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趙虔殺慧能毀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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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僧袍被撕扯得破爛,光禿禿的頭頂凍得發紫,垂著頭看不清臉,隻露出一截被繩索勒紅的脖頸。
陳宴淡然一笑,端著茶盞的手微微傾斜,茶水在杯中晃出細碎的漣漪:“趙虔手裏拎著的那個禿驢,法號慧能!”
聲音裏滿是玩味。
“慧能?!”
宇文澤猛地拔高了聲音,茶盞從手中滑落,在案幾上撞出清脆的響,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卻渾然不覺,隻死死盯著樓下那個光頭僧人:“這不是稱佛祖托夢,傳下偈語的那位大師嗎?!”
宇文澤對佛法不感興趣,知道的高僧大師也不多。
但這位曇華寺慧能,近些日在長安的名頭太響亮了.....
畢竟,那則謀朝篡位的偈語,可正是由他的口傳出來的!
“就是他!”
陳宴眉頭一挑,慢悠悠地點頭。
寒風從窗縫鑽進來,吹得燭火猛地一搖,也吹得宇文澤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也猛地意識到了什麽,看向陳宴,難以置信道:“阿兄,趙老匹夫將慧能拎了過來,莫非是打算.....?!”
一個大膽的猜測,卡在了他的喉間。
“正是。”
陳宴微微頷首。
“那後麵被紅布蓋著的,是渭河那尊獨眼石像......”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像在說一件尋常物事。
說著,忽然抬手,指尖斜斜指向刑場東側,那裏立著個三人高的物件。
被厚重的紅布罩著,邊角在寒風裏獵獵作響,與周遭肅殺的刑具格格不入。
“阿兄沒有要阻止,更沒有要使絆子的意思,還前來看好戲.....”宇文澤雙眸微眯,腦子飛速運轉,心中盤算道。
忽得,眼前一亮.....
這恐怕都是,自家阿兄挖好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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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刑場周遭的人越聚越密,西市的商販丟了攤位,挑夫放下擔子,連巷口賣糖畫的老漢都推著車擠了進來......
密密麻麻的人頭在寒風裏攢動,像被風吹動的麥浪。
先前還在低聲議論的人群,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有人指著被按在刑柱上的光頭僧人,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詫:“你們看!”
“那不是慧能大師嗎!”
這一聲像投進沸水的石子,瞬間攪亂了滿場的議論。
一個提著菜籃子的老嫗踮著腳往前湊,眯著老花眼瞅了半晌,忽然拍著大腿喊起來:“誒,你別說,還真是慧能大師啊!”
她身邊的年輕媳婦也跟著點頭,聲音裏滿是詫異:“他老人家怎麽被綁在那柱子上去了?!”
人群像被捅開的馬蜂窩,嗡嗡聲陡然拔高。
有常去曇華寺上香的居士擠到前排,看著僧袍破爛、滿臉淚痕的慧能,急得直跺腳。
圍觀百姓的目光剛從慧能身上挪開,就被刑柱旁那個身著玄色蟒袍的身影拽了過去。
一個剛從城外趕進城的貨郎扛著扁擔,踮腳看了半晌,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子,粗聲粗氣地問:“慧能大師旁邊,那看起來凶神惡煞之人是誰?”
一個捧著念珠的老嫗盯著趙虔身上的蟒袍,手指猛地頓住,念珠散落一地都渾然不覺:“他穿得是四爪蟒袍,歲數不在六十之下,又滿臉橫肉!”
“莫非是.....?!”
要知道能穿蟒袍的除了柱國,就是宗王.....
而皇族宗王之中,可沒這般歲數的!
貨郎身邊的書生推了推歪斜的頭巾,驚詫道:“是偈語中所示的那位楚國公,趙虔!”
“就是楚國公!”站在對麵的布莊掌櫃,摸著胡須,附和道,“我曾遠遠見過他出巡......”
人群裏的議論漸漸擰成一股繩,一個背著藥箱的郎中擠到前排,皺著眉嘀咕:“這楚國公抓了慧能大師是要作甚?”
先前那個貨郎扛著扁擔,甕聲甕氣地接話:“不知道!這狼子野心的柱國,一定幹得不是什麽好事!”
就在議論聲快要掀翻刑場時,人群外圍忽然傳來幾聲怒喝,帶著鐵甲碰撞的脆響:“肅靜!”
為首那人麵色黝黑,瞪著環眼掃過全場,聲如洪鍾:“趙老柱國有話要講!”
緊接著私兵們往前一站,腰間的長刀半出鞘,寒光閃閃,原本嘈雜的人群頓時矮了半截,議論聲像被掐住的喉嚨,漸漸低了下去。
有膽小的已經往後縮,連先前罵得最凶的貨郎也扛著扁擔,訕訕地閉了嘴。
“好大的官威啊!”不少屈於淫威的百姓,忍不住在心中罵道。
“諸位長安的百姓,你中或許有的人認識老夫.....”
趙虔深吸一口氣,猛地清了清嗓子,那聲咳嗽在寂靜的刑場裏格外刺耳,朗聲道:“老夫乃是當朝柱國,大司寇趙虔!”
他刻意頓了頓,目光掃過台下那些或敬畏或懷疑的臉,又猛地轉過身,伸出戴著手銬的手指,指向被綁在刑柱上的慧能:“而他——”
“想必你們很多人,都聽說過他,曇華寺僧人慧能!”
“唔唔唔!”
被綁在刑柱上又被堵住嘴的慧能,心中狂呼道:“不是老僧!”
“那偈語不是老僧說得!”
“是有人冒充.....”
慧能竭力想替自己辯解,可奈何嘴被堵得嚴嚴實實。
根本發不出一絲聲響!
那日開壇講經之前,他就被迷暈了,根本不知冒充自己是誰.....
而剛一醒過來,楚國公府私兵就衝到曇華寺,將他給抓了過來,絲毫沒給任何申辯的機會!
趙虔死死盯著刑柱上的慧能,花白的胡須因憤怒而翹動,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近些日在長安,鬧得沸沸揚揚的偈語,就是此獠蓄意編纂傳出來,蠱惑人心的!”
“老夫在這裏,要替自己辯解一句,什麽趙壤赤霧,什麽新元肇隆,完全就是誣蔑構陷的!”
“老夫一生忠君體國,豈會行篡逆之事!”
“此獠居心叵測,乃是齊國派來禍亂我大周的細作!”
趙虔的話音剛落,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更洶湧的議論聲,像被捅開的蟻穴。
“齊人細作?不可能!”一個須發斑白的老者拄著拐杖,用力往地上一頓,“慧能大師在長安住了快三十年,從我還是個毛頭小子時就在曇華寺講經,若真是細作,早露出馬腳了!”
他身邊幾個老鄰居紛紛點頭,一個裹著厚棉襖的老婦人發出質疑:“慧能大師是細作?”
“慧能大師在曇華寺幾十年,還賑濟災民,積德行善,廣傳佛法,怎麽可能是細作?”
“楚國公怕不是急瘋了,胡亂咬人!”
“哪怕偈語是編纂的.....”穿青布衫的賬房先生冷笑一聲,“那渭河中的獨眼石像,又該作何解釋呢?”
“總不能說石像也是細作吧?”
可以將帽子扣給慧能大師一個活人,但誣蔑獨眼石人像是細作,就過分了吧?
這死物總不能生了靈智,還投靠齊國了吧?
“對啊!”
連先前看熱鬧的商賈都皺起眉,對著身邊人嘀咕:“我感覺這楚國公,是像欲蓋彌彰......”
“老夫聽到有人提及,那獨眼石像.....”
趙虔看著台下議論紛紛的百姓,忽然笑了,那笑聲嘶啞卻帶著篤定,像寒風刮過枯木。
他抬手止住私兵的嗬斥,揚聲道:“那刻了字用以惑亂人心的妖物也在此!”
話音未落,他朝台下的私兵使了個眼色。
兩個玄甲漢子立刻大步走向那蓋著紅布的物件,手腕一用力,厚重的紅布“嘩啦”一聲被扯下,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像——正是那尊獨眼石人像。
那行“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渭河天下反”,在慘淡的日光下泛著冷光。
“慧能大師與獨眼石像都在,這位楚國公到底想做什麽?”
台下的百姓們目睹這一幕,麵麵相覷,疑惑不已。
趙虔似笑非笑,聲音帶著穩操勝券的狠勁:“今日老夫就要親手砸碎了,這獨眼石人像,並親手斬殺這賊禿驢,來粉碎那篡位謀逆的謠言!”
“以證清白!”
台下百姓頓時炸開了鍋。
“什麽?!”
“他不僅要毀了獨眼石人,還要殺了慧能大師?!”
眾人驚詫不已。
“慧能大師乃當世高僧,楚國公如此行事,就不怕遭佛祖報應嗎?!”穿青布衫的賬房先生,手都在抖,厲聲質問。
趙虔的目光像被凍住的鐵,死死鎖著那尊獨眼石人像。
他一把奪過私兵手裏的鐵錘,鐵柄上的寒意順著掌心爬上來,卻澆不滅他眼底的瘋狂。
“邪物!”他低吼一聲,掄起鐵錘猛地砸向石像的獨眼。
隻聽“哐當!”一聲脆響,青灰色的石屑四濺。
鐵錘一下接一下地落下,砸得石像頭顱崩裂、身軀碎裂,轉眼間便成了一堆碎石。
砸完石像,趙虔猛地轉身,猩紅的目光掃向刑柱上的慧能。
私兵立刻遞上一把長刀,刀身在日光下晃出刺眼的光。
“去死吧!”趙老柱國怒吼著揮刀,刀鋒劃破寒風,帶著破空的銳響。
“不要——!”台下響起撕心裂肺的哭喊。
刀鋒落下的瞬間,獨孤昭從遠處策馬疾馳而來,聲音因急切而嘶啞:“趙兄,千萬不要殺慧能啊!”
可緊趕慢趕,終究還是來遲一步.....
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破爛的僧袍,也染紅了刑柱下的青石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