開始崩塌。白靈化作蛟形護住眾人,卻見幽煞郎君撲向祭壇,以身為鎖纏住老者"王九叔!帶孩子們走——"
"轟!"
地火吞沒了最後的身影。雨停時,廢礦坑隻剩焦土。王九背著昏迷的少年們走出廢墟,掌心緊握著半塊金蟾碎玉。
三日後,鑄劍山莊舊址。幽煞郎君的衣冠塚前,野菊開得正盛。顓玄放下一捧新摘的菊花,輕聲問"阿靈,幽煞哥哥的魂回家了嗎?"
"回家了。"白靈望向天際,"星淵殿的封印已補,幽冥道永絕。他與他大哥的魂,都在祖劍裏安息了。"
遠處傳來少年們的誦經聲——是王九領著他們超度亡魂。經幡在風裏翻飛,拂過塚前新刻的碑文
"曾墮幽冥心未死,終化星塵護蒼生。"
顓玄踮腳,將一塊糖糕放在碑前"幽煞哥哥,下次投胎,記得找個給你真糖糕的叔叔呀。"
風拂野菊,簌簌如答。
雲京的初雪落在朱雀殿的琉璃瓦上時,南海的急報撞碎了晨鍾。顓玄正踮腳夠著窗欞上的冰淩,忽見王九疾步跨過殿檻,鬥篷上的雪屑簌簌滾落"陛下!瀾洲八百裏加急——玄夜國的鐵甲艦闖進滄瀾灣了!"
皇帝手中的茶盞一頓,碧螺春的暖香凝在寒氣裏"玄夜國?可是那個以‘緝拿邪修’之名,橫掃南境三國的玄夜?"
"正是。"王九展開海圖,指尖點向滄瀾灣畔的星羅島,"三日前,玄夜艦隊以‘清剿蟾星餘孽’為由,強占星羅島。今早更派出八艘鐵甲艨艟,逼近我瀾洲鹽場!"他抽出另一卷絹帛,"瀾洲節度使奏報,玄夜人拆了鹽場工棚,用我們的海鹽煉‘破罡弩’,還抓了三百鹽工當人質!"
白靈倏然現身,蛟鱗在雪光裏泛出冷藍"星羅島底下是東海地脈的咽喉。若被玄夜人掌控,他們能用破罡弩射穿地脈,引幽冥海水倒灌雲京!"她指尖劃過海圖上星羅島的方位,"更棘手的是,島上的‘鎮海石’乃老龍王所立,一旦損毀,東海萬靈皆會癲狂!"
顓玄扒著海圖邊緣,忽然輕嗅"王九叔,絹帛上有海腥味還有鐵鏽和火油味!"他踮腳指向奏報末尾的一行小字,"這裏說‘玄夜艦船裹鐵甲,弩機噴火,聲如雷震’——是不是像阿娘說的‘噴火鐵螃蟹’?"
殿外忽然傳來金石相擊之聲。眾人奔至廊下,見數十名工匠正抬著幾尊青銅巨物踏雪而來。為首的老匠人須發皆白,額角刺著瀾洲漁民特有的浪紋刺青"草民瀾洲鎮海使林莽,奉節度使之命,獻‘鎮海戟’於陛下!"
雪地裏陳列著三尊蛟龍造型的青銅炮,龍首昂揚,龍尾盤卷成基座,龍鱗上刻著星淵圖騰。林莽撫著炮身上的刻痕"此乃瀾洲先祖所鑄‘鎮海戟’,以地心炎鐵為骨,星隕石為芯,一戟可射千步,專破鐵甲艦!但三百年來無人能驅動,需以地脈之火點燃"
"地脈之火不就在星羅島底下嗎?"顓玄突然拽皇帝衣袖,"阿爹!玄夜人搶島,是不是就想偷地脈之火?"
白靈與皇帝對視一眼,神色驟凜。
當夜,滄瀾灣波濤如怒。玄夜國的鐵甲艦列陣海上,艦首弩機泛著幽光,如同浮在海麵的鐵蜈蚣。顓玄趴在白靈化作的蛟背上,小手裏緊攥著林莽給的蛟鱗鏡——透過鏡麵,可見艦隊中央最大的主艦上,有個披黑氅的男人正持鏡眺望星羅島,鏡光所及之處,海浪竟逆流倒卷!
"是‘逆海鏡’!"白靈蛟尾掃開浪濤,"玄夜國師夜魘的本命法器,能攪亂海流,助鐵甲艦突防!"
話音未落,主艦弩機突然噴出火光,一道赤焰直撲星羅島岸邊的鎮海石!
"不好!"林莽在岸邊驚呼,"他們要強奪地脈之火!"
但赤焰卻在觸及鎮海石前詭異地折返,反而撞向玄夜艦隊的側翼——是顓玄頸間龍鱗自發綻出金紅光罩,將弩火反彈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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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魘猛地轉頭,逆海鏡直照顓玄"龍魂?!難怪能擋我弩火可惜今日便要成我鏡中魂奴!"鏡光如黑蛇纏向白靈,所過之處海水瞬間凝冰!
白靈蛟尾疾甩,冰牆轟然炸裂。她卻突然悶哼一聲——一片鏡光碎片刺入蛟鱗,滲出的血珠竟化作黑氣,瘋狂吞噬她的妖力!
"阿靈!"顓玄慌忙伸手想拔碎片,指尖觸到黑氣的刹那,無數畫麵衝進腦海夜魘站在星羅島火山口,將逆海鏡插入岩漿;鏡光抽取出金紅的地脈之火,灌入弩機;弩機咆哮著射出火矢,卻不是飛向岸邊,而是鑽入海底,直衝地脈核心而去!
"他不要鎮海石!"顓突然驚醒,"他要用地脈之火炸開海底,把幽冥海水引上來!"
仿佛回應他的話語,海麵驟然裂開巨縫,漆黑的海水裹著磷光噴湧而出——正是《幽冥錄》記載的"幽冥海"!海水所觸之物頃刻腐朽,玄夜國的鐵甲艦竟被蝕出孔洞!
夜魘獰笑著舉起逆海鏡"幽冥海吞沒滄瀾灣之時,便是東海地脈永歸玄夜之日!"
危機時刻,顓玄忽然掙脫白靈,躍向最近的那尊鎮海戟。小手按上青銅蛟龍的瞬間,他頸間龍鱗金芒暴漲,地底傳來轟鳴——星羅島上的火山竟噴出金紅光柱,精準灌入三尊鎮海戟!
"龍魂引地火先祖遺訓竟是真的!"林莽激動跪地,"鎮海戟認主了!"
顓玄隻覺掌心發燙,鎮海戟上的星紋逐一亮起。他福至心靈地握住戟身龍角,朝幽冥海裂口的方向輕輕一推——
沒有巨響,沒有火光,隻有一道極細的金線掠過海麵。金線所過之處,幽冥海水如遇驕陽般消退,裂口迅速彌合。夜魘的逆海鏡"哢嚓"裂開,他反被鏡中竄出的黑氣反噬,慘叫著化作了焦炭!
玄夜艦隊慌亂後撤,卻見瀾洲沿岸突然亮起無數火光——鹽工們舉著魚叉、扛著鹽包,點燃了浸透海鹽的草垛。鹽火輝映間,三百名被俘的鹽工竟從敵艦底艙鑽出,用偷藏的鹽粒撒成符陣,困住了最後一艘鐵甲艦!
"陛下!"鹽工首領隔著海浪大喊,"玄夜人用海鹽煉弩時,我們就偷偷把鹽換成糖了!他們的火藥受潮,弩機早啞了!"
顓玄恍然大悟"所以剛才那發弩火才輕易被反彈!"
白靈化回人形,望著海麵上潰逃的艦隊輕笑"原以為是一場鐵甲對靈戟的硬仗,誰知最後是靠鹽工的一把糖翻了盤!"她揉著顓玄的發頂,"小陛下,您可知今日最厲害的‘法器’是什麽?"
顓玄眨眨眼,從兜裏掏出塊瀾洲飴糖"是糖!鹽工叔叔們說,飴糖沾水黏糊糊的,最能堵弩機縫兒!"
眾人哄然大笑。雪不知何時停了,朝陽躍出海麵,給鎮海戟鍍上金邊。林莽領著鹽工們唱起瀾洲漁歌,歌聲裹著鹹風飄向遠方
"滄瀾灣哎浪頭高,鐵甲艦來咱糖塊撬!
地脈火哎龍魂引,鹽工笑哎魍魎逃!"
皇帝俯身抱起顓玄"回宮後,阿爹給你做飴糖烙餅!"
顓玄卻望向星羅島方向,小聲問"阿靈,地脈之火回家了嗎?"
"回家了。"白靈指尖凝出一點金芒,"小陛下以龍魂為引,鎮海戟為橋,地脈之火已歸位。往後三百年,幽冥海再不敢犯東海!"
濤聲漸歇,雲京的晨鍾悠悠傳來。誰也不知,這場驚動朝野的滄瀾灣之戰,決勝關鍵竟是三百袋飴糖,和一個惦記著糖餅的三歲幼帝。
唯有那首新漁歌,從此飄在了瀾洲的浪尖上
"鐵甲弩,轟如雷,飴糖一撒變成龜!
龍魂引地火,鹽工守滄瀾——
哎呦喂!玄夜國師哭唧唧,飴糖黏他牙縫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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