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流亡凡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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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京,淩晨清冷的風吹在孫必振臉上,令他蘇醒了過來。一股濃烈的海鹽味讓他不住地幹嘔,但一隻長滿鱗片的手顫抖著捂住了他的嘴。
    孫必振驚恐地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是召潮司!
    覆蓋著白色薄膜的眼睛無神地盯著他,徹底晾幹的長發纏在了他身上,孫必振聞到一股羸弱的炁,由疾病、苦痛和無助交織而成。
    此刻,他們正躲藏在一處街燈照不到的角落,相互依偎在一堆隨意丟棄的廢舊家電間。
    由於疾病和長時間缺水,召潮司已經瀕臨崩潰,她抓撓著自己身側的藤壺,被食指靈藥治愈的傷口又開裂了,血順著她的腰流了下去。
    孫必振不知所措,他原本以為自己死了,來到了死門背後的世界,但遠處那熟悉的街燈和商京夜晚的氣味告訴他,此刻,他身在凡世。
    驚訝僅僅持續了片刻,孫必振看向虛弱的召潮司。
    “你救了我?”孫必振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啟明司的潤傷到了他的喉嚨,他說起話來異常艱難。
    “水……”召潮司在昏厥前說出了最後的要求,說出這個字後,召潮司再度陷入了昏迷。
    孫必振不知道死去的召潮司為何會活過來,又為何會救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商京的街道上。
    氣管處的傷痛仍未消散,有凝血卡在喉頭,輕咳幾聲後,孫必振站起身打量四周,憑借模糊的記憶確定了自己的位置:這裏就是他上次返回凡世的位置。
    有過上一次的經驗,孫必振迅速振作起來,無暇多想,他背起赤裸的召潮司,避開街燈,走向了自己租住的公寓。
    孫必振的喉管正在淌血,他感覺一股血腥味正順著嗓子眼湧上來,但比起他自己,召潮司的傷勢明顯更嚴重。
    可惜,凡人的醫院不會接待一個長著魚鱗和魚鰭的怪物,孫必振也不願意冒那個險,他能做的隻有帶召潮司回公寓,另尋出路。
    孫必振再一次被渾身的疲倦驅使著朝公寓走去。他背著召潮司,沿著街道的陰影處小心前進,最終安全進入了單元樓,乘電梯徐徐上升。
    隨著一聲清脆的“叮”,電梯門徐徐打開。孫必振走出電梯,回到他那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公寓門外。
    門沒鎖,屋門敞開著,屋內淩亂的陳設維持著原則,孫必振已經十多天沒有回家了,居然沒有人發現這一點。
    孫必振背著召潮司走進屋內,順手帶上了屋門,由於十幾天沒人打掃,屋裏已經積攢了一層薄薄的灰層,但他現在沒空打理,當務之急是解決召潮司缺水的問題。
    孫必振打開主房間的燈,背著召潮司徑直走進了洗手間。
    孫必振租住公寓的洗手間很小,根本放不下浴缸,他隻好將召潮司安置在馬桶上,打開淋浴頭,用溫水衝洗召潮司身上的沙子和傷口。
    看著召潮司身上的那些浮腫和藤壺,孫必振感到一陣不適,胃裏翻江倒海,他忍不住“哇”地一聲吐在了洗手間的地上,緩過勁後,他急忙用淋浴衝掉自己那些帶血的嘔吐物。
    感到好受些了,孫必振關上了洗手間的燈,僅憑主房間的光亮也能勉強看清,而且不必看見召潮司身上那些可怖的皮膚病灶。
    “恐怖如斯……這種折磨也隻有大祭司能受得了,換成一般人類早就死了。”孫必振站在昏暗的洗手間內如此想道。
    “是呐,一般人早就死了。”召潮司答道,原來她被身上的溫水喚醒了。
    昏暗的小房間內,孫必振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組織語言是一門藝術,但他顯然沒有掌握這門高深的技藝,於是他直接問道:“你是怎麽搞成這副鬼樣子的?”
    召潮司倒也沒有避諱,她不但聽得懂,而且能夠流利地講申文。
    “或許是一次背叛……地獄的鹹水不會對任何人施以仁慈,我不能離海,卻又無法避免鹹水的侵蝕。有次,我用化形咒變成了一群青蟹,結果皮膚的痛楚消失了……自那之後,我就一直保持著蟹群的形狀,慢慢記不起為人的事情,再之後的事我就記不得了,我在海裏遊了太久……”
    說罷,她突然問孫必振道:“你為何不殺了我?”
    孫必振渾身一顫,不知如何作答,畢竟他不是沒想過這麽做。
    “這個……”
    見他答不上來,召潮司沒有再說話,而是捂住了她那蒼白的臉,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孫必振不知所措,他也想哭,但如今的他隻能呆呆地舉著淋浴頭站在原處;方才的嘔吐令他的喉管又疼又癢,但他忍住了沒有咳嗽。
    哭了一陣後,召潮司從他手裏搶過了淋浴頭,她為自己淋著水,緩緩抓撓起側腹的藤壺。
    孫必振從頭到腳都濕透了,他默默退出了洗手間,跑到主房間角落,從掀翻在地的衣櫃裏取出幾套衣服。他為自己換了一套幹淨衣服,隨手將濕掉的衣物丟在了房間中央的寫字桌下。
    寫字桌上還留著不少飲料和拆封的幹果,這些都是李德買來開派對用的——由於當時離開的太匆忙,他隻顧的上把香煙帶走,零食飲料留在了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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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必振抓起一瓶蘇打,拉開易拉罐大口喝起來,但那刺激性的飲料成分讓他止不住的咳嗽,易拉罐也落在了地上,蘇打灑了一地。
    靈藥沒了,藥引沒得到,啟明司要殺他,現在他的喉管受了重傷,有暴斃的風險,也無法聯絡欺詐司,孤單一人在凡世,滯留在這片狼藉之中。
    孫必振停止了咳嗽,一屁股坐在了那灘蘇打上,低下頭哭出了聲。
    或許是聽到了孫必振抽噎的聲音,召潮司低聲呼喚他道:“異教徒,過來。”
    孫必振簡單抹了兩把眼淚,他下意識地不想讓女人看見自己哭,強撐著站起身走到洗手間的門旁,他不願對上召潮司那雙能在黑暗中發光的眼睛。
    “怎麽了?”
    “聽著,既然你不打算殺我,那麽我懇請你幫我一個忙,”召潮司的聲音伴隨著水流聲傳來,“我傷得很嚴重,事實上你也是,我們都需要藥物……但你也看見了,我這個樣子,暫時無法出門狩獵,隻有你能搞來我們需要的藥物。”
    孫必振盤算著自己還有一些存款可用,他不想在一名重病患者麵前展現出自己的脆弱,於是,他故作堅強地答應道,“沒問題,告訴我需要些什麽。”
    孫必振從大門旁的鞋櫃中翻出了備用鑰匙和筆記本,用一支預先留在鞋櫃上的中性筆記下了召潮司所說的藥物。隻可惜,召潮司所說的藥名他聽都沒聽過,更不用說寫了,隻好用拚音先記下來。反正他沒打算當真去買這些東西,畢竟現在是淩晨兩點,提供這些藥物的場所早已打烊,他隻能先將藥名記下來,擇日再買。
    記下全部藥名後,孫必振將筆記本放回了原處,帶著備用鑰匙和一疊皺巴巴的零錢走出了公寓。
    孫必振沒有什麽選擇,他從來就沒有選擇,隻能跑到街區外不遠處的醫院買來一些口服的消炎藥。帶著一袋現代醫學的結晶,孫必振苦悶地走回了住所,他將那些藥物一股腦地堆在了寫字桌上,從中挑選出兩板膠囊交給了召潮司。
    “這是什麽?”洗手間內傳出召潮司疑惑的聲音,她捏著那些膠囊問道。
    “這是抗生素膠囊,也就是藥。”孫必振解釋,“你不知道?”
    召潮司沉默不語,孫必振隻好歎了口,一步一步將服藥的方法教給她,即便如此,召潮司還是遲疑著不肯服藥。
    “我怎麽知道這不是毒藥?”她問道,但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太過愚蠢,如果孫必振想要害她,之前有的是機會,沒必要等到現在。
    召潮司不說話了,她默默盯著那板膠囊,發光的眼睛裏有困惑,也有好奇。
    在孫必振的幫助下,召潮司順利服了藥,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洗手間,一定要待在淋浴中。
    勸說無效下,孫必振隻能允許對方繼續沐浴,他太累了,蹣跚著走回自己的鋪位,不顧床褥上的煙灰,和衣而臥,就此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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