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葉府守門的家丁換了人，淩柏遠遠地看了看，並未走過去。
    他昨日已經看清楚了，即便是塞了銀子，那家丁也是狗眼看人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更何況他現在手上也沒什麽銀子了。
    他依舊在那棵樹下等著。太陽越升越高，天氣熱得厲害，他後背的衣裳都被汗濕透了。
    但他始終一動不動，等著葉俞言出來。
    昨日她離開得太匆忙，他甚至沒來得及問她今日是否還會出門了。
    不過以他對葉俞言的了解，她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應當不會乖乖地留在家裏。
    他耐心地等著。
    ……
    葉俞言剛沐浴完，換好了衣裳，一出浴房便瞧見葉時言正等著她。
    “等會兒要出去嗎？”葉時言問。
    葉俞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歪倒在榻上：“外頭熱得要命，出去做什麽？”
    自從習武之後，她每日醒來都會在外麵先練上一套拳法，這會兒剛沐浴過，渾身清爽，一點也不想再出去曬出汗來。
    “待在府裏多無聊，出去逛逛不好嗎？”葉時言說。
    “懶得動。”葉俞言拿了個軟墊，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麵。
    葉時言慢吞吞地說：“聽說西市來了一批西域的汗血馬……”
    葉俞言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汗血馬？當真？”
    “不知道，聽說的。”葉時言說。
    葉俞言的心癢癢的：“那是得去看看，萬一是真的呢？”
    她老早就想要一匹自己的馬了。
    家中雖養了幾匹，宮中的馬場裏也有，但都是訓好的，太過溫順，騎著沒什麽意思。
    她想要親手將一匹桀驁不馴的馬兒馴服成自己的坐騎。
    “時言，你去不去？”她問。
    葉時言搖搖頭：“怪熱的，我才不去。”
    “那我自己去！”葉俞言興衝衝地說，一點也沒有感到有什麽不對。
    她風卷殘雲般用過了早飯，收拾妥當便準備出門。
    葉時言遞給她一遝銀票：“純種的汗血馬價格昂貴，你拿著錢，看到喜歡的便買下來。”
    葉俞言接了過去：“嘿嘿，時言你真好！”
    說完，人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葉時言抿嘴一笑，對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去告訴姑母一聲，俞言出門了。”
    ……
    淩柏有些頭暈。
    大街上空蕩蕩的沒什麽行人，樹上的蟬有氣無力地叫著，太陽炙烤著大地，偶爾吹過的風也是熱的，他整個人像是置身於蒸籠裏。
    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離開的時候，葉府的大門終於開了。
    看到一身紅衣的葉俞言，他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俞言。”
    他快步迎了上去。
    葉俞言看到他腳步頓了一下。
    他怎麽又來了？她心裏嘀咕。
    昨天回去之後，她有心想同時言說一說的，但時言始終沒問，她覺得自己忽然說起來有些奇怪，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葉俞言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
    “你找我？”她問。
    淩柏笑了下：“隻是路過而已，誰承想剛巧就碰見了你——你這是要出門麽？”
    葉俞言“嗯”了一聲：“去西市看看。”
    “西市？真巧，我也要往那裏去。”淩柏說，“不如一起吧？”
    “哦，”葉俞言應了一聲，“你也是去看那些汗血馬的？”
    淩柏微微挑眉，隨即笑道：“是啊，當初在外麵學了些相馬術，聽說西市有，便想著過去看看。”
    葉俞言高興起來：“那剛好，你也幫我掌掌眼！”
    馬車已經備好了，她率先上了車，剛想著要不要同淩柏客氣一下，便瞧見他徑自鑽了進來。
    那種怪怪的感覺又來了，葉俞言不大自在地往後靠了靠。
    她以為他不會上來的。
    畢竟小時候她同他走得近了，他都一本正經地告訴她男女有別。
    如今他們都這麽大年紀了，他反倒主動與她同乘一輛馬車……
    她將窗簾卷了起來。
    “說起來，如今的京城，與我當初離開的時候變了許多。”淩柏打破了沉默：“我記得原本不少房舍都已經舊了，如今一看，似乎全都翻新過。”
    說起這個，葉俞言很是驕傲：“是啊，大伯父登基之後，讓底下的人將那些要修整的民居報上來，朝廷撥款統一修繕的。”
    先帝在位那麽多年，什麽時候肯花銀子給百姓修房子了？還是大伯父好，宮裏遣散了許多人，省下來的銀錢都花在了百姓身上，也難怪百姓們都交口稱讚。
    “但我還是覺得，能讓人留戀的始終是故居、故人。”淩柏深深地看著她。
    葉俞言：……
    她十分無語：“大伯父給百姓修房子還修出錯來了？你去街上隨便找個人，同他說還是你覺得還是他以前的房子好，看那人打不打你。”
    淩柏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的意思是，從前的房子再不好，裏麵也有許多回憶。就像從前的時候我隻是個平頭百姓，你不是也同我很親近麽？”
    葉俞言向來快言快語：“你現在不也是個平頭百姓麽？”
    淩柏一噎：“我就隻是有些懷念從前的日子……”
    “當真麽？”葉俞言問，“你懷念從前，幹嘛還想著要造反啊？”
    淩柏：……
    他忍著怒，好聲好氣地說：“從前的日子過得是苦了些，可我們之間的情誼是真的。沒想到如今回來，你我竟生疏至此。”
    “沒有吧？我覺得以前更生疏一點。我同你說話你都不理我的，現在你說得倒是很多。”葉俞言說。
    原來她是在對自己從前的冷漠耿耿於懷。淩柏笑了笑，說：“那時候我自卑，總覺得配不上你，所以才不敢同你說話的。”
    “呃……”葉俞言一言難盡，“自卑點挺好的，真的。”
    如今他倒是不自卑，覺得自己連皇位都配得上了，鬧出了那麽多亂子，現在還有不少人在獄中關著呢！
    淩柏幹巴巴地笑了兩聲：“俞言，你說話真有趣。”
    葉俞言偷偷翻了個白眼。
    從前淩柏不愛說話，她總是喜歡逗他多說幾句，可如今她卻覺得，還是那個寡言少語的淩柏更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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