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隻有我們的無菌車間能提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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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三東臨別時的眼神,不是囑托,更像種托付,像把心掏出來放在他們手裏。
    現在這顆心被摔在地上,碎成了門口那灘血,他連撿起來的勇氣都沒有。
    怎麽麵對三東?說“我們盡力了”?
    可地上躺著的人,哪一個不是三東放在心尖上的?
    魏梓濠蹲在地上,雙手插進頭發裏,指縫間漏出壓抑的嗚咽。
    他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在血泊裏,隨著身體的顫抖晃來晃去,像個醜陋的怪物。
    他們就像兩個站在懸崖邊的人,懷裏抱著的東西掉下去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連伸手去撈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窗外的風卷著窗簾拍在牆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像誰在催他們做決定。可王皓陽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連抬起眼皮都費勁。
    愧疚像潮水一樣漫上來,淹到了喉嚨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鹹澀的味道。
    他知道,從推開這扇門開始,有些東西就永遠變了,他們欠三東的,欠地上這些人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而眼下,他們連怎麽開口說第一句“對不起”,都想不出來。
    。。。。。。
    鏽蝕的鐵窗欞將月光切割成細碎的菱形,斜斜地打在泥鰍枯瘦的手背上。
    輪椅的金屬支架在潮濕的水泥地上洇出半圈深色水漬,他後頸抵著磨得發亮的皮革靠背,能聞到陳年汗味混著牆根黴斑的氣息。
    這裏是廢棄罐頭廠的地下儲藏室,空氣裏總飄著若有若無的糖水酸腐味。
    黑衣人站在三碼開外的陰影裏,黑色高領衫的領口遮住了半張臉,隻有指關節敲擊鐵皮箱的聲響在空間裏蕩開。
    那些箱子堆疊到天花板,貼滿泛黃的標簽,\"鳳梨罐頭\"的字跡被潮氣泡得發脹,偶爾有鏽屑從箱角簌簌落下,掉進泥鰍輪椅下的排水槽。
    “就是這東西。”黑衣人忽然開口,聲音像砂紙蹭過金屬。
    他從懷裏掏出的玻璃瓶在月光下晃出暗紅的光,瓶身貼著手寫的標簽,墨跡洇成模糊的雲團。
    液體裏沉著細小的金色絮狀物,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旋轉,像凍住的血裏裹著碎金。
    泥鰍的喉結動了動,輪椅的刹車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他能看見對方袖口露出的機械表,表盤蒙著層白霧,指針卡在三點十七分。
    儲藏室深處傳來滴水聲,每一滴都砸在生鏽的鐵罐上,叮咚聲裏混著遠處地鐵駛過的震顫,讓牆壁上的蛛網跟著輕輕搖晃。
    “成分是南美箭毒蛙的提取物,”黑衣人將藥水瓶放在泥鰍膝頭,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混了河豚毒素的衍生物,能在七分鍾內讓心肌收縮頻率降到臨界值,瞳孔放大,體溫降到三十五度以下。”
    他的指甲在瓶蓋上劃了圈,留下淺白的痕跡,“醫院的心電圖隻會顯示一條直線,就算解剖,也隻會查出‘突發性心肌炎’的症狀。”
    泥鰍低頭盯著那抹暗紅,瓶身倒映出他自己歪斜的嘴角。
    “全市隻有我們的無菌車間能提純,”黑衣人的鞋跟碾過地上的玻璃碎片,發出細碎的哢嚓聲,“溫度必須控製在零下四度,濕度六十,差一度,這些金色絮狀物就會沉澱,變成致命的神經毒素。”
    他彎腰時,泥鰍看見他耳後有道銀色的疤,像被手術刀整齊地劃開又縫上。
    牆角的老鼠突然竄過,撞翻了堆在地上的空瓶。
    清脆的碎裂聲裏,黑衣人抬手看了眼那隻停擺的表:“上周有個拆遷戶用了,在殯儀館停屍房待了十二個小時,第二天準時醒在城郊的廢棄倉庫。”
    他的手指點了點瓶身,“副作用是會嘔吐三天,吐出的東西帶鐵鏽味,就像吞了把釘子。”
    泥鰍的手指摸到瓶底的防滑紋,那裏刻著個微小的十字。
    儲藏室的窗戶外飄過片烏雲,月光被遮住的瞬間,藥水的顏色深成了墨,金色絮狀物沉在瓶底,像枚被血埋住的硬幣。
    。。。。。。
    高老頭的睫毛上結著灰,像蒙了層幹涸的水泥。他睜開眼時,眼皮磨得眼球生疼,視野裏先是炸開一片白,慢慢才聚焦出斷成三截的預製板,鋼筋從混凝土裏翹出來,尖端掛著半片帶血的衣角。
    廢墟深處傳來鋼筋摩擦的咯吱聲,像有人在啃噬金屬,他張了張嘴,喉嚨裏湧出鐵鏽味的腥氣,讓他猛地嗆咳起來。
    手指先動了。
    右手食指在碎石堆裏蜷縮了一下,指甲縫裏嵌著暗紅的泥,指尖摸到塊碎玻璃,冰涼的邊緣割破皮膚時,他才確定自己還活著。
    左臂壓在垮塌的橫梁下,骨頭錯動的鈍痛順著神經爬上來,像有條毒蛇在啃噬骨髓。
    他用盡全力側過臉,看見壓在腿上的預製板裂著蛛網般的縫,露出來的褲管已經被血浸透,黏在皮膚上硬得像層殼。
    嘔吐感是突然湧上來的。
    像有隻手在胃裏翻攪,他偏過頭,劇烈地弓起脊背,喉頭一陣抽搐。
    深褐色的嘔吐物混著血沫湧出來,砸在碎石上濺開,散發出濃烈的鐵鏽味,其中還裹著幾片沒消化的碎玻璃,是剛才被埋時嗆進嘴裏的。
    他咳得眼淚直流,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仿佛肺葉被砂紙磨過,胸腔裏的空氣都變成了滾燙的沙礫。
    “清……冬……”他想喊,卻隻發出破風箱似的嘶聲。
    視線越過傾斜的承重牆,看見不遠處的瓦礫堆裏露出半截藍白條紋的袖子。
    他的心髒猛地一縮,忘了左臂的劇痛,開始用右手和右腿撐著地麵挪動。
    右腿膝蓋磨在碎磚上,血順著褲管往下滴,在地上拖出彎彎曲曲的紅線。
    爬行比想象中更難。每挪動一寸,壓在身上的鋼筋就往下沉一分,碎玻璃紮進掌心,血珠沁出來,很快又被灰塵糊住。
    他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不是因為冷,是疼。
    廢墟裏彌漫著粉塵和消毒水的氣味,遠處救援隊的呼喊聲忽遠忽近,像隔著層厚厚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