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未見，夫人風采依舊。”
    小菊掀開兜帽，露出一張芙蓉麵，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向楊夫人行禮問安。
    楊夫人看向她，淡笑道：“你瞧著，倒是更添風姿，想來在幽州三年，你也曆練成長了。”
    “托夫人庇佑，妾一切皆好。”小菊回道。
    楊夫人笑笑，就示意齊媽媽等人下去，這才對小菊道：“漏液前來見我，所為何事？”
    小菊歎息，帶著幾分為難道：“三年前，妾在夫人跟前應下，定能走進郎君心中，占據一席之地，隻怕要食言了。”
    “哦，是何緣故？”楊夫人聽小菊這般說，也沒有生氣，隻問緣由。
    小菊便將這兩年與李二郎的相處的細節一一說了。
    “這兩年，郎君對我與小梅，倒是有兩分上心，但這兩分上心要達成夫人的期望，是不夠的。郎君的心太大，裝不下一個小小的女娘，我與小梅亦無傾國之姿，更無惑人之態，做不了亂國禍水，亂不了郎君之心。”小菊說到此處，有些汗顏，感覺愧對了楊夫人的期望。
    楊夫人寬慰道：“兒女之情，比起天下，終究太輕，你覺得自己攏不住二郎，是你之過，在我看來，卻是二郎無心。你方才說到亂國禍水，不是她們美得惑亂人心，隻是因為她們的郎君有意放縱滿足自己的私欲，又不願意背負罵名罷了，所以你未成事，非你之過，換成其他人結果也一樣。”
    得了寬慰，小菊也未展顏。
    楊夫人也不著急，等她自己開口。
    沉默了許久，小菊才開口道：“妾發現，妾與郎君，誌向理念不合，因此為難。”
    楊夫人點點頭，眼神柔和的看向她，鼓勵她說下去。
    “郎君偏好溫柔賢淑的女子，最好是……無欲、無求，聰明伶俐但沒有野心，通世俗又不世故，掌權柄又不戀權。”
    聽小菊說完，楊夫人微微訝異道：“我竟不知，二郎喜歡聖人。”
    聰明伶俐之人，免不得心思多，想得也多，人有想法就會有欲望與野心；通世俗而不世故，這樣的人品德之高，可謂聖賢；掌權柄又不戀權，說實在的，這隻有聖人才能做到。
    楊夫人笑了笑，帶著幾分嘲諷道：“總的來說，要是賢妻良母，還得會紅袖添香，還要能為二郎帶來助力，你確實做不到這些，能做到的隻有天仙。”
    小菊不明白，楊夫人的笑，是笑李二郎癡心妄想，還是笑自己無用？
    楊夫人笑罷，就道：“那你現如今，是什麽想法？是要在二郎後院做個妾室，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小菊聽了此言，垂下眼眸，許久不語，因為，這正是她猶豫之處。這才，深夜來見楊夫人。
    小菊沉默許久，才開口：“妾想求夫人幫我。”她起身，跪在地上叩首。
    楊夫人問道：“幫你作甚？”
    小菊深吸一口氣，回道：“請夫人幫我，成為郎君心中第一人。”
    楊夫人臉上的笑淡了下去，問道：“你要如何做？”
    小菊直起身子，眼中帶著幾分瘋狂：“郎君要的是一個完美的意象，妾願為郎君造就這一意象。”
    楊夫人不語，靜靜的聽著小菊那有些瘋狂的計劃，臉上的神情逐漸鄭重起來。
    “你想好了，若是成事了，你與梅瑛，此生隻怕再無相見之日。”楊夫人道。
    小菊沉聲回道，帶著幾分決絕：“ 妾惟願她安好，用己身為她鋪就一條榮華道。”
    楊夫人定定的看著她，許久後歎息道：“你對她，倒是一片真心。”
    小菊道：“我隻有她一個妹妹，相依為命十餘載，她早已成為我的一部分，不是梅兒依賴我，是我離不開她，沒了她，我甚至都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那你事成之後，再不能與她相見，你還能找到活下去的意義嗎？”楊夫人問道。
    “隻要我們彼此知曉對方安康，為著她，我也會活下去。我阿娘是一個女醫，也許，我會繼承阿娘之誌，做一個遊方大夫。”小菊回道。
    “做一個遊方大夫，倒是埋沒了你的才華，我名下有一個商會，缺一個管理者。”楊夫人道。
    小菊再叩首：“願為夫人效力。”
    楊夫人頷首：“你回去吧，你之想法，我會仔細思量，等時機合適，我會安排人配合你行事，隻是……那時候，你還願意離開嗎？”
    小菊起身，正要保證自己的決心，楊夫人卻抬手打斷了她的話：“那時候，你與二郎已經成親，不確定性太大，現在說死了，到時候隻會讓你自己為難。”
    小菊起身，楊夫人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外間守著的齊媽媽進來了。
    小菊將兜帽重新戴上，隨著齊媽媽離開了琉璃院，翡翠在外邊候著，見小菊出來了，才鬆了一口氣。
    齊媽媽道：“走角門出去吧。”
    小菊應是，帶著翡翠一路走過去，路上沒有遇到巡邏的婆子與護衛，就知道是楊夫人的安排。
    離了州牧府，走了兩條街，兩人回了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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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姐回來了？”小梅穿著裹身的裙子，外罩一件廣袖衫，長發披散在身上，隨她快步走動輕輕晃動，像是披上了黑色的絲綢。
    小梅幫小菊接下披風與兜帽，問道：“阿姐，怎麽回來得這麽晚？夫人究竟有何要事，連夜招你過去說話。”
    原是小菊出門前，托辭是楊夫人召見，小梅才這般問。
    小菊神色不變，淺笑著回道：“夫人招我過去，提起郎君納妾一事，這一次除我們之外，不是還有兩位女娘？夫人說，她們的性情各有不同，但都是仗著娘家之勢，叫咱們若能交好，便與其交好，但不能叫她們越過了咱們去。”
    小梅輕輕點頭，沒有任何的懷疑。
    她永遠信任阿姐。
    小菊的手心，輕輕在裙擺上蹭蹭。
    第一次對小梅說謊，她心下是有些慌亂的。
    “夜深了，阿姐快睡吧。”小梅見翡翠與紅鯉鋪好了床，便坐在床畔喚小菊。
    小菊應聲。
    姐妹二人並肩躺著，等小梅睡熟後，小菊看向小梅，帶著幾分愧疚。
    不管自己在夫人跟前說得多好聽，小菊都知道，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她在這高高的深宅中，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她很疲憊，很痛苦，有時在想，也許當初跟隨阿爹阿娘一同去了，就不會有那麽難受。
    但是她舍不得妹妹，不想妹妹因自己的離去而痛苦，所以她得活著。
    隻有站在幽州的城牆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看著他們努力活下去的模樣，她的心才能暫時的安定。
    小菊知道，自己病了，而這病根，十多年前就已經埋下。
    自己當初為了控製吳小娘，翻開那本治療“心病”的書，便已經埋下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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