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殘雪局中局:以棋為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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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 太後輕叩暖手爐,九鳳朝陽釵上的東珠流蘇晃出細碎銀光,“哀家瞧著這時辰也差不多了,不如就此開始?隻是這雪天寒,下整局怕要凍壞了明玥的玉指。”
沈明玥適時上前一步,月白披帛拂過石桌時,象牙棋笥 “哢嗒” 落定,她垂眸啟唇,聲線如冰下流水:“太後體恤,臣女倒是帶了副‘殘雪局’棋譜,原是想請世子指點!”
說罷展開一卷素絹,上麵用螺鈿粉勾勒著半盤棋局 —— 黑子盤踞右上角如蒼鷹展翅,白子在左下角築成壁壘,中腹處黑白糾纏,恰如太液池冰麵下湧動的暗流。
“哦?是哪朝的殘譜?” 太後探身細看,羊脂玉簪的光暈落在棋眼處。
“回太後,是前朝‘大晟’李逸仙的‘寒江獨釣’殘局!” 沈明玥指尖劃過中腹用赤金粉勾勒的 “生死劫”,墨玉棋子在笥中發出輕響。
沈明玥垂眸展開素絹棋譜時,長睫在雪光下投出細碎陰影,指尖劃過赤金粉勾勒的 “生死劫” 時,忽然抬眼望向吳天翊,眼角眉梢漾開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 那神情像極了太液池冰麵下湧動的暗流,既藏著對棋譜奧秘的自負,又帶著試探獵物的狡黠。
她將墨玉棋笥輕輕推至石桌中央,聲線如冰下泉流般清泠:“此局傳為天鳳年間所作,李棋聖以昆陽之戰為原型,暗喻‘以兩萬破四十萬’的兵家奇謀,《大晟書?李逸仙傳》曾載其棋路‘暗藏太極生兩儀之變’,至今兩百年間無人能破全譜!”
她話音未落,忽然抬眼看向吳天翊,鳳眸微彎時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 —— 那目光像臘月裏的梅枝,看似清雅卻藏著尖刺。
石欄外的殘雪簌簌飄落,她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棋笥邊緣的鎏金雲紋,故意揚聲道:“說起來,世子當年以十萬鐵騎破二十萬北蠻軍,這般‘以寡敵眾’的氣魄,倒與李棋聖的棋理異曲同工。臣妾鬥膽猜想,世子想必也能破了這盤殘譜?”
這話一出,旁側的徐瑤立刻垂首掩唇,蜜合色衣袖下的指尖卻輕輕攥緊 —— 她早知沈明玥暗藏機鋒,此刻見她拿 “十萬破二十萬” 的戰功名諱做引,分明是想將吳天翊架在火上烤。
李家嫡女抱臂立在梅樹下,蹙金繡玉蘭花的袖擺微微晃動,看向吳天翊的目光裏透著七分看好戲的玩味,三分對少年戰神能否破局的疑慮。
沈明玥仿佛未察周遭目光,轉而對太後福身笑道:“若太後不嫌棄,臣妾鬥膽提議:若世子能解此局,臣妾便甘拜下風,認了這盤殘雪棋的輸贏;若是……”
她頓了頓,眼尾餘光掃過吳天翊磨出毛邊的袖口,“或是世子不願以軍謀入棋,臣妾再與世子正經對弈便是!”
這話聽似恭敬,實則暗藏機括 —— 徐瑤聽得心頭一跳,猛然想起昨日太後在暖閣與沈明玥對弈時,曾笑言 “翊哥兒的兵法若能入棋,怕是要驚破你這盤百年殘譜”。
原來今日這出 “激將法”,竟是太後早已布好的局,借沈明玥的口來試吳天翊的深淺。
王家二小姐低頭撥弄雙魚玉佩的手指驟然停住,抬眼時正看見太後九鳳朝陽釵上的東珠輕輕一晃,那抹轉瞬即逝的笑意,分明是對沈明玥的 “傳話筒” 角色頗為滿意。
而此時吳天翊並沒有注意沈明玥在說什麽,在他剛才垂眸時,指腹觸到素絹上凸起的螺鈿紋路 —— 右上角黑子呈 “雲垂陣”,恰是他前世在博物館見過的東漢銅雀台棋譜拓片形製。
左下角白子布 “鶴翼陣”,與《忘憂清樂集》中記載的 “建安七子” 對弈殘譜如出一轍。
最讓他心驚的是中腹 “劫眼” 處的十九枚棋子,竟按《周易?係辭》“大衍之數” 排列,這與他穿越前在古籍數據庫中檢索到的 “王莽九錫棋譜” 殘頁完全吻合。
沈明玥正要啟唇招呼吳天翊,卻在抬眼瞬間怔住 —— 少年垂眸時,雪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與微抿的唇線,藏青直裰的領口鬆著一枚盤扣。
他指腹摩挲素絹的動作極輕,仿佛在觸碰稀世珍寶,長睫在眼瞼下投出扇形陰影,那專注的神情讓棋盤上的赤金劫眼都失了顏色。
"這雲垂陣的螺鈿紋路..." 吳天翊喃喃自語,指尖順著凸起的棋路蜿蜒,忽然在 "劫眼" 處頓住,墨黑瞳孔裏漾開難以置信的光 —— 十九枚棋子按大衍之數排列的節點,竟與他前世用算法還原的王莽棋譜殘頁分毫不差。
他下意識蹙眉時,眉骨那道淺疤輕輕顫動,雪鬆氣息混著墨香在風雪中凝成團,讓旁側的沈明玥忽然想起西域進貢的暖玉,明明生著冷意,卻在掌心焐久了會透出溫潤。
"好俊的少年郎..." 她心頭猛地一跳,後麵的字竟卡在喉間。
石桌上的墨玉棋子在雪光下泛著幽藍,映著吳天翊微揚的下頜線,那線條鋒利如刀,卻又在唇角處藏著三分少年人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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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見過燕王世子這般模樣 —— 不是沙場傳聞裏那個以顱骨築京觀的煞神,也不是朝堂上言笑晏晏的貴胄,而是像書院裏埋首經卷的書生,隻是眉眼間的沉鬱火光,比任何墨痕都要灼人。
"翊哥兒?" 太後輕叩暖手爐的聲響驚破凝滯的空氣,九鳳朝陽釵上的東珠流蘇晃出細碎銀光,"玥兒叫你呢,可是瞧著棋譜入了迷?"
吳天翊驟然回神,指尖不小心蹭到素絹上的赤金粉,在雪光下留下道紅痕。
他抬眼時正撞見沈明玥微怔的神情,鳳目裏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隨即拱手應道:"臣下失禮了,隻是這棋局布勢殊為精妙……"
太後握著暖手爐的指節輕輕一叩,鎏金蓋沿磕出清響,九鳳朝陽釵上的東珠流蘇晃出冷光:"哦?殊為精妙在何處?哀家瞧著倒像團亂麻。"
她垂眸撥弄著袖口的累絲牡丹,語氣裏浸著三分長輩的慈和、七分若有似無的試探,"明玥方才還說呢,若世子肯應下這局,她便甘願認輸 —— 畢竟世子有以十萬破二十萬的謀略,或能在這殘譜裏另辟蹊徑!"
她忽然抬眼望向石桌上的素絹棋譜,羊脂玉簪在鬢邊晃出溫潤的光:"隻是這殘局從前朝傳到如今,兩百多年來多少弈林名手對著它枯坐數日,末了也隻搖搖頭歎句 " 難解! "你與明玥都是年少氣盛的年紀,若實在解不開這盤殘棋..."
太後故意頓住,眼尾餘光精準地落在吳天翊微挑的眉梢上,"倒不如換個解法 —— 哀家做主,你與明玥另開一盤新局,若是你能贏了她手中的白子,便也算破了這 " 以寡敵眾 " 的棋理!如何?"
吳天翊垂眸時,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腰間蹀躞帶上的血玉墜,那冰涼觸感讓他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館摸過的青銅劍。
他當然知道太後的盤算,也清楚沈明玥那句 "破局即認輸" 的分量 —— 這盤棋若硬拚棋技,他未必能勝過這位以 "棋道通天道" 聞名的才女,可若用現代棋理結合東漢棋譜的破解思路……
"太後說笑了," 他忽然抬眼,鳳目裏漾開恰到好處的遲疑,像被長輩將了軍的少年,"臣下哪敢與李棋聖的殘譜相較?隻是..."
他故意頓住,目光落在中腹按大衍之數排列的棋子上,"若說... 若說以兵法入棋,倒可一試。"
這話一出,沈明玥擱在棋笥上的玉指幾不可察地鬆了鬆,墨玉棋子在笥中發出細碎的輕響。
她垂眸望著素絹上赤金勾勒的 "生死劫",長睫在雪光下投出扇形陰影,心中卻暗自輕歎 —— 到底是十六歲的少年,縱然有沙場殺伐的狠厲,終究還是著了老祖宗的道。
這盤殘譜看似是棋,實則是朝堂權謀的縮影,太後用 "以兵法入棋" 的由頭將他架上去,分明是想看他如何用武略解文局,稍不留神便會落個 "恃武傲物" 的話柄。
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棋笥邊緣的鎏金雲紋,想起昨日在暖閣裏太後那句 "翊哥兒的兵法若能入棋,怕是要驚破你這盤百年殘譜"—— 原以為是句玩笑,卻不想老祖宗當真設了這麽個局。
吳天翊那聲 "以兵法入棋" 看似爽快,實則已踏入了用軍事思維解棋理困局的陷阱,卻不知這殘譜的精妙處正在於 "以文製武",當年李棋聖正是用儒學中的 "民本" 思想破解了兵家的 "奇正之變"。
"到底是年輕..." 沈明玥垂眼時,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她倒要看看,這位能以十萬鐵騎破二十萬敵軍的少年戰神,如何用金戈鐵馬的思路,解開這盤藏著 "民心為魂" 的文墨棋局。
太後瞧著吳天翊臉上那抹 "勉為其難" 的神情,心裏暗笑這小狐狸裝得倒像 —— 分明是早就有了計較,偏要做出被長輩逼著上陣的模樣。
她故意板起臉,羊脂玉簪在鬢邊晃了晃:"既如此,便替哀家破了這團 " 亂麻 "。隻是醜話說在前頭,若破不了..."
吳天翊指尖剛觸到墨玉棋子,聞言忽然抬眼,鳳目裏掠過一絲極淡的波瀾:"若破不了,臣下自當認輸,往後... 也不必再提與沈姑娘對弈之事!" 他語氣平靜,藏青袖擺卻在石桌下悄然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太後聞言猛地挑眉,九鳳朝陽釵上的東珠流蘇劇烈晃動:"哦?你竟願為一盤棋,放棄你嫂嫂楚端夢的赦免機會?"
她聲音陡然轉沉,鳳目如鷹隼般鎖住吳天翊,"哀家可是早就放了話 —— 若你能在棋藝上勝過玥兒,或是破解這百年殘譜,楚氏母子便能從輕發落!你如今說 " 不必再比 ",是想讓大牢裏的人... 再多受些苦?"
雪粒落在吳天翊發間,他忽然感到喉間一陣發緊,楚端夢那張期盼的眼神在腦海中閃過,還有那隻有四歲的小博文奶聲奶氣喊自己“小叔叔”的可愛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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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有七成把握破解這局,可太後話裏的 "萬一" 像根細針,狠狠紮進他看似篤定的盤算裏!
穿越前他從未賭過,可如今這枚棋子捏在手裏,卻重如千鈞!
"太後..." 吳天翊聲音微啞,指腹在棋子上磨出濕熱的汗,"若... 若臣下破局失敗,能否... 能否以臣下自身受罰,換楚氏母子無恙?"
這話出口的瞬間,周淩霜驚得攥斷了腰間的玉佩穗子,而沈明玥擱在棋笥上的玉指驟然停住 —— 她從未見過燕王世子這般失了方寸的模樣,仿佛方才那個在棋盤上運籌帷幄的少年,突然變回了為親人奔走的普通少年。
太後望著少年緊繃的下頜線,鳳目裏飛快掠過一抹得意的笑意,轉瞬又化作無奈的輕歎。
她抬手揉了揉額角,九鳳朝陽釵上的東珠隨著動作輕輕搖晃,仿佛連珠串都在替她 "發愁":"唉,你這孩子,偏要拿自己換別人......" 聲音拖得綿長,尾音卻藏著不易察覺的上揚。
羊脂玉簪在鬢邊晃出溫潤的光,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暖手爐的鎏金紋路,故意沉吟良久才道:"罷了罷了,誰讓哀家疼你這個晚輩!若真破不了局,便以你受罰抵楚氏母子的罪責!"
說罷又重重歎了口氣,眼中卻閃過狐狸得逞般的狡黠,"隻是你可得想清楚,哀家的 " 罰",可不是輕飄飄就能揭過的!"
旁徐瑤攥著被指甲掐出褶皺的手帕,指尖幾乎要將繡線撚斷,她望著太後鬢邊羊脂玉簪晃出的溫潤光暈,忽然打了個寒噤 —— 那看似慈和的笑意深處,分明藏著織網捕雀的算計。
以楚氏母子為餌,逼吳天翊拚盡全力破局!
若輸了,便以 "自身受罰" 的約定將他牢牢攥在掌心!
若贏了... 徐瑤低頭看著石桌上那盤用赤金粉勾勒的殘譜,銀線繡的帕子在指間絞成一團。
她可不信這十六歲的少年能解開流傳兩百年的死局,那些在棋院皓首窮經的國手都隻能搖頭歎息,他憑什麽?
雪粒落在吳天翊發間,將他藏青直裰的肩頭染白,徐瑤想到他如今為了救嫂嫂,竟要拿自己的性命前程做賭注,開始有些心疼眼前這個少年!
她攥緊手帕的指尖泛白,忽然覺得這滿庭殘雪都透著刺骨的寒意,而太後眼中那抹誌在必得的光,比棋局裏的 "生死劫" 還要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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