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到底是誰殺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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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見清冬的頭歪在一邊,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染紅了半張臉,眼睛閉著,睫毛上落滿白灰,像睡著了一樣。
    “別睡……”高老頭的指甲摳進清冬身邊的水泥地,留下五道血痕。
    他爬到清冬肩頭時,終於耗盡了力氣,癱在地上大口喘氣,胸口起伏得像風箱。
    他伸手去探清冬的鼻息,指尖觸到的皮膚冰涼,沒有一絲氣流。
    胃裏的鐵鏽味又湧上來,他死死咬住牙,才沒再吐出來,眼淚混著臉上的灰往下淌,在下巴上積成泥珠。
    必須留下點什麽。這個念頭像根針,紮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摸向自己的口袋,卻隻掏出個被壓扁的煙盒,裏麵的煙早就泡爛了。
    視線掃過地麵,看見塊斷成三角的瓷磚,邊緣還算鋒利。
    他用右手撿起瓷磚,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傷口被割得更深,血順著瓷磚往下滴,在地上暈開小小的紅點。
    “5……”他喘著氣,將瓷磚尖抵在清冬耳邊的空地上。水泥地被壓得很實,劃起來異常費力,每一道都要耗盡全身力氣。
    他的手抖得厲害,第一個數字“5”的豎劃歪歪扭扭,像條掙紮的蛇。
    汗水流進眼睛裏,澀得他睜不開,隻能憑著感覺往下劃,瓷磚尖偶爾打滑,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吱呀聲。
    左臂的劇痛突然爆發,像有把斧頭劈在骨頭上。
    他悶哼一聲,瓷磚差點脫手。
    視線開始模糊,清冬的臉在他眼裏變成重影,救援隊的呼喊聲越來越近,又突然遠去。
    他咬緊牙關,用胳膊肘撐住地麵,硬是劃出第二個數字“1”,筆尖的血珠滴在數字中間,像個凝固的句號。
    “2……”最後一個數字幾乎是憑著本能劃出來的。
    瓷磚從他無力的手裏滑落,他看著地上的“512”,忽然想起地震那天,也是這樣的粉塵彌漫,也是這樣的鋼筋斷裂聲。
    “殺……我……”他側過頭,嘴唇貼著清冬冰涼的臉頰,用氣聲吐出最後兩個字。
    右手還在痙攣,手指無意識地在地上劃著,血痕亂得像團麻。他眼皮越來越沉,鐵鏽味從喉嚨漫到鼻腔,最後連呼吸都變得奢侈。
    最後一眼,他看見自己寫的字被湧出來的血慢慢浸透,“512殺我”五個字在灰土裏泛著暗紅的光,像道刻在生死界上的符咒。
    清冬的睫毛像被膠水粘住,每抬起一毫都要耗盡全身力氣。
    眼皮掀開的瞬間,刺目的光從廢墟的裂縫裏紮進來,在他視網膜上燒出個慘白的洞。視野裏的一切都在晃動,斷梁上垂下的鋼筋變成扭曲的蛇,高老頭趴在他肩頭的
    背影泛著層藍霧,像塊浸在水裏的髒布。
    最先看清的是地上的字。暗紅的血漬在灰土裏洇開,“512殺我”五個字歪歪扭扭,末筆的彎鉤還在往下淌血珠,像條沒死透的蚯蚓在爬。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喉嚨裏湧上腥甜。
    那是高老頭的血,帶著鐵鏽味的溫熱正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流,浸透了工裝領口的破洞。
    視線裏的血字開始旋轉,“512”三個數字忽大忽小,變成512幾個人的臉。
    那張總是掛著笑的臉此刻在他眼前扭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
    “不可能……”他想說話,喉嚨卻像被破布堵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左手的指尖在碎石裏蜷縮,摸到塊尖銳的玻璃,猛地攥緊,血順著指縫往下滴。
    清冬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混著失血帶來的眩暈,所有畫麵都攪成了一團。
    憤怒像岩漿從胸腔裏湧上來,燙得他五髒六腑都在疼。
    他想不通,自己用姓名攔住泥鰍,讓512的大家保護自己的手下人,明明看見512拍著胸口說“放心”。
    “為什麽……”清冬的眼球往上翻,眼白占了大半。
    他想質問,想揪住對方的衣領,可胳膊像灌了鉛,連抬到胸口都做不到。地上的血字被他流出的血浸染,“殺我”兩個字越來越模糊,像被淚水泡過。
    他忽然想起512那些人總說的那句話:“混這行,信錯人比死還難受。”當時他還笑對方太多心,現在才懂這話裏的冰碴有多冷。
    廢墟上方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螺旋槳攪動的風卷起灰塵,迷了他的眼。
    “啊——”清冬猛地嘶吼,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憤怒攥緊了他的心髒,比失血的疼痛更甚。
    他知道512不是這樣的人,這些人看弟兄們的眼神是熱的,不會草菅人命,不會放任不管。
    可高老頭的血字就在眼前。
    視野又開始模糊,地上的血字變成片暗紅的霧。
    清冬的眼球慢慢失去焦距,隻有那股憤怒像燒紅的鐵絲,死死勒在他的喉嚨裏。
    他想不通到底哪裏出了錯,隻能任由幻覺將自己吞噬,512大家的笑臉和槍口重疊,弟兄們的笑聲和槍聲交織,最後都融進那行浸血的字裏,變成燒在他骨髓裏的恨。
    陰影像塊浸透了墨的破布,將那人裹在廢棄寫字樓的十三層窗口。
    玻璃碎得隻剩鋸齒狀的邊框,風灌進來時帶著廢墟的粉塵,撲在他睫毛上,結出層灰白的殼。
    他就那樣站在窗框裏,半個身子探出去,右手無意識地摳著牆皮,指縫裏嵌滿水泥碎屑,指甲縫滲著血珠也渾然不覺。
    距離足夠遠,遠到廢墟裏的人影隻是蠕動的灰點,高老頭寫下的血字早被瓦礫吞沒,連直升機的探照燈都變成枚晃眼的銀幣。
    可他的視線像釘死的釘子,死死鉚在那片坍塌的鋼筋混凝土上,瞳孔縮成極細的縫,仿佛要穿透百米距離,在碎磚堆裏找出某根染血的發絲。
    視線裏,某個灰點突然動了。
    是清冬,他認出那截露在外麵的藍白工裝。
    他的下頜線突然繃緊,咬肌突突地跳。右手從牆皮上移開,攥成拳時指骨泛白,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的舊傷裏。
    廢墟上空的探照燈掃過第二遍,這次他看清了清冬身邊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