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婆子聽見了苗娘子的問話，其中一人道：“娘子放心，隻要你依夫人之意行事，自然一家老小安好。令兄膝下最小的哥兒也到了啟蒙的年歲，夫人安排他上了私塾，現如今他們有宅有地，日子說不上富貴，倒也衣食無憂。”
    那婆子說話的時候，雖然隻是撿好的說，但苗娘子也聽得出來，對方的言下之意。
    若是自己不聽話，隻怕自己兄長一家，都不得安生。
    苗娘子握緊手中的童鐲，鐲子都被捏得有些變形了，憋著一股子氣道：“夫人究竟想要做什麽？”
    婆子道：“主子們做什麽，奴婢們不知，隻依話行事就是。”說罷，看向苗娘子的時候帶著幾分警告之意，朝另一個婆子使眼色，暗示要將人盯牢了。
    另一個婆子點頭，苗人頭生反骨，不聽馴化，自然得盯緊一點。
    苗娘子再不能言，隻坐在屋裏研磨藥材。
    她心如遭火焚，擔憂楊夫人要對李二郎不利，但又顧著兄長嫂子等人的性命，隻得依楊夫人之令行事。
    更讓苗娘子不敢深思的是，她離開的時候，在楊夫人榻上案幾上看到的東西，那是一種菌菇，灰褐色的菌菇幹，瞧著不起眼，形似香菇，但是，苗娘子知道，那東西不是香菇，而是一種帶著微毒的菌菇。
    吃了這東西，容易腹瀉、頭暈，少量多次的食用，就會造成陽氣不足外邪入體。
    當初，她就是用這東西，替自己心上人解了憂。
    所以，苗娘子不會錯認這東西，更害怕，這東西會被楊夫人用來對付李二郎。
    苗娘子在屋內神思不屬，憂心李二郎，李二郎那邊卻歡聲笑語一片。
    原是小菊頭暈目眩，李二郎遣人去請醫者，醫者把了脈，賀道：“娘子已有一月有餘的身孕，又受了驚，胎氣不穩，這才顯出症狀來。”
    李二郎聞聽小菊有了身孕，倒也歡喜，叫人打發賞銀。
    小梅微微有些訝異，想起阿姐先前那話，心中一動，卻不敢深想下去，麵上也隻作驚喜狀，叫人烹茶弄羹，要為阿姐調養身子。
    小梅輕微的神情變化，小菊便知她心思，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叫人做一碗紫蘇飲子就是，旁的茶水，我也不敢多喝。”
    小梅應下，叫翠蝶等人去煮一壺紫蘇飲子，滴入酸枸櫞汁之，那飲子就變成了粉色，倒入水晶杯子裏，粉透透的煞是好看。
    小菊伸手去接紫蘇飲，見兩個丫頭在一旁，身前隻有小梅，便伸出如雪皓腕來，手腕上的珠串懸垂。
    小菊將杯子置於珠串下邊，不多時，那珠子就被紫蘇飲浸濕，粉透透的紫蘇飲就神奇的變為了藍色。
    小菊這才在小梅訝異的目光下，喝下那紫蘇飲。
    喝罷，將手腕上的袖子扯了上來，遮住了那珠串。
    “阿姐……”小梅張口，終究是沒問出來，隻道：“還要再飲一杯嗎？”
    小菊抬眸看她，意味深長道：“這東西雖然好，但也不能多飲，一日一次，便夠了。”
    因著李二郎回來了，姐妹二人就少出院門，隻依著李二郎，叫他做主，將城裏的流言壓派下去。
    李二郎叫來自己帶來的門客周笙，此人能跟著李二郎出來，便是因他腹中錦繡，善謀斷。難得的是他雖是儒生，但也研讀四書五經，素日裏也打卦扶乩定個吉凶，李二郎就叫了他來，解那和尚的讖語。
    周笙早前就聽了傳言，在屋裏琢磨了兩三日，就擎等著李二郎傳喚。
    李二郎傳他之時，他就一改往日穿著，將瀾裳圓領袍換了，穿上一件素色的廣袖長袍，拿著一柄白鵝羽扇，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縹緲之姿。
    周笙知曉，自己的機會來了，日後能不能坐穩李二郎心腹的位置，就看今日這遭了。
    “學生見過主君。”周笙手持羽扇行禮。
    他的賣相著實不差，瘦高的哥兒，五官端正，因著熟讀詩書，自帶高華氣質，隻看外表，李二郎就對他有了一二分信任。
    李二郎指著下首的座椅道：“坐。”
    周笙也沒多客套，作揖謝過就坐了下來，等待李二郎問話。
    李二郎沉思片刻，才道：“先前和尚讖語一事，你可知曉？”
    周笙道：“學生聽下人學舌，倒也聽明了那讖語。”
    “你覺得此事，可是有人故意為之？是否有心之人，想借此做些什麽？”李二郎問道，顯然他也懷疑，這背後可是有什麽人在謀算。
    周笙搖頭道：“學生倒是親去城門處查過，問過好些災民，聽他們言語大差不差，那和尚帶著人離去的時候，確實有些神異，而且那和尚也有奇人之相，頭角崢嶸，盤旋舍利，倒像是個得道高人。”這話的意思，就是這人倒真是個高人，至於是不是有心人派來的，他不敢確定，就避而不言。
    做門客的，最要緊就是隻分析，不做決定。
    到時候，是對是錯，都由做決定的那人擇斷。
    李二郎點點頭，顯然也是這個想法，但他確實對那讖語有些在意，不知對方為何會找上自己的兩個妾室。
    對於姐妹兩人的跟腳，李二郎一清二楚，除了是雙生姐妹，沒有什麽奇異之處。
    若那和尚真是什麽高人，為何要找上兩個卑微妾室？是衝著李家來的嗎？·
    時人講究貴人異相，李二郎可不認為，兩個妾室，有什麽貴相，所以對方一定是衝著李家來的。
    周笙好似看出了李二郎的心思，沉吟片刻道：“兩位娘子能得高人批命，學生私以為，可能不是衝著兩位娘子。倒是叫學生想起，前朝高祖本紀記載，高祖之母懷孕十三月，時人皆以妖邪稱之。唯有一相士，過路求水，瞧見其母，便高呼貴人之相，三月後必生貴子，高祖十六月而誕，興洛水之盟，平八王之亂，驅逐胡駑，安天下。”
    李二郎聞言，眼瞳微微眯起，遲疑道：“你的意思是，那和尚不是為兩位娘子批命，而是為她們腹中的孩子？”
    提及孩子，李二郎就想起小菊腹中那孩子，不由得心頭有些火熱。
    卻被周笙潑了一盆冷水，澆滅了那升起的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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