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西街風雪護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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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看清護院們腰間的刀與眼底的凶光,臉色 “唰” 地褪盡血色,抱著懷裏的小女娃的胳膊抖得像風中的殘枝。
    小女孩被這陣仗嚇得 “哇” 一聲哭出來,哭聲尖利得像被寒風割破的布帛,小身子在母親懷裏縮成一團,死死攥著少婦的衣襟,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恩公快跑!快跑啊!” 少婦顧不上自己裸露的肌膚還浸在寒風裏,也顧不上被撕開的衣襟,衝著吳天翊嘶啞地喊,聲音裏混著哭腔,“別管俺們了!他們人太多了!”
    老人也跟著急得直擺手,喉嚨裏發出 “嗬嗬” 的哀聲,被打裂的骨頭疼得他渾身發顫,卻仍拚盡全力想把吳天翊往圈外推:“走…… 快走……”
    吳天翊看著這祖孫三人驚懼交加的模樣,眼底的冷厲淡了幾分。
    若是剛穿越來時,麵對這二十多個持械的護院,或許真會因陌生的環境與未知的勢力心頭一緊。
    可如今,北境的屍山血海他蹚過,千萬蠻騎的衝殺他見過,這點陣仗,在他眼裏不過是孩童玩鬧般的叫囂!
    他對著少婦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那笑意裏沒有半分慌亂,隻有北境風雪淬過的沉穩。
    目光掃過她肩上滑落大半的玄色披風,他順手往後拉了拉,指尖將係帶在她頸間係了個鬆快的結,確保那片裸露的肌膚被嚴實遮住,才柔聲道:“沒事,看好小孩老人!”
    懷裏的小女孩還在抽噎,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粘在臉上,烏溜溜的眼睛望著他,帶著被驚嚇後的茫然。
    吳天翊抬手,用指腹輕輕揉了揉她亂糟糟的小發髻,聲音放得更柔了些:“不怕,不怕,有哥哥在!”
    小女孩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怔住,哭聲頓了頓,小手指怯生生地揪住他的袍角,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玄色袍角在雪地裏一旋,他已緩緩站起身,不動聲色地將祖孫三人護在身後,目光重新投向包圍圈外的紈絝。
    方才對婦孺的溫和瞬間斂去,眼底隻剩北境凍土般的冷硬,仿佛剛才那個柔聲安慰孩童的人,隻是風雪裏一閃而過的幻影。
    那少婦抱著懷中漸漸止哭的女兒,望著身前那道玄色背影,一時忘了言語,這少年生得實在惹眼,眉骨如刀削,眼窩微微陷著,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連抿緊的唇線都像畫上去的一般,漂亮得讓人心頭一顫。
    可他瞧著並不壯實,肩背雖挺得筆直,卻沒什麽誇張的肌肉,身上那件玄袍看著也有些年頭了,袖口磨出的毛邊沾著雪粒,怎麽看都不像能與二十多個持棍護院抗衡的模樣。
    方才那紈絝的凶狠她親身體會過,更何況他爹還是吏部侍郎,在這京城裏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這少年莫不是一時衝動?她心裏又急又怕,既感激他的挺身而出,又怕他因此惹上彌天大禍。
    此時人群邊緣,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 “少年” 正攏了攏衣襟,將半張臉藏在豎起的衣領後。
    玉冠束著烏發,露出光潔的額頭,鼻梁挺直,唇線抿成一道淺弧,若忽略那身男裝,單看眉眼,竟是難得的清麗。
    隻是此刻,那雙嵌在素淨麵龐上的杏眼,正凝著化不開的不解與擔憂,牢牢鎖著被護院圍住的玄色身影。
    這 “少年” 認得吳天翊——燕藩世子那個傳聞中在北境以弱勝強、大敗十萬蠻騎的少年將軍。
    可傳聞終究是傳聞,此刻親眼瞧見他被二十多個手持刀棍的護院圍在中間,“少年” 捏著折扇的手指微微收緊,那顆懸著的心還是忍不住揪緊了。
    他怎麽敢?剛到京城就鬧出這種事,難道不知道吏部侍郎與朝中幾位大人過從甚密嗎?
    “少年” 輕輕碰了碰身側那個穿著短打的小童,對方梳著雙丫髻,眉眼間帶著幾分機靈,顯然是貼身跟著的仆從。
    他壓低聲音,用氣音在小童耳邊道:“去,悄悄讓人回府報信,就說…… 燕藩世子在西街口與人起了衝突,對方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帶了不少護院!”
    小童聞言,先是瞪圓了眼睛,滿臉都是疑惑,嘴唇動了動,低聲問道:“小姐,哦,不,公子!” 她飛快掃了眼周圍,見沒人注意這邊,才急道,“您一個人留在這裏怎麽行?萬一……”
    “少年” 眉頭猛地一蹙,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嬌嗔瞪了小童一眼,聲音裏裹著點不容置喙的急切:“快去!還在這裏磨蹭作甚?”
    那語氣裏藏著幾分女兒家的嬌俏,卻又透著當家主子的決斷,尾音輕輕揚著,像風雪裏掠過的銀鈴,快得讓人來不及細品。
    小童被這眼神一瞪,頓時噤了聲,知道自家主子是真動了氣,不敢再勸,隻悻悻地抿了抿唇,最後又擔憂地瞥了眼包圍圈裏的刀光棍影,才咬著牙貓腰鑽進人群,身影很快被風雪吞沒。
    此時那 “少年” 抬眼望去,隻見吳天翊被一眾凶神惡煞的護院圍在中央,玄色袍角在風雪中輕輕拂動,身姿挺拔如孤鬆,臉上竟無半分慌亂。
    他微微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側臉線條幹淨利落,明明是劍拔弩張的場麵,他卻像置身於無人之境,那份從容淡定,竟生出幾分遺世獨立的仙人之姿。
    “少年” 望著望著,隻覺心頭猛地一跳,像是有隻小鹿撞了上來,臉頰沒由來地泛起一抹紅暈,連耳根都悄悄熱了。
    “少年”慌忙別開眼,可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一般,忍不住又瞟了過去 —— 他抬手撣去肩頭落雪的動作,指尖劃過玄袍的弧度,甚至連眉峰微蹙時那份清冷,都像刻進了眼裏,讓她心跳漏了半拍。
    人群裏,幾個挎著菜籃的小媳婦早已按捺不住,湊在一起低聲議論:
    “這後生長得可真俊,比畫裏的神仙還好看!”
    “可惜了,怎麽偏偏惹上張侍郎家的惡少?瞧這陣仗,怕是要吃虧。”
    “可不是嘛,二十多個人圍著,他身邊就兩個護衛,這俊模樣要是被打壞了,多心疼人……”
    幾個未出閣的姑娘紅著臉,偷偷往圈裏瞟,眼裏滿是惋惜,有大膽些的甚至從袖中摸出帕子,捏在手裏替那玄衣少年捏著汗。
    風雪落在她們鬢角,沾成細小的冰晶,卻擋不住那一聲聲帶著憐惜的喟歎,在嘈雜的護院吆喝聲裏,悄悄織成一張溫柔的網。
    那 “少年” 聽著周圍的議論,捏著折扇的手指微微收緊,扇骨硌得掌心發疼。
    “他”望著吳天翊那張在風雪裏愈發清俊的臉,心頭那份擔憂忽然混進了些別的滋味,像浸了蜜的雪水,又甜又涼 —— 原來傳聞裏那個殺伐果斷的北境將軍,還有這樣讓人移不開眼的模樣。
    就在這時,吳天翊忽然抬手,輕輕推開擋在身前的趙一與馬三,玄色袍袖掃過兩人手臂,帶起一陣凜冽的風,他向前邁了半步,目光如北境寒星,緩緩掃過包圍圈裏那些攥緊棍棒的護院,最後落在那個還在跳腳叫囂的紈絝身上,眼底的鄙夷幾乎要凝成冰碴。
    “吵夠了嗎?” 他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在雪地上,震得周遭的喧囂都矮了三分。
    那紈絝被這眼神看得一窒,隨即梗著脖子吼道:“小爺還沒罵夠!等會兒打斷你的腿,看你還敢不敢囂張!”
    吳天翊懶得再看他,轉頭對馬三沉聲道:“馬三,護好老人家和婦孺,別讓血濺到他們身上!”
    馬三抱拳應道:“屬下遵命!”
    話音未落,已側身擋在祖孫三人麵前,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盯著護院們的動向。
    吳天翊這才轉向趙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聲音裏裹著北境的風雪與殺意:“趙一,今日就讓這些隻會仗勢欺人的廢物瞧瞧,我北境的刀,不光斬得蠻騎首級,也剁得動這京城的汙泥濁水!”
    “讓他們好好記著 ——” 他向前一步,玄色袍角在雪地裏劃出淩厲的弧線,“不是穿了身護院的皮,就能作威作福!不是有個當官的爹,就能視人命如草芥!今日這頓教訓,是教他們懂個道理:北境的骨頭硬,北境的拳頭,更硬!”
    話音落時,他腰間的佩刀已 “噌” 地出鞘半寸,寒光映著雪色,刺得人眼睛生疼。
    護院們被這股殺氣逼得齊齊後退半步,連那護院頭領都下意識按住了腰間的刀,臉上的橫肉抽搐了兩下 —— 這少年身上的狠戾,竟比戰場上見過的悍匪還要懾人!
    人群裏的 “少年” 攥緊了折扇,指腹都泛了白。方才心頭那點甜意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霸氣衝散,隻剩下更洶湧的擔憂,混著一絲莫名的悸動,在胸腔裏翻湧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