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兩人在靜待時機，白府之外，卻有人已經蠢蠢欲動了。
    身著白色圓領袍的少年人，坐在茶案前，看著對麵的老者，眼神堅毅：“祖父，孫兒可能會讓你失望了。”
    老者聽了這話，沒有生氣，隻問了一句：“為何這樣問？”
    少年人垂眸，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攥緊了衣袍，掙紮片刻，才回道：“因為，孫兒之誌，隻有依附他人才能實現。”
    說罷，少年人抬起臉，露出一雙發紅充血的杏眼，啞著聲問道：“祖父，為何女子就不能掌權，為何……阿爹去後，我不能名正言順的做張家家主，為何……”祖父你要選擇弟弟為家主，後麵的話，張蘅沒有問出口。
    她本名為張鈺衡，小字蘅娘，雖為張家名義上的家主，但蘅娘知道，她不過是張家推出來的工具，她現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年幼的弟弟鋪路。
    隻因，她是個女子，所以她不能繼承張家家主的位置。
    蘅娘心中有大誌，她也想像那些郎君一樣，在朝堂、戰場上揮斥方遒，大殺四方，但她不能。
    即使她平日裏穿著男裝出門，即使被人稱為公子蘅，但蘅娘心中清楚，那些郎君，從未真正的將她看作是同等地位的人。
    特別是，前些日子，張家族裏上下隱隱透露出的意思，弟弟已經八歲了，能夠立穩，不易夭折之後，想讓蘅娘交出張家掌權者的位置。
    那時候，連平日裏對她最為慈愛的祖父，都不曾替她說上一言半語。
    有時候，沉默就是答案。
    祖父的沉默，是壓倒蘅娘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有滿腔的不甘，有無盡的怨。
    蘅娘努力抑製自己的眼淚，不叫它落下，自四年前接手張家之後，她便不曾再哭過。
    眼淚，是弱者的證明。
    “祖父，孫兒已經想好了，前些日子，族裏所說也有道理，我隻是女娘，終究要外嫁。現下，不如就用孫兒的婚事，為阿弟鋪好道路，隻要有一個有權勢的姻親支持，即使弟弟隻有八歲，也能坐穩家主之位。”蘅娘起身，拱手行禮，垂首遮掩住自己麵上的所有不甘。
    坐著的老者聽了此話，麵上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來，讚道：“蘅娘，你長大了。”
    蘅娘聽了此話，不禁暗想：是我長大了，還是祖父你……覺得我鳩占鵲巢，想趕孫兒走了。
    老者又問：“那你可有心儀之人。”問的是心儀之人，其實是在問，蘅娘這些年在外行走，可有抓住什麽高門子弟的心。
    當初，張家之所以選蘅娘暫時繼承家主的位置，同時允許她外出與那些郎君來往，為的就是給蘅娘造勢。
    張家到底是沒落了，已經三代沒有出過仕了，張家的女娘中，也沒有絕色之人，因此張家隻能劍走偏鋒，選擇了另一條道路，為家中女娘造勢。
    蘅娘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注定她要為張家，換取出仕的機會。
    蘅娘聲音有些沙啞，回道：“孫兒與並州牧的次子李二郎有些交情，他素日裏也待孫兒尤為不同。”
    老者猶疑了一下，心下有些愧疚，問道：“你可知，你若是選擇了李二郎，便隻能為妾。”
    衡娘聽了這話，自嘲道：“為了家族，蘅娘願意為妾。”或者說，自己不是也隻能為妾嗎？高門子弟，誰會娶一個家道沒落且名聲還不好聽的女娘為正妻？家族當初推自己出來，不就是讓自己去做高門妾的嗎？現下，祖父又何必多問？
    這些話，蘅娘想說出來，想要發泄心中的怨氣，但她的理智告訴她，如何做，才能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好處。
    老者聽了她的回答，鬆了一口氣，心下也沒那麽愧疚了，隻道：“李二郎那邊，需要家族出麵說項嗎？”
    蘅娘回道：“不必了，孫兒自有辦法，讓李二郎主動下聘。”
    老者聽了此言，滿意的捋了捋胡須。
    蘅娘行禮告退，隨後回了自己的屋子。
    丫頭秋兒過來，為她奉茶，見她眼眶紅紅，就擔憂的喊了一聲：“姑娘。”
    蘅娘接過茶，喝了一口，對秋兒道：“等下，你拿我的名帖，去一次白府，將我昨日寫好的信箋，送到李二郎君的手中，記住，一定要李二郎君親手接過信箋，不要叫旁人拿了。”
    “是。”秋兒見她說得鄭重，忙不迭的應了，換了一身男裝，便拿著信箋出門去了。
    秋兒平日裏跟著蘅娘出門，白家那邊的下人見了她，也算麵善，沒有為難就替她進門通稟去了。
    歸鴻知道後，便去向李二郎稟告，李二郎此時正在書房練字，聽聞是蘅娘派人給自己傳信，就道：“叫秋兒那丫頭進來吧。”
    其實，李二郎這兩日，也正有事情要找蘅娘，不想自己還沒有找上門，蘅娘就找上自己了。
    秋兒隨著歸鴻進來了書房，路上的時候，小梅瞧見了，心下好奇，便在廊下多看了兩眼，隨後去找了剪離。
    剪離聽聞，是個穿圓領袍戴方巾的小丫頭，就知道是誰了，就道：“是公子蘅家的丫頭，想來是替公子蘅傳個什麽口信的吧。”
    小梅聽了這話，奇道：“可是那個張家女娘？以女子之身，得公子稱號的那個？”
    剪離點點頭。
    小梅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剪離：“我曾聽人說，公子蘅才學非凡，性情灑脫，不同於尋常女兒家。剪離，你可見過她？公子蘅她真那麽厲害嗎？”對於公子蘅，小菊聽說過，但不曾見過。
    麵對她的三連問，剪離撓撓腦袋，想了想道：“這個……這個……咋個說呢？嗯……”
    見他吞吞吐吐，小梅性急，推了他一把，嬌嗔道：“快說呀，吞吞吐吐作甚？”
    剪離見她蹙眉，連忙道：“哎喲，我的好姐姐，哪裏是我不想說，是……這不大好說。你隻記著，日後與你姐姐，遠著點她就是。”
    小梅聽了這話，更覺不解：“為何要遠著她？我在小娘院裏，小娘又與她沒交際，哪能遇上？”所以也談不上要遠著。
    剪離“哎呀”一聲，猶豫了兩下，到底還是說了緣由：“你湊近，我悄聲告訴你，你隻許告訴你姐姐，不許告訴旁人。”
    小梅還想罵他裝神弄鬼，但見他神情不像作假，還是再三保證不會告訴其他人，這才湊近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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