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宮變，讓從前許多隱秘的答案都浮出了水麵。
    比方說那藏在密林裏的私兵，比方說與幽親王勾結刺殺皇帝的主謀，再比如說，許長汀背後的主子。
    在此之前，四皇子與葉家並沒有什麽交情，此刻忽然提起要召見葉明善，所為的，便應當是當年戚氏的那個妝奩。
    許長汀雖送出了地圖，但邊境戰事頻發，三位皇子相互牽製，他沒辦法派人大舉搜索。
    如今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四皇子第一時間便想著要將那黑火石握在手裏。
    麵對陳鈺笙擔憂的目光，葉清言笑了笑。
    “隨他吧。”她聳了聳肩。
    前世葉家什麽都沒做，不是也一樣被滅了門。
    “那你……”
    “我在這裏暫時還是安全的。”葉清言說，“阿笙，以後你不要過來找我了，被人發現怕是會連累陳家。”
    陳鈺笙沉重地點點頭。
    她出來的時候不短了，於是站起身來，緊緊地抱了葉清言一下。
    “小言，你要一定要平安啊！”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若有機會，最好立刻出城去。”
    葉清言也回抱了她：“我會的，你別擔心。”
    等陳鈺笙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葉清言立刻開始收拾東西。
    隋郎中坐在旁邊看著：“你要走了？”
    葉清言頭也不抬：“阿笙能找到這裏，別人自然也能。我再留下來，會給你添麻煩。”
    “那你快走。”隋郎中立刻說道。
    葉清言：“嘖。”
    她的東西不多，隻有兩套換洗的衣裳，臨走之前，她又從隋郎中這裏搜刮了不少各種秘藥，把隋郎中心疼得不行。
    醫館的位置偏僻，葉清言沿著牆角悄悄離開了。
    她沒有去客棧，而是穿過了幾條街，一路往依南巷去了。
    這麽多年下來，依南巷比從前更破舊了。
    巷子口有幾個孩子圍在一起玩鬧，她遠遠地看了一眼，並未立刻過去，就隻是耐心地等著。
    一直到天色漸晚，巷子裏各處都響起了喊孩子們回家吃飯的聲音。那些孩子一擁而散，很快整條巷子就變得空蕩蕩的。
    葉清言這才走進去，一路走到了當年許玉衡賃下來給雲娘住的那間院子前。
    這麽多年過去，那院子一直沒有人住，房頂塌了一半，看著越發破敗了。
    她輕鬆地翻過院牆進了屋，找了間還算完整的屋子暫且住了下來。
    晚上的時候，葉清言被小石子敲在窗子上的聲音驚醒了。
    她披衣起身推開門：“進來吧。”
    強子進了屋，帶著夜間的寒氣。
    他將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還是熱的，你先吃些。”
    葉清言打開食盒，裏麵是幾道家常炒菜。她將飯菜拿了出來，一邊吃一邊問道：“是你娘做的？你提著飯菜出門，她沒有起疑麽？”
    “我偶爾晚上當值，娘已經習慣了。”強子說。
    一晃幾年過去，強子也從當年那個帶著一群孩子玩耍的孩子王，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青年。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會過來的？”葉清言問。
    “我不知道。”強子頓了頓，“就是這幾日每天都過來看看。”
    強子娘的廚藝很不錯，葉清言很快便吃完了。
    她抽出帕子擦著嘴，問道：“禦林軍那邊這幾日有什麽動靜？”
    強子拿出水囊，擦了擦遞給了她：“朝中的反對聲不少，但四皇子手中有兵，想來再過些日子就會消失了。今日圍守三皇子府的禦林軍被抽調走了一半，不知是準備做些什麽。”
    葉清言蹙起眉來：“你再多去打探一下。”
    強子點頭：“我知道。”
    他環顧四周：“如今天氣越來越冷了，這裏不能生火，又四處漏風，我……我明日給你送些被褥來吧！”
    “不必，”葉清言拒絕了，“我說不定什麽時候便會走了，留下越多的痕跡，你就會越容易暴露。”
    強子扯了扯嘴角：“這些年我一直規規矩矩地待在禦林軍裏，有什麽好暴露的。”
    當年父親忽然離世之後，她曾問他想不想報仇，他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之後他跟著葉家的三個女孩一起學功夫，再之後他被送到了禦林軍裏，從最底層的小卒做起，到現在，已經成了百夫長。
    他一直在等著她告訴他下一步要做些什麽，可這些年裏，她幾乎從未聯係過他。
    他每日去當值，下了值和兄弟們喝酒，每月拿了俸祿便回家給娘和妹妹——有時候恍恍惚惚的，他覺得這樣的人生也沒什麽不好。
    畢竟像他這樣沒有背景的人，能混到現在，已經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但他始終忘不掉，當年父親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
    他想報仇，但他不知該向誰報仇，更不知該怎麽才能報仇。
    聽出了他的不滿，葉清言笑了笑。
    “有些事情急不得。”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報仇，但那人你從前根本碰觸不到。”
    “那現在呢？”強子問。
    “現在……總比從前的機會大了些。”葉清言說。
    “究竟是誰？”強子追問，“到底是誰殺了我父親？”
    葉清言伸出手指，在布滿灰塵的桌麵上寫下三個字來。
    強子愣住了：“怎麽可能……”
    葉清言用袖子將桌上的字拂掉：“你是不是想說，你父親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小民，他那樣的人，是不應當認識你父親的，又怎麽會殺了他？”
    “其實他根本不認識你父親，甚至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葉清言的聲音淡淡的：“他隻是下了一個命令，下麵的人自然會幫他完成，你父親是命令中的一環。後來他的計劃失敗了，不能叫人查到是他，所以便將每一環上的人都抹除掉，你父親也是被抹除的其中一個。”
    強子麵無表情地聽著，袖子底下的手卻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過了許久，他重新開口，聲音嘶啞：“可即便是現在，我也沒辦法接近他，又談何報仇？”
    “你忘了，你也是他如今計劃中的一環。”葉清言說，“他視你們為螻蟻，卻不知螻蟻亦能撼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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