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初見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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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必振鬆開手中的空瓶,任由塑料瓶落在地麵上。現在的他隻能聽憑命運吩咐,畢竟,這瓶藥鹽的效力和副作用他都一無所知。
鬱刃司舉著匕首靠了上來,猙獰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膽寒的微笑。他的臉上泛起漣漪,似乎有兩種人格在他的軀體內掙紮廝殺,但理智的那個勝過了瘋狂的那個。
“好了,蘭凱爾,讓我來和他講話。這種貨色怎麽可能殺死珊瑚?多半另有其人。”
鬱刃司突然開始自言自語,他的臉上一半是偏執和瘋狂,另一半則是平靜和狡黠。
“啊!不!你走開!你走開!”
鬱刃司開始抽搐,他那瘋狂的半張臉試圖挽回,但寧靜漸漸支配了他,他的表情變得完整而富有理性。
鬱刃司慢慢站直身體,臉上沒有了原先的瘋癲氣質。
“小夥子,我不知道你打算幹什麽,但我勸你先停下來,我不喜歡狗急跳牆、魚死網破。”鬱刃司說道。
但他說得太遲了,孫必振將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由於吞咽藥鹽太過急躁,加上藥鹽帶來的劇烈副作用,他喉管的舊傷開裂了。
“該死……”孫必振抹了抹嘴,由於那清涼的薄荷氣味,他沒感到痛苦,隻覺得一絲癢癢的感覺順著嗓子冒了上來。
咯血,他在咯血。
“你聽見我的話了嗎?我讓你停下來。”
鬱刃司平舉匕首,朝他點了點,這是休戰的手勢,但孫必振根本沒聽清他的話。
此刻,孫必振的視野被無數灰藍色的雪花所占據,他聞到的是薄荷的芳香氣味,聽到的是雪花飄落的細微聲響,看見的是灰藍色的暴雪和搖曳的雪景。
地獄靈藥學有一條鐵律:隻含植物成分的靈藥最難煉製。因此,大祭司們煉製的至高傑作往往含有動物成分,比如邪祟的髒器和油脂。這瓶“薄荷之殤”卻是個例外,它是由地獄的一十九種薄荷熬煮、精煉後得到的薄荷精華,僅由植物葉片煉成,極難煉製,是煉藥者的炫技之作。
服此藥者,腳下結霜,無中生雪,即使受創,傷口流出的血液也會瞬間凍結,甚至可以凍結敵人的武器和防具,實在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的必備良藥。
當然,這樣強效的藥劑也有一點點小小的副作用:服此藥者,心髒停跳、血液結冰、五感皆失,一旦身體融化,用藥者將暴斃而死!
看著漸漸凍結的孫必振,鬱刃司緩緩歎了口氣。
“唉,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蘭凱爾?這家夥已經聽不進去了,現在我們該找誰問話呢?”
結冰的孫必振喪失了意識,他的“潤”在藥性的激發下生效了。
鬱刃司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空氣中的刺鼻氣味,不由得來了興致。
“氯氣?這家夥是劇毒司的下屬,我們肯定找錯人了,蘭凱爾,我說什麽來著?和白堊司有仇的是欺詐司,不是劇毒司,我早就告訴過你!”
在薄荷殤的加持下,孫必振修習的“殺人無形”之法門從磷毒提升到了氯毒,即便如此,氯氣也不足以突破鬱刃司的防禦。
鬱刃司自言自語地說著,孫必振釋放的氯氣絲毫傷不到他,他隻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孫必振,突然舉起匕首戳向了孫必振的喉嚨。
灰綠色的匕首直刺入了孫必振的脖子,但薄荷殤的效力瞬間凍結了傷口。
鬱刃司拔出匕首,孫必振隻是輕微搖晃了兩下,他的雙眼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皮膚乃至衣服表麵掛著薄薄一層冰晶。
匕首帶來的瘙癢感讓孫必振短暫恢複了意識,他捂著喉嚨,身體散發出異常的冰冷氣息,不止如此,他的皮膚已經變成了藍青色,同薄荷殤藥鹽的顏色完全一致。
“該死……這副作用也太劇烈了。”孫必振的視野依然充斥著雪花,看不見近在眼前的鬱刃司。
“我總和蘭凱爾講,不要喝異教徒的藥,瘋子都懂的道理,你為什麽不懂呢?”鬱刃司的話非常應景,他舉起匕首橫劈向孫必振胸前。
孫必振本能地伸手去阻,s形的匕首直接切掉了他的十指。
十根長短不一的手指落在了地上,頓時碎成了粉末,孫必振嚇得連連後退,撞在了鞋櫃上,膝蓋一軟坐在了地麵上,聽著鬱刃司的腳步聲慢慢接近。
“除了會用毒,你就沒有其它能耐了嗎?”
鬱刃司的眼神好似換了一個人,他的新人格玩味地打量著孫必振,忽然又提不起興趣了。
“我問你,你如實回答就能活命,懂嗎?”
鬱刃司蹲下身,直勾勾地對上孫必振的雙眼。
孫必振試圖咽一口唾沫,但他嘴裏的唾液早就凍成了冰渣,隻能僵硬地點了點頭,攤開沒有十指的手掌表示同意。
“很好,異教徒,告訴我,殺死珊瑚的戲子在哪?我給你時間組織語言,給我一個我聽得懂的答案,我聽不懂申文。”
孫必振這才反應過來,鬱刃司之所以一直在說地獄銘文,原來是因為他不懂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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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恐懼至極,孫必振還是張不開嘴,他並非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但他總不能告訴鬱刃司,害珊瑚步入死門的戲子正是自己吧?
思索再三,孫必振鼓起勇氣撒謊道,“我隻會說申文!”
其實,這也不算撒謊,孫必振確實隻會說申文,他雖然懂一些英語,但也僅限於聽懂簡單的英文對話,真要讓他說兩句英文,孫必振未必說得出口。
鬱刃司皺著眉頭,用匕首的手柄敲了敲孫必振的額頭,金屬手柄撞在他額頭上居然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他的血肉已經徹底凍成冰了。
“我聽不懂申文。”鬱刃司用地獄銘文說著,“講英文或法語都行,不要說申文!”
“可我隻會申文!”
孫必振裝出一副極度恐懼的模樣,事實上他根本用不著裝,他現在確實害怕至極。
“你嘰裏咕嚕地說什麽呢?我聽不懂申文!”鬱刃司的理智人格有些生氣了,他撓了撓肩頭的皴皮,歎了口氣,“罷了,我叫蘭凱爾出來,他聽得懂,但他可沒有我這麽好說話!”
說罷,鬱刃司的臉好像被擠扁了一樣,猛烈收縮,劇烈變化,前一刻的瘋癲神情再度出現,鬱刃司的肢體開始毫無規律地顫抖,似乎遭受了電擊。
轉變結束後,那個瘋笑著的鬱刃司重新出現了。
“快跑啊!快跑!跑啊!跑!快跑!”
鬱刃司的瘋狂人格狂笑著,右手捏著匕首,左手則在身上不停抓撓,居然將右手手肘處的皴皮扣了下來。
印著紫青色骷髏的皴皮落在了孫必振腳旁。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處境危險,孫必振露出了笑:當人害怕到極點時,會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這笑容卻令蘭凱爾十分滿意,他揮舞匕首,直接砍下了孫必振的頭顱。
孫必振的笑臉凍結在了這一刻,起霜的頭顱落在了地板上、滾到了他的腳旁,在地板上留下了一片白霜。
鬱刃司哈哈大笑起來,他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
“是的!你解脫了!不用跑了!是的!”
話音落下,鬱刃司再度切換人格,他捂住了額頭,用理智人格的聲線抱怨道,“我說什麽來著?看看你做的好事蘭凱爾!這下我們該怎麽辦?”
理智的鬱刃司鬱悶至極地盯著孫必振無頭的身軀,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就在他打算離去時,孫必振身上卻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
鬱刃司緩緩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但無論是何種笑容,在他臉上都顯得猙獰恐怖。
無首的孫必振正趴在地板上,摸索著尋找自己的腦袋。
“哈!有趣!”
鬱刃司提起匕首走了回來,彎腰去撿孫必振的頭顱,這時,一股異乎尋常的炁令他渾身一顫。
察覺到不對情況,鬱刃司後撤一步,睜大眼睛盯著孫必振無頭的身軀,眼神中充斥著兩種情感:其一是困惑,其二是敬畏。
房間中的氯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致命的劇毒:沙林毒氣。
“沙林氣?!你是劇毒司的門徒?!”
發出這聲驚歎後,鬱刃司忙用左手掩住了口鼻,掐了一發蘭凱爾學過的閉氣訣:
“鳴禽閉氣,嘯獸噤聲,殘麵護我!”
鬱刃司不怕五馬分屍,不怕千刀萬剮,唯獨害怕毒氣。沙林氣乃是劇毒司的看家本領,“沙林氣下,眾生平等,劇毒之前,四大皆空”,沙林毒氣恐怖如斯,即使有著閉氣咒護體,他也不敢貿然上前。
鬱刃司躊躇之時,孫必振已經撿起了自己的首級,抓著自己的頭發,沒有將腦袋裝回原處,反倒用右手拎著頭顱,朝鬱刃司走了過來。
不知何時,孫必振斷掉的手指盡數長了回來,新生的手指總共有十二根——每隻手各六根。
隨著沙林氣體的彌漫,孫必振身上積蓄的藥性不斷揮發:水黽、染血蟲蛻、薄荷殤,三種靈藥的藥性擴散開來。
鬱刃司從未見過劇毒司本尊,這令他不禁猜測,他聽說劇毒司就是申國人,莫非,莫非……
……莫非眼前這廝就是劇毒司?!
情況詭異,鬱刃司的自信心動搖了。
“敢問閣下就是劇毒司嗎?”鬱刃司捂著口鼻問道。
孫必振沒有回答,他拎著自己的頭顱,活動活動肩膀,揮舞著自己的頭顱衝向了鬱刃司。
鬱刃司有些驚訝,他頭一次見到有人拿腦袋當武器,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防禦,隻能用匕首護住頭部後退了半步。
孫必振的攻擊沒有擊中,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擺出弓腰的姿勢,猛力將自己的頭顱投向了鬱刃司的心口。
鬱刃司繼承了蘭凱爾的武藝,他發動移形換影,側身去躲,但孫必振的頭顱在半空中劃出一條詭異的弧線,砸在了他的左臂上。
撞擊沒能傷到鬱刃司,孫必振的頭顱居然死死咬住了他的左臂,不肯鬆口!
另一邊,孫必振的身軀衝上來,抓住了頭顱的頭發,斷頭撕咬,身軀拉扯,竟然將鬱刃司拽到了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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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人格的鬱刃司哪見過這種攻勢?他顧不上反攻,猛力拉拽,收回了手臂,手臂上的一塊皮肉被硬生生扯了下來。
鬱刃司無動於衷,他快步退到了孫必振側麵,舉起匕首防範著下一次攻擊。
“閣下如此高明,想要扮豬吃虎,是我眼拙了。”
鬱刃司捂住右手的傷口,輕輕一捏,像捏橡皮泥一樣將傷口處的血肉捏合在了一起,止住了血。
孫必振的身軀彎著腰,頭顱不斷咀嚼,嚼碎的血肉被他咽了下去,從碗大的傷口裏流了出來。
突然,孫必振直起身,舉著頭顱,凍成冰疙瘩的頭顱張大嘴巴,巨量的炁從孫必振口中噴薄而出,凜冽的炁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從孫必振口中吐出的不隻有炁,還有音樂。
小小的公寓內突然響起了歡快的管弦樂:地獄中的奧菲歐。樂隊指揮好像發了瘋,曲速快的驚人,樂隊內的弦樂全都換成了板胡,管樂則換成了嗩呐。
房間內外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當然,還有沙林毒氣。
中西合並的歡快音樂暗藏玄機,每一顆音符都是一股劇毒的炁,樂曲演奏的越來越快,劇毒的攻勢也越來越猛烈;這法術名為“提頭來見”,是戲武神不傳的法門,孫必振居然能夠無師自通,其背後一定有神明相助。
鬱刃司大驚,“這是……戲武神的邪術!你到底是誰!?”他抬起匕首,斬斷襲來的音符,孫必振的攻擊卻越發迅猛,他隻有一把匕首,孫必振的樂曲卻有上千個音符,鬱刃司無法抵抗,背對著窗台快步後退。
孫必振不語,他捧著自己的頭顱,毒氣從口中釋放而出,緩緩跟了上去。
鬱刃司退縮了,他不願和實力不明的對手廝殺,縱身一躍跳出窗戶,就這麽逃走了。
沙林毒氣順著窗戶冒了出去,兩分鍾後,沙林氣體毒死了一隻無辜的麻雀,因此自動消散了。
歡快的樂曲隨即停止,孫必振癱倒在地,頭顱滾落到了地上。
結霜的頭顱在地板上滾動,緩緩朝向了洗手間。
洗手間的玻璃門不知何時碎裂了,破碎的馬賽克玻璃裝飾後傳來潺潺水聲,門扉半掩,其後有抽水馬桶和盥洗池,池上的水龍頭唱著歡快的歌,噴灑著棕黃色的液體。
水龍頭旁,盥洗池上,坐著一具銅色的骷髏,它披著橘黃色的保潔外套,整齊的牙齒上叼著一卷煙,雙手捏著人骨製成的魚竿,一雙空洞的眼眶盯著盥洗池內的魚漂。
孫必振下意識地張開了嘴,他發出了一聲微弱的驚叫,沒有驚動釣魚的骷髏,卻驚動了盥洗池內不可名狀的魚。
盥洗池上的骷髏似乎說了一句地獄銘文組成的髒話,他轉過頭來,看向了半敞開的死門之外。
骷髏掐滅煙,搖了搖頭,說:
“還不到時候。”
說罷,死門關上了,孫必振又回到了現實。
孫必振無頭的身軀再次動了起來,跪在地板上摸索著自己的腦袋,用長著十二根手指的手掌將腦袋捧起,重新接回了脖子上。
驚魂未定的孫必振抹掉了眼球上覆蓋的白霜,漸漸恢複了冷靜。但他剛一站起身,腦袋就又滾落到了地板上,無奈,孫必振隻能撿起頭顱抱在了懷裏。
孫必振腦袋空空,他很清楚自己的軀體正在解凍,隨時都有暴斃的風險,於是抱著腦袋站起身來,從衣櫃裏取出一件有兜帽的外套穿上,將腦袋放在脖子上,然後戴上兜帽,將鬆緊帶拉到最緊,有兜帽裹著,腦袋就暫時不會掉了。
穿戴整齊後,孫必振推開門走出公寓,迎麵撞見了召潮司和劉易斯。
召潮司仍處在失明中,劉易斯攙扶著她走出了電梯。
“她非要回來救你,我勸不住。”劉易斯小聲說。
“孫必振?你怎麽回事,你的心不跳了!”
召潮司察覺到了孫必振身上的異樣,她伸出右手,想要觸碰對方,但孫必振避開了她的手。
“這裏不安全,我們趕快走。還有,劉易斯,你認不認識接骨的大夫?”
“接骨?你骨折了嗎?”劉易斯問。
孫必振沒有說話,而是當著她們的麵鬆開兜帽,把腦袋提在了手裏。
“喏,就是這麽回事。”
召潮司看不見,因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看見如此奇葩的景象,劉易斯的反應卻很平淡,她自認為孫必振和召潮司的性命都係於她一人,因此格外鎮定,一言不發地分析起來。
良久,劉易斯想到了辦法,她扶著兩名病患,火急火燎地趕往醫院。
步行去醫院恐怕來不及,焦急的劉易斯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扶著兩人上了車,她自己則坐在了副駕駛上。
“去商京第一人民醫院!”劉易斯吩咐道。
出租車司機沒有理會她,而是看向後視鏡中的二人:召潮司雙眼冒血,孫必振則抱著腦袋,凍得瑟瑟發抖。
要是在十幾年前,遇到這樣的牛鬼蛇神,司機非得嚇死不可,但今日非同往昔——21世紀的申國,沒有什麽不可能。
“spay啊?扮的挺真,一眼看不出是假的。最近的動漫展弄得挺熱鬧,我遇見了好些你們這樣的顧客嘞,又是小哪吒又是海爾兄弟,但沒有哪個比你們這個亮眼。”
司機淡然評價了一番,鬆開離合,朝著商京第一人民醫院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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