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而已，又不是傻……”葉長歌與葉時言麵麵相覷，最後歎了一口氣。
    “好吧，孩子是有點傻氣的。”她說，“這事不麻煩，不必驚動旁人，我來解決便是。”
    葉時言應了一聲，看著淩柏離開的身影皺起眉頭。
    “要不先等兩日再看看？”她說，“俞言本就是個重感情的，他到底曾經救了俞言一命，這些年俞言也時常念叨他，若是忽然就消失了，她……可能心裏會不好受。”
    葉長歌笑了：“他是救過俞言的命，否則現在他應當還在詔獄裏，而不是能光明正大地走到葉府門前等俞言。”
    不過她也沒反對：“等兩日也無妨，正好也看看俞言的心性。若她能被淩柏三言兩語便哄騙了去，我可要同老三他們說了，得將人好好拘在身邊養著，否則真去闖蕩江湖，指不定被什麽人騙了去。”
    ……
    淩柏回到韭葉巷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他隻能借著天上可有可無的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兩側水渠裏的酸臭味傳來，這條路他小時候曾走了千百遍，如今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家。
    這種熟稔讓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難以克製的暴戾。
    腳下的路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他原本就是屬於這裏的。
    可他是皇子啊！他本應當在皇宮中長大，身穿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有著數不盡的宮女伺候，而不是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苟活，要靠著挨打才能換回一頓飯來。
    當初隨葉謹言出征的時候，他天真地以為自己終於要改變命運了。
    他幻想著自己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立下赫赫戰功，隨軍班師回朝，進宮麵聖時與父皇相認，揭穿當年皇後是如何陷害他們母子，又如何逼迫得他們不得不東躲西藏的。
    他要對父皇說母妃臨終前還在念著他，要說妹妹剛出生便險些被餓死，要說他們冬日裏沒有棉衣，隻能將稻草塞到衣裳裏取暖……他要說盡這些年所受的苦楚和委屈，要與父皇抱頭痛哭，最後拿回本就屬於自己的一切。
    但這些幻想都在葉謹言讓他去鐵勒部潛伏的時候破滅了。
    他與葉謹言爭執，可葉謹言卻說，他沒學過功夫，若是貿然上了戰場，那也隻是白白送死。
    他憤怒地說：“可以讓別人護著我！”
    葉謹言看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奇怪，半晌，才悠悠說道：“別人的命也是命，上了戰場，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敢再多說，灰溜溜地去了。
    隻是這樣他依舊沒有認命，一直在謀劃著，等著回京的機會。
    沒想到卻等到了四皇子弑父，皇上皇後慘死宮中的消息。
    他再也沒有機會與父皇相認了。
    再之後，又傳來了葉明善登基的消息，葉謹言成了太子，他依舊是陰溝裏的老鼠。
    可分明他們是謀權篡位的亂臣賊子，他才是有皇家血脈的皇子啊！
    太子應當是他才對。
    葉明善偷走了父皇的皇位，而葉謹言偷走了他的人生。
    這恨意支撐著他回了京城，私下與朝臣們聯絡謀劃……卻沒想到，因為袁紇摩的背叛，最後一切都草草結束了。
    他什麽都沒了，連六皇子的身份都沒了。
    但他不想就這麽認命，他還有最後一個機會，他還沒輸。
    平複了一下心情，他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屋裏點著燈，淩溪坐在桌前等他，桌上的飯菜已經涼透。
    他剛進門，她便問道：“你去了什麽地方？”
    她的質問讓他很不舒服，語氣也不由得生硬了許多。
    “隻是出去逛逛。怎麽，如今我都已經從獄中放出來了，那衛童還讓你盯著我？”
    淩溪皺起眉，分辯道：“我隻是怕你再惹出什麽亂子來……”
    “我是小孩子麽？還需要你處處叮囑？”淩柏不耐煩道，“管好你自己便是。”
    淩溪忍了忍，低聲說：“吃飯吧。”
    淩柏坐下，扒了幾口飯菜便推到了一邊，徑自躺到了床上。
    待淩溪收拾好碗筷，他已經響起了鼾聲。
    屋裏就隻有一張床，淩溪默默擦幹手，吹熄了蠟，和衣靠在床角，閉上了眼睛。
    次日淩柏醒過來的時候，淩溪已經做好了飯。
    “哥，”聽到動靜，她探進頭來，“水已經打好了，你先洗把臉，吃過飯之後我們一起去街上買些路上要用的東西。”
    昨天的不愉快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她笑盈盈的，聲音輕快。
    淩柏頓了頓，回道：“都要些什麽？我去買便是。”
    怕她多想，他又補充道：“這一去怕是就不能再回來了，你多同管嬸嬸她們說說話吧。”
    淩溪的心裏有些暖，看來哥哥也並非如表麵般冷漠，興許隻是離開得久了，與管嬸嬸她們實在生疏了而已。
    她應了下來，兩人坐在一起吃了早飯，她將要買的東西說給他聽。
    “……還有些防叮咬的藥，我們難免會在路上過夜。”她說。
    這些年衛童經常離京，她幫他收拾行囊，自然知道在外都需要些什麽。
    淩柏心不在焉地聽著，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淩溪又說：“錢袋在包袱裏，等下你出去的時候帶著就是。”
    淩柏垂下眼睛：“知道了。”
    待用過早飯，淩溪忙著收拾碗筷，淩柏獨自出了門。
    那錢袋昨天他便拿走了，塞給了葉家守門的家丁。
    若是被小溪知道，少不得又要同他吵起來。
    他根本就沒想著離京。
    雖然隻有三日，但他覺得，拿下葉俞言已經夠了。
    她本就不大聰明，他又救過她的命，昨天看來，她對他依舊是餘情未了的。
    他的計劃是讓葉俞言死心塌地地愛上他。皇上不是讓他離京麽？那他便帶著葉俞言去江南。
    葉家三房就隻有葉俞言這一個女兒，她一心一意跟著他，他們也就隻能認下他這個女婿。
    葉明善當了皇上，二房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唯有葉明心夫婦還在江南，日積月累，他就不信他們心中沒有怨言。
    隻要有了嫌隙，他這個六皇子的身份，能做的文章便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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