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必說透，便已經知道了其中隱藏的意思。
    隻是他仍不死心。
    “是因為……當初我曾上門求娶，卻又輕而易舉地放棄了麽？”
    葉清言搖搖頭：“你當初的選擇並沒有錯，我從未怪過你。”
    “那究竟是因為什麽？”馮向淩怔怔地問。
    葉清言微笑著，說得直白而幹脆：“馮大哥，你是個很好的人，但是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
    他苦笑一聲，走到她旁邊坐下。
    “我應當知道的，”他垂著頭，“你不是那種會沉湎於情愛的性子。”
    葉清言沒做聲，他便隻當她是默認了。
    馮向淩沉默片刻，到底還是不甘心，鼓起勇氣想要最後再嚐試一下。
    “小言，其實很多夫妻之間，也並沒有很深厚的感情。”他的聲音溫和，“他們成親之前，興許連麵都未曾見過，可後來，不是也好好地過了一輩子麽？”
    “你我總歸是從小相識，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心中想必也是清楚的。若你以後能……”馮向淩險些咬到了舌尖，“……嫁給我，我能保證一輩子好好待你，事事以你為先，絕不會生出二心……”
    葉清言歎了一口氣。
    她知道馮向淩說的是心裏話，也相信他能夠做到。
    “馮大哥，”她溫聲說道，“謝謝你對我的情意，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
    馮向淩陡然失了聲，半晌，他急道：“我知道你想要兩人能夠情投意合，但、但我們之前並未長久相處過，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能知曉你的喜好，能……”
    “我不想成親。”葉清言打斷了他的話。
    馮向淩呆住了，他看著葉清言，剛想說話，卻被她止住了。
    “我說的是真的。”她說，“不是搪塞你的借口，也不是因為什麽別的，就隻是不想成親。”
    “是因為不想離開父母麽？那我可以……”
    葉清言又歎了一口氣。
    “沒有任何理由，就隻是不想成親。”葉清言淡淡地說。
    理由是有的，但她不能同他說。
    回首前世，葉家的滅門慘劇仍曆曆在目。
    而做這一切的，正是她的枕邊人。
    自從她嫁給李元朗，他待她溫柔小意，處處體貼，讓後宮所有人都羨慕不已。
    但這樣的表象之下，隱藏著的卻是殘忍的算計。
    重生之後，葉清言一直在努力改變前世的命運，如今終於成功了，她也鬆了一口氣，第一次開始審視自己。
    這一世，她比前世少走了許多彎路，是父親母親心中的乖女兒，是哥哥姐姐眼裏的好妹妹，她會關心他們，與他們親密相處，可卻始終與他們之間隔著一層看不見的阻礙。
    她可以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們，卻始終無法安心敞開自己的心。
    她始終將自己縮在小小的殼內，不敢也不願探出頭來。
    連家人尚且如此，她又怎麽會接受一個外人呢？
    “當真沒有任何理由。”她又重複了一遍，“馮大哥，你不要白費力氣了。”
    馮向淩沉默許久，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卻依舊固執：“我知道如今單單是同你說，你是不會相信的。日久見人心，等時間久了，你自然能感受到我對你的心意！”
    葉清言換了一個角度勸他：“馮大哥，你興許還不知道，我之前落水受了寒，以後是不能有孕的。而我又是個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你若是娶了我，以後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不礙事，”馮向淩卻說，“這天底下遍布名醫，總能尋到一個可以治好你的。”
    葉清言皺起眉頭：“即便是可以治好，我也不想經曆生產。”
    “那便不生！”馮向淩說，“可以去宗族裏抱一個孩子過來養著，也是一樣的！”
    “我若說不想養孩子呢？”
    馮向淩咬了咬牙：“我可以養！我會好好教養他，讓他將你當做嫡母尊重對待，你不必在他身上勞心勞力……”
    葉清言有些煩了。
    “馮大哥，你究竟喜歡我什麽啊？”她瞪著他，“你言語中分明很不讚同我的話，為什麽又要事事都答應？”
    馮向淩的表情變得柔和了起來。
    “小言，你大約已經忘了我們最初相遇時的事了。”他說。
    “那時候我娘病得很厲害，家裏能典當的東西都已經當掉了，可還是沒錢給她抓藥。”
    “金貴去找我那一日，我幾乎已經下定了決心，等下了學就去賣身，給有錢人家當小廝，用我的前程換我娘的命。”
    “但就在這個時候，你找上了我，讓我幫你做事，甚至還預先付給了我銀子。”
    “那些錢救了我娘，也救了我。”馮向淩直視著她，眼神中的熾熱讓她忍不住錯開了目光，“我不知這世上究竟有沒有菩薩，但那時候的你，對我而言，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我隻是需要有人幫我謄寫圖冊，不一定是你。”葉清言說，“金貴找到了你，金貴才應該是你的菩薩。”
    馮向淩笑了：“確實是金貴找到了我，但你並未因我的年紀而不用我，說到底，還是因為你，才有了現在的我。”
    “那是因為彼時我自己也是個孩子啊！”葉清言無語道，“你比我還大上幾歲，又不是什麽極重要的事，隻是謄寫個圖冊而已，還要看年紀？”
    “我見過太多人心的醜惡，小言，你和這世上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馮向淩單膝跪下，仰起頭看著坐在石頭上的她，像是在看自己的信仰：“你是純善的，即便是如今已經長大了，也從未被那些醜惡所玷汙。你是純白無瑕的。”
    葉清言怎麽也沒想到，在他心中她竟然是這樣。
    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跳下了石頭。
    “馮大哥，你站起來。”她對他說道。
    馮向淩不明就裏，但立刻依言站起身來。
    “往後退幾步。”葉清言又說。
    待兩人中間空了出來，她用腳尖點了點麵前的那片草地。
    “這裏埋著一個人的骸骨，不，她連骸骨都不曾剩下。”
    她看著馮向淩，一字一句地說：“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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