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拍著她的背。
    “好了好了，”她說，“怎麽著日子都不能比以前更差了，不是嗎?”
    淩溪抽了抽鼻子，覺得似乎是這樣。
    哥哥有了自己的前程，他們的房子被重新修繕過，她有很多好看的衣裳，還有不少錢一一怎麽看都比從前更好了。
    可她心裏就是像被挖空了一塊似的。
    她除了求菩薩保佑衛叔叔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早上醒來，淩溪又在那一排“正”字下麵加了一筆。
    三十日了。
    她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拿起書本出了門。
    楊花依舊送她走出魚鱗巷，分別的時候說“今日你下了學我未必能來接你，管嫂子的閨女又病了，她托我照顧一晚。”
    她沒說管嬸嬸要做什麽去，淩溪也沒問。
    這些日子魚鱗巷的男人們都知道她是韭葉巷的人了，加上有楊花在旁邊陪著，他們對她最多就是視而不見。
    “楊花姐你去吧!”淩溪說,“我自己回來就成。”
    學堂今日下學有點晚，淩溪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拐去街上買了些麥芽糖。
    人生病了，口中就會發苦，吃點糖心情能好些。
    這樣一耽擱，等到了魚鱗巷的時候，天就已經擦黑了。
    淩溪深吸了一口氣，低垂著頭，快步想要穿過這條巷子。但才走了沒幾步，她就被人拉住了。
    “喲，這不是後邊巷子的小姑娘嗎?”
    說話的還是那個甄老四，淩溪的心往下沉了沉，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擠出一個笑來。
    “甄伯伯。”她低聲叫了一句。
    “嘖，嘴還挺甜。”甄老四的眼中透著惡意的光。他沒鬆開手，衝旁邊的人努努嘴。
    那人立刻上前來，抓住了淩溪的另一條胳膊。
    淩溪頓時大驚，叫道“你們要做什麽?"
    “做什麽?”甄老四“嘿嘿”一笑“你當老子真被韭葉巷那個婊子給嚇住了?”
    他在淩溪的臉上拍了拍“前次沒細看，今日一看，小丫頭長得可真水靈啊!”
    淩溪用力掙紮，可畢竟是個小孩子，哪裏比得過兩個漢子?
    甄老四拿出一團不知道是什麽的布塞到了她嘴裏，拖著她就朝院子裏走。
    “這些日子老子一直看著呢,”他洋洋得意地說,“畢竟當初帶你們走的可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保不齊什麽時候就又把你接走了。不過這些日子過去了，始終沒人來找你一一看來你是真被人趕出來了。”
    “不過你也算好福氣，人生得齊整，以前又在大戶人家做過，如今正巧有個富戶，想給兒子買個童養媳，我送你過去，以後你就能繼續享福了。”
    淩溪的嘴被堵著，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你給我老實點!”
    甄老四一巴掌拍在她的頭上，她的眼前頓時一片金星。
    “四哥別打頭,”旁邊的人勸，“不小心打傻了人家就不要了。”
    甄老四“嗤”了一聲“童養媳買回去是生孩子的，要那麽聰明的做什麽，往後考狀元嗎?”
    但他也還算聽勸，沒有繼續打她。
    淩溪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的心中滿是恐懼。
    眼前黑漆漆的大門，就像是猛獸張開的嘴，隻要她被拖進去，那便是掉進了萬丈深淵，粉身碎骨，再無爬上來的可能。
    救救我……她的求救聲被堵在了喉間。
    一個黑影鬼魅般出現在巷子裏。
    甄老四冷不防瞧見，被嚇了一跳。
    “他娘的!”他定了定神，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哪來的混賬東西，敢裝神弄鬼嚇唬老子，等下老子就把你的腿打瘸!”
    黑影忽然動了.
    淩溪還沒看清他的動作，一股溫熱的液體就濺到了她的臉上。
    甄老四和旁邊的男人全都倒了下去。
    沒了鉗製，她第一時間扯出口中的布“衛叔叔!”
    衛童仿佛從天而降，將她從兩個男人手中解救了出來。
    夜幕之中，他的臉蒼白得像是一個鬼魂。
    見她沒事，他的唇翕動著，似乎說了句什麽。淩溪沒聽清楚，往前靠近了些。
    他又重說了一遍，這次她聽清楚了。
    “我來接你了。”他說。
    話音未落，他就一頭倒了下去。
    衛童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他睜開眼，看了一會兒低矮的房頂，漸漸想起了昏迷之前所做的事。
    他是來接淩溪的，碰見兩個混蛋要把她賣了給旁人當童養媳。
    “衛叔叔，你醒了!”
    衛童轉過頭，正對上了淩溪那雙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他想坐起身，卻被她一把按住。
    “你受了好重的傷……”
    說話間淩溪又哭了起來，她抽搭著說“你後背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好深一道傷口，能看見骨頭!”
    他忽然昏倒，淩溪又驚又怕，隻能先拖著他回了家。
    家中還有從前給哥哥處理傷口時留下的藥,她用剪子把衛童的衣裳剪開,在看到那道可怖的傷疤時，一雙手抖得厲害。
    那傷口足以要了一個人的命。
    淩溪抖著手給他清洗，上藥，又包紮好，之後便一直在旁邊守著，一刻也不敢離開。
    這期間他發了高熱，她一遍遍地用涼水給他擦著身子，一直不見好，又拿著所有銀子去求楊花姐請個郎中過來。
    郎中來了，給開了個方子，她又熬藥給他灌了下去。
    那藥也不知到底管不管用，他反反複複地發熱,幾次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微弱。
    淩溪連眼睛都不敢挪一下，生怕隻是一錯眼的功夫人就死了。
    所幸，所幸他活過來了。
    一塊大石終於落下，淩溪“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嚇死我了!”她哭得眼淚鼻涕混在一起,“真好……衛叔叔你沒死真好……"
    衛童有點想笑，又有點詫異。竟然是她救了他麽?
    他張開嘴剛要說話，一個杯子就湊到了他的唇邊。杯裏的水溫度剛剛好，他這才發覺自己渴得厲害。
    一邊喂他喝水，淩溪一邊說道“衛叔叔你餓不餓?鍋裏有熬好的粥。你一連昏迷了好幾日，如今剛醒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
    好幾日?糟了!
    衛童一下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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