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看馮向淩的表情，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她不是我第一個殺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
    “你覺得我善良，那是因為你沒有威脅到我，也沒有威脅到我的家人啊！我幫你，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那時候金貴叫來的恰好是你，若是別人，我也一樣會幫的。”
    她的聲音冷清：“我不是什麽好人，更不是你口中那樣純善之人。”
    “不……不是的……”
    馮向淩後退兩步，口中喃喃道：“你一定是在騙我……對，你一定是騙我的！你怎麽可能……”
    “殺人”二字，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葉清言歎了一口氣。
    “你看，你一點也不了解我。”她說，“你喜歡的，隻不過是你心中幻想出來的我罷了。我其實與你想象中的模樣相去甚遠。”
    馮向淩許久沒有說話，再抬起頭的時候，雙眼通紅。
    “小言，”他說，“我……我理解你的做法。你一定是迫不得已，所以才不得不反抗的，對嗎？這並不是你的錯，都是別人逼你的……我、我以後會護著你，你就不必再這般……”
    “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做錯過。”葉清言淡淡地說。
    馮向淩的肩膀忽然就垮了下來，仿佛有什麽東西從他身體裏被抽走了。
    “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的選擇。”葉清言說，“我要保護家人，保護自己，所以主動殺了他們，你不用為我找理由。我也不像你想象中那樣柔弱，需要去尋求別人的保護。”
    說完這些，她丟下失魂落魄的馮向淩，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沒有去打水，反正於氏的目的隻是讓她同馮向淩見一麵，水不過是托詞罷了。
    順著小路往前走，繞過寺廟正殿，從側門出去不遠便是一片桃林。
    桃花灼灼，山風吹過的時候，花瓣像雨一樣落下來，落了葉清言一身。
    她很快找到了兩個姐姐，葉俞言爬到了樹上，葉時言正叉著腰，憤然叫她下來。
    “你是個姑娘，又不是山裏的猴子，怎能見了樹就往上爬！”她分外惱火，“你小心些啊，裙子——裙子勾住了！”
    但她提醒得太晚了，葉俞言沒有留意，往樹下一跳，裙擺處立時便被撕開了一條口子。
    她低頭看了一眼，有點心虛，在葉時言開口之前，將手裏的桃花遞到了她麵前。
    “這一枝最好看了，我特地折下來給你的。”葉俞言嬉笑著說。
    葉時言黑著臉接了過來，在她額上戳了幾下：“等會兒看你怎麽回去！”
    “求大伯母幫我補就好了啊——小言你來啦，來來來，這一枝給你。”
    葉清言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另一支桃花。
    “你不是去打水了麽？水呢？”葉俞言問。
    “沒打。”葉清言隨口說道。
    葉時言倒是猜到了於氏的用意，湊過來低聲問：“大伯母讓你見的，是誰呀？”
    葉俞言眨了眨眼睛：“不是打水嗎？什麽是誰？”
    葉時言沒理她，繼續問道：“你不喜歡那人？”
    姑娘家到了年紀，家中便會開始相看。有的人家全憑父母做主，直到成親那日，兩人才第一次見麵，也有的人家會在定下來之前讓兩個孩子先見上幾麵，彼此先熟悉一下。
    大伯母的做法沒什麽好稀奇的，但看小言的神情，應當是沒看上那人。
    葉清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說道：“我不想成親。”
    一句話說完，葉時言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就是呢，我也不想成親。”
    自從回到京城之後，田氏也三五不時地在她耳邊提起，每每聽了，都讓她心頭鬱鬱。
    “從前葉家落敗的時候，不見有人上門提親，現在來的，又能有什麽好心思？不外乎是想要攀上大伯父罷了。一想到要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我便難受得緊。”
    “誰說不是呢？”葉清言說。
    葉俞言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嗐，想那麽多幹嘛？大伯父可是皇上啊！不管同誰成了親，那人還敢欺負咱們不成？你們就是想得太多了，所以才不快活。”
    葉時言眯起眼睛看著她：“你就不怕成親？”
    “怕什麽呀，”葉俞言理所當然道，“要怕也是娶我那男人怕。他最好能識相些，我可不是任人欺負的性子。”
    葉時言“嘖”了一聲，沒說話。
    但葉清言卻笑了起來。
    俞言她確實不是任人欺負的性子，前世她嫁的男人動手打她，她不會功夫，仍會想方設法報複回去，今生她自小習武，尋常男子都不是她的對手。
    “回去吧，”她說，“母親和二嬸怕是要等急了。”
    葉俞言還有些戀戀不舍，被兩個妹妹拖著帶了回去。
    田氏一眼就瞧見了葉俞言劃破的裙子，讓丫鬟去馬車上取了衣裳來叫她換上。
    “等會向寺裏的僧人借些針線，我順手就補好了。”於氏說。
    田氏笑道：“都是要當皇後的人了，還想著補衣裳。”
    “當了皇後又如何，不是一樣要惦記著孩子？”於氏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葉清言。
    葉清言隻當沒看見。
    當著葉俞言和葉時言的麵，於氏也不好仔細問她，隻是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不大高興。
    她心中默默歎氣，一直到了回程的馬車上，避過了三個孩子，才同田氏湊在一起說了起來。
    “我瞧著小言大約是不大同意，”田氏也看了出來，“按說姑娘家遇到這種事，都是會害羞的，可她言談之間卻沒有半分異樣——兩人確實見麵了吧？”
    “見了的。”於氏懨懨道，“寺裏的僧人說小言離開之後，馮家那孩子還在湖邊站了許久，也不知小言同他說了些什麽。”
    “不成便不成吧，這種事總歸是要靠緣分。”田氏安慰道，“那孩子我瞧著確實不錯，但小言若是不喜歡，強湊到一起，往後日子也未必能過得好。”
    於氏歎了一口氣：“說的也是。隻是未免有些可惜了，錯過了這一樁，再去哪裏找那樣合適的人呢？等我回去再勸勸小言，勸不動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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