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牛車走得慢，走到吳家大宅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
    兩個小丫頭第一次來，見了那高高的院牆，還有宅前那護宅河，眼睛忍不住瞪大，看什麽都新奇。
    從前，阿娘去大戶人家看診的時候，從不帶她們，因此，姐妹兩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何為高門大戶。
    見兩個小丫頭那目瞪口呆的模樣，張管事帶著幾分好笑道：“好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說著就下了馬車，對兩人道，“東西，之後再拿。”
    兩人點點頭，緊緊的跟在張管事之後。
    帶著人過了橋，沒有走閘門那邊，而是走了另外一個小側門。
    這邊的門是專門留給下人走的，門很窄，兩人並肩而行都難。
    張管事叩門，門上的一扇小窗口打開，看門的婆子見是熟人，就忙著開門。
    “張管事，不在莊子裏盯著點春耕，怎麽來宅子這邊了？”婆子一邊問話，一邊開門。
    張管事臉上帶著兩分笑：“這不是春耕，有些雜事要跟大管事稟告，這才走這一趟。”說著，又示意兩姐妹跟上。
    婆子見張管事帶來兩個小丫頭，沒有問她們是誰，隻瞧了瞧是兩六七歲的孩子，就讓她們跟著進來了。
    “張管事，規矩你都懂，這兩個丫頭，不能往內院跑。”婆子多嘴嘮叨了一句。
    張管事道：“老姐姐放心，規矩咱們都懂，這兩個丫頭，是送來給大管事瞧的，大管事前些日子不是說，要挑一批好丫頭，我那邊的莊子小，沒啥好的丫頭，現下尋摸著兩個略微平頭正臉的，就送來瞧瞧。”
    聽到是送來考察的丫頭，婆子放心了些，就不再不言，關了門，去了一旁的矮屋，守著這小門。
    這宅子院牆深，牆與牆之間距離不寬，陽光落下的時候，照不透這深巷。
    穿過窄長的巷道，到了一個寶瓶門洞，從門洞口看過去，裏麵好似別有洞天。
    陽光灑落在院中海棠紋地磚上，院中栽著一棵櫻桃樹，樹影落在地磚上，光與影，構成一幅洞景。
    “等下進了門，不要東張西望。”張管事低聲囑咐了一句。
    兩姐妹連連點頭，跟著張管事跨過洞門。
    這一門之隔，像是隔開了兩個世界。
    進了小院，廊下有兩個梳著反綰髻的婦人看門，穿著雖然是普通的棉麻衣裳，但都是幹淨齊整的。
    張管事上前，對守門的婦人道：“勞煩朝裏麵通稟一聲，就說，李家村那邊莊子管事張娘子求見大管事。”
    其中一個婦人上前，對張管事道：“稍後，這便去通稟。”
    這婦人去了，沒多久，裏麵又出來個婦人，填補了她的空缺。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那去傳話的婦人回來了。
    “大管事叫你們進去。”
    張管事這才帶著兩姐妹進了門戶，雖然隻是下人們活動的地方，但屋舍也是十分的齊整，窗戶上用的明瓦。
    兩個小姑娘，得了張管事的叮囑，偷偷打量了一眼，就低著頭，不敢再亂看。
    小梅離窗戶處近，瞧見窗戶上那一片片的東西，還在想，那東西是什麽？
    半透明，好像挺透光的。
    沿著風雨連廊，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一個小院。
    這是大管事的住處，張管事是來過的，但吳家的規矩，底下莊子上來人，都得由宅子內的下人領著走，不能任意走動。
    大管事坐在八仙桌前扒拉算盤珠子，桌子上擺著一本本冊子，見人來了，也不說話。
    張管事恭敬的屈膝請安行禮：“小的給大管事見禮，大管事萬福。”
    小菊跟小梅也連忙見禮：“給大管事見禮，大管事萬福。”
    大管事“嗯”了一聲，依舊扒拉算盤珠子，張管事也不敢打攪他，隻在一旁候著。
    過了好一會兒，大管事算完了賬，才開口道：“聽說，你帶來了兩個丫頭？”
    張管事連忙回話：“回大管事，這兩個丫頭原先是李家村的，她們爹娘死在了馬匪手裏，家財也被村人占了，沒地方去。小的瞧著她們姐妹長得齊整，性子也伶俐，就想著收著做個粗使丫頭。她們的老子娘柳娘子，是個大夫，之前還給莫小娘看過婦人病。在鄉裏也是出了名的仁義人，現下她人沒了，留下兩個姑娘孤苦無依，沒地討生活。”
    聽到此處，大管事才抬眼看向兩姐妹，問道：“是柳大夫的姑娘？”
    “回大管事，是的。”張管事回道。
    “可惜了。”大管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感歎了一句：“柳大夫醫術不錯，前些日子，太太還說請她來家坐診，事情多，就耽擱下來，不想人就沒了。既是她的姑娘，那便留下來吧。”
    “多謝大管事。”
    張管事連連示意兩姐妹謝恩。
    “多謝大管事。”兩姐妹跟著應聲。
    “嗯。”大管事不在意的應了，對張管事道：“你帶她們去賬房那邊簽身契，規矩你都懂。”
    張管事應了，帶著兩人，出了院子才道：“在這宅子裏做活，必須簽賣身契，你們自己想，要不要簽。”
    對於小菊、小梅來說，她們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小菊道：“能有個安身之處，我們姐妹就知足了，簽身契也是應該。”
    小梅跟著點頭。
    張管事帶著她們去了賬房那邊，將大管事的意思說了。
    賬房的管事瞧了兩個小丫頭，問了她們籍貫年齡，父母名姓，寫了兩張條子，叫她們按手印。
    小梅道：“管事，我們姐妹會寫自己的名字。”
    賬房管事有些驚訝，這年頭，會寫字的人太少了，而且還是兩個賣身的小丫頭。
    帶著幾分瞧稀奇的模樣，賬房管事便將蘸了墨的筆遞了過去，叫她們自己寫自己的名字。
    兩姐妹小心翼翼的寫上自己的名字：李小菊、李小梅。
    賬房管事拿出了二兩銀子，這就是兩姐妹的賣身錢，但契書上，明明寫的，一個人二兩。
    小梅想說什麽，小菊拉住了她，道了聲“麻煩了”，就拿了名牌跟銀子出來了。
    張管事跟賬房管事說了兩句閑話，就出來，立即就有個矮胖的老媽子，來領兩姐妹。
    張管事還要叮囑兩句，那老媽子就不耐煩的帶人走了，小菊跟小梅隻得匆匆跟張管事道別。
    “你們的賣身銀子呢？”老媽子聲音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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