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一時之辱,有何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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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義輔膝蓋還抵在冰冷的地麵上,腿骨傳來的鈍痛被一股巨大的震驚衝得隻剩模糊的餘感。
    “無條件投降?”
    “肉袒麵縛?”
    “牽羊含玉?”
    他嘴唇哆嗦著,枯槁的臉上毫無血色,原本還算清明的眼珠此刻渾濁得像蒙了層灰。
    反複咀嚼著陳宴方才拋出的條件,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緊。
    隨即才後知後覺地從劇痛,和震驚中回過神,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後背的冷汗把內衫浸得冰涼,卻渾不覺冷。
    視線艱難地越過左右的周軍將領,落在主位上那個一身玄色戎服、神態玩味的身影上,積壓的血氣猛地衝上頭頂。
    “陳大將軍,你這未免有些,過於欺人太甚了吧?!”
    黎義輔嘶啞的嗓音裏帶著破音,掙紮著想要撐起身子,膝蓋卻軟得不聽使喚,隻能狼狽地半跪半伏。
    這一樁樁一件件,毋庸置疑都是赤裸裸的羞辱!
    “太甚嗎?”
    “哈哈哈哈!”
    陳宴挑了挑眉,嘴角先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隨即低低地笑出聲,笑聲漸次放大,玩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
    他笑聲稍斂,指尖漫不經心地敲擊著麵前的案幾,發出規律的輕響,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向地上的黎義輔,“誰讓你和你的主子,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呢?”
    那字裏行間,是說不出的輕蔑。
    成王敗寇,是這世間永恒不變的真理
    輸家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宇文澤往前又往前走了半步,玄色靴底重重碾過地麵,濺起細小的灰塵,聲音裏的寒意幾乎要將空氣凍住“在你吐穀渾踏足我大周國土的那日,早就該想到有這麽一天!”
    在奉命前往吐穀渾此前駐地,清點他們搜刮的財物之時,他宇文澤親眼目睹了,被肆虐的大周子民土地的慘狀。
    百姓被殺害,村落被燒毀,財物被洗劫
    還好意思口口聲聲,說什麽欺人太甚?
    可笑至極!
    陳宴緩緩抬起右手,修長的手指根根分明,在帳中豎起三根,指尖迎著燭光,一字一句道“如今擺在你們麵前的,就隻有三條路”
    他屈起第一根手指“要麽繼續突圍,殊死一搏,魚死網破!”
    第二根手指隨之彎下“要麽閉城死守,餓死在枹罕城中!”
    最後一根手指落下時,他眼神驟然轉厲“要麽接受本將的條件”
    黎義輔額前的發絲,黏在汗濕的額頭上,下頜線繃得發緊,整張臉都寫滿了苦澀,望向陳宴,問道“陳大將軍,就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嗎?”
    說是有三個選項,實則沒一個能選的
    無非就是在直接死,與慢性死之間做抉擇罷了!
    突圍?
    他們被困在枹罕城中這麽久,既無士氣,又人困馬乏,周軍還以逸待勞、人多勢眾,拿什麽去打?
    閉城死守也不現實。
    等兵卒餓急眼了,嘩變是必定之事,太子大概率會被綁去獻城,以換取活路。
    至於最後一條,就是將自己送到周軍手上,任人拿捏了
    “沒有!”陳宴沒有一點停頓,不慌不忙地吐出兩個字。
    那冰冷的兩個字剛落,帳內的死寂,便像重石壓在黎義輔心頭。
    他僵在原地片刻,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怯懦,枯瘦的胸膛猛地挺起,原本瑟縮的脊背竟繃得筆直。
    頭發隨著動作微微晃動,他眼中的哀求被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厲取代,嘶啞的嗓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陳大將軍你真能代表周國,與我吐穀渾全麵開戰嗎!”
    隨即,往前膝行半步,膝蓋碾過地麵的劇痛此刻竟成了燃點,聲音裏滿是質問“倘若我家太子真的在此地,出了任何事,你能擔得起這個責!”
    那一刻,黎義輔選擇了破罐子破摔
    他就不信,這麽一個年輕的小子,能做得了周國的主,做得了宇文滬的主!
    賭這位周軍主將,不敢讓太子死在這裏,挑起兩國之間的全麵戰端
    畢竟,周國一旦陷入全麵戰爭的泥潭,東麵的齊國可就會蠢蠢欲動了。
    陳宴聞言,先是低低地笑了一聲。
    那笑聲裏帶著幾分玩味,幾分譏誚,在帳中格外清晰。
    笑意順著他的眼角眉梢漫開,卻未達眼底,反而襯得那雙眸子愈發深不可測。
    隨即,慢條斯理地端起桌案上的青瓷茶碗。
    指尖摩挲著冰涼的碗沿,湊到唇邊淺啜了一口,茶水的清苦似乎讓他的笑意更甚。
    放下茶碗時,瓷盞與木案相觸,發出一聲輕響,恰好打斷了黎義輔殘存的氣勢。
    “你不用虛張聲勢”
    陳宴抬眼看向地上的黎義輔,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吐穀渾最精銳的兵力,十之六七都已經困在城內了,不敢打得還不知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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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當是在演電視劇呢?
    六千餘騎兵被困在了枹罕,吐穀渾國內還能隨隨便便,再掏出幾十萬鐵騎?
    吐穀渾拿什麽來全麵開戰?
    “你這”
    被說中的黎義輔一怔,陷入語塞,眸色黯淡,好似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陳宴的目光從黎義輔慘白的臉上移開,轉向帳下一側立著的遊顯,指尖在茶碗上輕輕一點,吩咐道“遊顯,帶他去咱們的糧倉轉一圈,再放回去給夏侯順送信!”
    “遵命!”
    遊顯沉聲領命,隨即大步走到黎義輔麵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仍癱在地上的老黎,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聲音平穩無波“黎使節,這邊請吧!”
    ~~~~
    日頭正毒,烤得枹罕城外的土地,泛起白花花的熱浪。
    糧倉就立在一片開闊地中央,黃土夯築的圍牆高達數丈,門口守著的甲士腰懸利刃,神色肅然。
    黎義輔被兩個身著勁裝的繡衣使者,一左一右架著胳膊。
    膝蓋處的劇痛,隨著每一步拖拽愈發鑽心,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浸濕了肩頭的衣衫。
    “陳宴為什麽要讓我,去看他們的糧倉呢?”
    黎義輔踉蹌著,目光越過使者的肩頭,還有遊顯的背影,死死盯著那緊閉的糧倉大門,滿心都是翻湧的疑惑。
    他有些看不懂陳宴的意圖
    “到了。”
    遊顯上前推開沉重的糧倉木門,“吱呀”一聲悶響劃破午後的燥熱。
    他側身站在門旁,朝老黎抬了抬下巴,語氣平淡“黎使節,好好瞧一瞧吧”
    兩個繡衣使者架著黎義輔踏入倉內,一股混雜著麥香與幹燥塵土的涼意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身上的暑氣。
    黎義輔下意識地眯起眼,待視線適應了倉內的昏暗,眼前的景象讓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喉嚨裏擠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這這麽多?!”
    “你們周軍竟囤積了如此之多糧草?!”
    隻見倉內從地麵到屋頂,全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糧草垛。
    麥秸與粟米的氣息濃鬱得嗆人,一座座“糧山”連綿鋪開,幾乎望不到盡頭。
    他的手微微顫抖,渾濁的眼珠瞪得滾圓,滿是錯愕與難以置信。
    如此體量的糧草,足夠一支大軍支撐數月之久。
    關鍵這還僅僅隻是,周軍的一處糧倉而已
    “我家大人節製河、渭、鄯三州軍政”
    遊顯俯身,隨手從近旁的糧垛上抓起一把粟米,金黃的顆粒在他掌心簌簌滾動。
    他輕輕摩挲著糧食,指尖碾過飽滿的穀粒,忽然低低笑了一聲,語氣裏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炫耀“是故三州之糧源源不斷地運了過來!”
    說罷,抬手將掌心的糧食撒回糧垛,發出“沙沙”的輕響,隨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向黎義輔,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哦對,還有你們的盟友,通天會也積攢了不少”
    言語之中,滿是意味深長。
    要知道那可是,通天會準備守城半年的糧草啊
    “通天會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黎義輔聞言,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心中忍不住罵道。
    他猛地回過神,目光再次落在眼前連綿的糧山上。
    喉結不受控製地狠狠滾動了一下,幹澀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這麽多糧草要是他們的該有多好
    已經許久沒有飽餐了!
    ~~~~
    枹罕城中。
    刺史府內。
    暑氣被厚重的木窗擋在外麵,卻擋不住彌漫在空氣裏的焦躁。
    夏侯順斜倚在鋪著獸皮的坐榻上,雙目緊閉,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顯然也無半分睡意。
    “太子,黎義輔回來了!”素和貴掀簾而入,聲音裏帶著難掩的急切。
    夏侯順猛地睜開眼,眸中瞬間褪去惺忪,坐直身子,語氣裏滿是催促“快叫他進來!”
    話音剛落,兩個吐穀渾兵卒便攙扶著黎義輔走了進來。
    黎義輔身形踉蹌,膝蓋處的傷痛,讓他每動一步都齜牙咧嘴。
    花白的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整個人透著一股狼狽與頹喪。
    他見到坐榻上的太子,掙紮著想要躬身行禮,卻被兵卒扶著才勉強站穩,聲音嘶啞“見過太子!”
    夏侯順根本沒心思理會行禮,也無視了黎義輔的傷勢,身子往前傾了傾,眼底滿是焦灼,語氣急促得幾乎帶著顫音“情況如何了?”
    “陳宴答應議和了嗎?”
    話音剛落,站在兩側的將領素和貴、尼洛晝等人,也立刻屏住了呼吸。
    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黎義輔身上。
    眼神裏摻雜著期待與不安,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幾分。
    黎義輔被兵卒扶著,重心還沒穩當,嘴角先往下垮了垮,擠出一抹苦笑,驢頭不對馬嘴地回道“周軍的糧食堆積如山,在撐個數月都不成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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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問你這個了?”
    夏侯順眉頭猛地一蹙,不耐煩地撇了撇嘴,語氣裏滿是焦躁“陳宴提了什麽議和條件?”
    周軍的糧草關他們什麽事?
    “等等!”
    話剛出口,這位吐穀渾太子猛地意識到了什麽,瞪了大雙眼,驚詫道“他糧草依舊充足,那豈非意味著?!”
    那一刻,夏侯順聽懂了黎義輔的弦外之音
    有充足糧草的周軍,根本不需要議和,主動權在陳宴的手上。
    而反觀自己這邊,已是強弩之末了
    黎義輔重重歎了口氣,那口氣裏裹著滿肚子的屈辱與絕望,連聲音都透著無力“陳宴說他隻接受無條件投降!”
    “什麽?!”夏侯順猛地拍向坐榻扶手,臉色瞬間漲紅。
    黎義輔不敢抬頭,聲音壓得更低“還要咱們肉袒麵縛,牽羊含玉!”
    隨即,又補了一句,語氣裏滿是荒誕的苦澀“他考慮到咱們城內沒有羊皮,還給了不少的羊皮”
    那羊皮是離開周軍大營在前,遊顯貼心塞給黎義輔的
    畢竟,枹罕城內都快斷糧了,又豈會找得出什麽羊皮呢?
    所以隻能友情了。
    “混賬!”
    “陳宴那小崽子,簡直欺人太甚!”
    “不僅要求無條件投降,還要如此羞辱!”
    素和貴氣得狠狠往地上跺了一腳,腳下的青磚都似顫了顫。
    他臉紅脖子粗地罵罵咧咧,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太子,跟周軍拚了吧!”
    一旁的尼洛晝臉色同樣鐵青,眼中怒火熊熊,往前跨出一步,對著夏侯順重重抱拳,聲音因憤怒而沙啞“我吐穀渾的將士寧願戰死,也絕不受這種奇恥大辱!”
    這就是將吐穀渾的臉麵,摁在地上踩,還來回摩擦
    要讓他們成為世人的笑柄!
    比那年重創國力軍力的陳虎,還要可惡千倍萬倍!
    這對祖孫堪稱他們吐穀渾的克星!
    “拚了?”
    夏侯順搖了搖頭,滿是苦澀與自嘲,緩緩抬起眼,目光掃過一張張怒容滿麵的臉,最終落在抱拳請戰的尼洛晝身上,語氣疲憊又無奈“咱們拿什麽跟周軍去拚?”
    剛被困於枹罕城時,突圍都被周軍輕易打回來了
    如今人困馬乏,士氣低迷,再去硬拚,九成九會全軍覆沒,所有人葬身於此!
    尼洛晝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兜頭澆滅,瞬間啞了火,攥著拳頭的手緩緩鬆開,臉上滿是茫然與不甘,呐呐地問“那咱們怎麽辦?”
    “總不能真無條件投降吧?”
    顯而易見,憤怒歸憤怒,他也清楚自己身處的局勢
    勝算那是一分都沒有的。
    夏侯順猛地站起身,獸皮坐榻被帶得微微晃動,負手而立,目光越過眾人望向窗外的天空,眼神無比深邃,沉聲道“忍一時之辱,以圖將來!”
    “太子三思啊!”尼洛晝立刻上前一步,聲音裏滿是急切。
    “咱們當下該做的是脫困!”
    “保存了有生力量,才能卷土重來啊!”
    夏侯順似笑非笑,背在身後的指尖,輕輕摩挲著,開口道。
    頓了頓,又意味深長道“一時之辱,有何忍不得的?”
    “太子,你這意思莫非是,同陳宴和周軍虛與委蛇?”
    尼洛晝似是聽出了那弦外之音,略作思索後,試探性詢問“假意投降?”
    “對!”
    夏侯順攥緊拳頭,重重點頭,玩味道“隻要脫困,返回了國內,稍作休整,又不是不能再打回來”
    毋庸置疑,這位吐穀渾太子就是,準備采取詐降之策
    同樣的錯誤,他不可能再犯第二次!
    隻要沒了枹罕這座囚牢,打不過還能逃,完全可以風箏死周軍!
    “計策是好計策!”
    聞言一怔,隨即眼中閃過恍然,緩緩點了點頭,卻似是又想到了什麽,眉頭重新擰起,滿臉擔憂地看向夏侯順,聲音也低沉下來“可太子你的名聲,又該怎麽辦呢?”
    “史書,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的!”
    夏侯順聞言,臉上不見半分在意,反而輕嗤一聲,寬大的衣袖隨意往後一甩,帶起一陣微風。
    他昂首而立,目光望向遠處,仿佛已穿透了這困局,眼神愈發銳利“隻要最後贏了,自有大儒為我辯經,這些不過是忍辱負重而已,會被世人歌功頌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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