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所謂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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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個小時後,召潮司的隊伍帶著裝水的板車回到了簡明鎮。
    為了讓自己的犧牲物有所值,召潮司要求鹿有糧提供足夠的水。
    為了證明大拿巴並不是一座吝嗇的城鎮,鹿有糧額外送了十隻裝水的木桶給召潮司,每隻木桶的直徑都有半米,兩桶水就有半噸重。
    召潮司的采購派最終帶回了約七噸水,雖然對於蓋房子而言還是杯水車薪,但這已經是鼠人們能搬動的極限了,哪怕再多一點,車隊都無法前進。
    回到簡明鎮的采購派累得夠嗆,鼠人們身心俱疲,將最後一桶水搬入鎮內後,它們就癱倒在了水桶旁,任憑召潮司怎麽催促都站不起來了。
    一群好奇的鼠人圍著采購派探頭探腦,但由於召潮司的威壓,它們都不敢靠近,隻是縮在外圍打量裝水的容器:對於鼠人而言,水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財富。
    召潮司左臉纏著一條毛巾,麵色不善地叫道:“都起來!起來!還有活要幹!我們必須把水搬到劉易斯臉上,讓開窗派的人親眼看看!”
    麵對召潮司的威逼,棕毛鼠人隨手扯下臉上的亞麻布,靠在水桶上,一臉生無可戀地說:“你就是殺了我們,我們也幹不動了。”
    棕毛鼠人說的確實是實情,無奈,召潮司隻能扛起兩桶水,獨自走向簡明鎮中心的神祠。
    半路上,召潮司看見了留在鎮內的灰毛鼠人,灰毛鼠人神情緊張地朝她跑了過來。
    召潮司放下桶,蹲下身,想看看它要說些什麽。
    灰毛鼠人湊到了召潮司耳畔,“老大!不好了!開窗派的人挖通了科教的地洞,他們好像快要成功了!”
    “什麽科教的地洞?”
    “老大,你有所不知!是這樣……”
    於是,灰毛鼠人把物理學博士的經曆複述了一遍。
    物理學博士發瘋之後,蓼葒司派人把地洞填了,但劉易斯帶領的開窗派認為,物理學博士一定留下了線索,於是齊心協力挖掘物理學博士留下的洞。
    鼠人們擅長挖洞,但原本隻有三米深的地洞,足足挖了三十米也沒見底。就在剛才,開窗派終於挖到了地洞的底部。
    “通了!通了!”地洞底部傳來鼠人們興奮的叫喊,“快去叫老大!我們挖通了!”
    埋伏在附近探查敵情的灰毛鼠人聽到了這聲叫喊,它還以為開窗派快要成功了,心急如焚。恰好,幾名鼠人從鎮子外圍帶回消息,采購派的隊伍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灰毛鼠人趕緊沿路跑向簡明鎮外圍,正好遇見了搬水的召潮司。
    灰毛鼠人火急火燎地說完,召潮司點了點頭,站起身,扛著水桶吩咐道:“你去大部隊那裏,等它們休息好,指揮大部隊把水帶到鎮中央,我先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灰毛鼠人忠誠地點了點頭,一溜煙地跑走了。
    三分鍾後,召潮司扛著兩桶水,來到了物理學博士留下的地洞前。
    開窗派的五名鼠人正圍在洞口,一個個都灰頭土臉,劉易斯也渾身是土,站在鼠人們身後,抱胸凝視著地洞深處。
    召潮司湊了上去,將兩桶水放在了地上,輕輕踹了劉易斯一腳。
    劉易斯應激一般跳了起來,看清是召潮司後,她鬆了口氣。
    “你做什麽?嚇我一跳!”
    召潮司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地上的兩桶水。
    “看吧!我買來的!”
    劉易斯瞥了一眼,又扭頭看向了洞內,不感興趣地甩甩手,“現在沒空!”
    突然,劉易斯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麽,睜大眼睛看向召潮司的臉,慌忙問:“召潮司!你的臉怎麽了?!”
    召潮司指著左臉上裹著的毛巾,“沒什麽,不過是少了隻耳朵。”
    劉易斯急了。
    “怎麽鬧成這樣!你幹嘛這麽拚命啊!不就是一點水!你看看你,你破相了啊!”
    “沒什麽,不過是破了塊皮,補一補就好了。”
    “開什麽玩笑!那可是一隻耳朵!”
    說著,劉易斯抖了抖身上的土,湊到召潮司身旁,惋惜地看著她的臉。
    召潮司頓時對輸贏失去了興趣,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突然覺得之前付出的代價好愚蠢,突然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
    想到這裏,召潮司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她看著灰頭土臉的劉易斯,卻笑不出來。
    “算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反正我認輸了。你帶著水去見孫必振吧,他在鎮中心的神祠前整理物料。我這邊還需要等洞底的鼠人回來,現在走不開。”
    劉易斯歎了口氣,扭頭看向洞底,自言自語道:“奇怪,按理說該回來了……”
    召潮司扛起水桶,心情沉重地走向鎮中心。
    琥珀教的神祠前,孫必振拄著長矛,正在和另外兩隻鼠人清點一批木頭,這些木頭是從簡明鎮內倒塌的房屋裏回收來的,長短不一,規格也不盡相同。
    看到召潮司後,孫必振朝鼠人們甩甩手,趕它們離開,然後微笑著走了過來。
    笑容僅在孫必振臉上持續了半秒,在他看清召潮司左臉上圍著毛巾後,立刻改換了驚訝的神情,關切地問道:“你的臉怎麽了?受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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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潮司放下水桶,語氣平淡地說:“少了隻耳朵。”
    對此,孫必振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反應,他的表情維持在驚訝和痛苦之間,靜靜望著召潮司,嘴唇微動。
    喪失求勝心後,召潮司已經沒了最初的動力,她朝地上的兩大桶水指了指,“喏,我們買來了水。”
    孫必振沉默了片刻,問道:“你……用自己的耳朵換了水?”
    “算是吧。”
    孫必振把長矛插在地上,低頭看著兩桶水,不發一言。
    召潮司也低頭看著地上的水桶,五分鍾前,她還為這些水感到欣喜,但不知為何,此刻的她感覺不到任何喜悅。
    召潮司想要說些什麽,畢竟她確實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缺水的問題,就在這時,一隻灰毛鼠人沿著小路跑了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老大,有強盜啊!有暴民!”
    召潮司回頭看,果然是她麾下的灰毛鼠人。
    灰毛鼠人跑到召潮司身旁,急得連連跺腳。
    “老大!你一走,鎮子裏的其它鼠人都圍上來了!它們爭搶我們的水,我們的人都累趴下了,沒法反抗!我據理力爭,但它們人多,我一個人根本攔不住!你快過去看看吧!它們已經搶走一大半了!”
    聽到這個噩耗,召潮司的自信心徹底垮了,她突然覺得了無生趣。
    無論是開窗派和采購派的爭鬥,還是離開大拿巴所需的犧牲,這一切都太過無所謂,太過幼稚,太過荒誕。
    到了最後,她失去了一隻耳朵,卻隻換來了兩桶水?
    召潮司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她明明努力過了,但是結果並不好。
    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這一切已經不如之前那麽有趣了,這才是她真正在乎的。
    召潮司看透了自己先前的幼稚,一股久違的無力感支配了她,召潮司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拽住孫必振的胳膊,走向了神祠。
    “老大!你幹什麽去?現在不趕過去,水就要被搶光了!”灰毛鼠人焦急地大喊。
    召潮司沒有理會鼠人的叫喊,神祠的大門敞開著,她拉著孫必振躲進琥珀教的神祠,關上門,立刻撲進了孫必振懷裏,委屈地哭起來。
    大粒的彩色珍珠從孫必振懷裏滑落,丁零當啷地落在了地板上。
    孫必振從沒見過她哭,他驚訝地摟住抽噎的召潮司,不知所措。
    良久,孫必振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思索片刻後,他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於是選擇敘述事實。
    “你……哭了?”
    “我沒有。”召潮司狡辯道。
    孫必振輕拍召潮司的後背,“沒關係,沒有耳朵我也一樣喜歡你。”
    召潮司緊緊抱住孫必振,靠在他肩頭,沒有說話。
    二人緊緊相擁,絲毫沒有意識到蓼葒司的存在。
    神祠大廳中,目瞪口呆的蓼葒司站在擺放貢品的案幾前,緩緩把半塊薩其馬放回了貢品盤。
    看著孫必振和召潮司擁抱,蓼葒司愣了好久,她覺得自己不該打斷二人,於是悄悄溜進了神祠後方。
    過了兩分鍾,蓼葒司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從神祠後方走出,故作驚訝道:“誒呀,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聽到蓼葒司的聲音,召潮司趕忙鬆開了孫必振,匆匆擦幹眼淚,裝作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看向了門口。
    孫必振尷尬地笑笑,“呃,什麽事也沒有,我們在討論蓋房子的事宜。”
    蓼葒司明知故問:“是嗎?你們是打算用珍珠當裝飾品嗎?”
    說著,蓼葒司指了指地板上的珍珠。
    孫必振慌忙趴在地上,把召潮司的眼淚攏在一起,一把一把地裝進口袋,一邊還不忘朝蓼葒司陪笑道,“不是不是,這不是裝飾品,這是,呃,這是我們用來買水的本錢。”
    收拾好地板上的鮫淚珍珠後,孫必振尷尬地站起身,褲子口袋鼓鼓囊囊,他指了指正門,朝蓼葒司笑道:“我們這就繼續工作去了,您忙您的。”
    說罷,孫必振摟著召潮司走出了神祠。
    神祠外,灰毛鼠人還站在原地,忠實地守著公平之矛和最後兩桶水,見召潮司回來,它神情沮喪,垂頭喪氣地說,“老大,我估計,咱們的水已經被搶光了……”
    “沒關係,你做得很好了,已經足夠了。”孫必振安慰道,他是在對召潮司說話,卻被灰毛鼠人聽見了。
    或許,這才是人們真正想要的:動聽的、鼓勵的話語。
    忠實的灰毛鼠人感動地點點頭,朝孫必振敬了個禮。
    “你去告訴鼠人們,水隨它們用好了,我不在乎。”召潮司低聲說。
    “是,老大。”灰毛鼠人跑開了。
    孫必振拿回長矛,右手拄著矛,左手搭在召潮司腰上,他想要收回手,卻被召潮司按住了胳膊。
    “走吧,我們去看看劉易斯能不能成功。”
    孫必振點點頭。
    “還有……我的眼淚。”
    “都裝起來了。”
    召潮司哼了一聲,“你看著辦吧,鮫淚在地獄裏也是硬通貨,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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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必振的左手嚴絲合縫地搭在召潮司的腰上,他此前並非沒有摸過召潮司,但都是在病弱的情況下摸的,人一病弱,就沒有心思多想。
    要是在之前,召潮司摟孫必振一下,都能把他骨頭摟散架,但現在的孫必振今非昔比了,定續命的“五絕生境”讓他修為大漲,身上的毒也暫時蟄伏了起來,如今的孫必振不但血炁旺盛,力炁也比此前大了許多,以至於可以輕鬆接下召潮司的擁抱了。
    懷著這種念頭,孫必振開始想入非非,如果僅是如此,還不至於發生接下來的事情。
    問題就出在,召潮司能夠閱讀孫必振的心思。
    一個人想入非非無傷大雅,兩個人想入非非也無所謂,但當兩個對彼此知根知底的人同時想入非非時,就要出大事了。
    孫必振摟著召潮司,本來是朝劉易斯所在的方向走去,但召潮司靠在他身上,用身子懟著他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孫必振朝那邊看了看,隻有幾座還未散架的危房,他納悶地看向召潮司,卻對上了召潮司流水一樣的目光。
    “這……”孫必振這才想起來召潮司能讀心,他不好意思地傻笑一下,召潮司卻拽了拽他的胳膊,二人半推半就地朝危房走去。
    二人的步子越來越快,孫必振刻意壓製著自己的呼吸,但當他聽見召潮司發出同樣粗重的呼吸聲時,他的腦子好像被丟進了榨汁機,“ri”的一聲被打成了漿糊。
    很快,孫必振用矛尖挑開了危房半掩的屋門,兩人走了進去,纏綿在一片焦灼的氣味當中。
    屋內是被火燒成渣滓的木屑和一些破碎的防火布,令人欣慰的是,在焦黑的地板上,居然有一張完整的沙發沒被火災燒毀。
    “這是不是有點危險?”
    孫必振本想這麽說,但他太瞧得起自己了,事實上,當他開始逐漸奪回身體的控製權時,他已經解開了召潮司領子上的第二顆紐扣。
    “快,快……”召潮司在他耳旁小聲呻吟,她害羞的臉紅得厲害,孫必振沒想到,她居然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二人是過命的交情,孫必振早就看過她的身子,但他此前從沒有懷著這種心情打量過召潮司。
    直到這時,孫必振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的左手還攬在召潮司的腰上,他隻用一隻右手解扣子,笨手笨腳地一直解不開,難怪召潮司要催他。
    孫必振的臉也紅了,他一愣神,左手向下滑了一尺,滑到了召潮司的臀部附近。
    正在此時,召潮司抓住孫必振的衣領,用力把他拽向自己,二人貼在了一起,雖然隔著一對厚實的胸脯,孫必振還是感覺到她的心髒跳地激烈,每跳一下,都讓他感到一陣讓人麵紅耳赤的喜悅,伴隨著一聲布料破碎的聲音,就好像悶熱夏日的柏油馬路上吹來一陣清風,吹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卻發現這股微風溫暖而柔軟。
    孫必振反應過來時,召潮司已經撕開了他的上衣,她太急躁了,但她不敢撕自己的衣服,因為她身上的衣服雖然髒,卻是孫必振送給她的。
    “快。”召潮司好像隻會說這一個字,她已經迫不及待地閉上了眼睛,手掌在孫必振胸膛上摩挲,然後是後背。
    孫必振感到一股比憤怒更能帶給人力量的東西占據了他的皮囊,他鬆開右手,公平之矛識趣地落在了門板上,關上了門,順便充當了門閂。
    孫必振的左手按在了召潮司的臀部,這下已經沒有撤退可言,他收緊手掌,要把她按進自己的懷抱,然後他確實也這麽做了。
    由於關上了門,危房內隻有淡淡的天光,短暫的褻玩後,孫必振把她推倒在沙發上,他隻看見一雙淒美的藍色眼睛閃啊閃,然後他的手突然變靈巧了,原本解不開的東西,現在都能解開了。
    孫必振用拇指在召潮司的脊背上遊走,他撫摸那些鱗片,然後是鱗片之外的部分,直到這時,他還心懷僥幸,以為自己在做春夢,直到他被拽倒在了她懷裏。
    一般而言,春夢到這裏就該醒了,但是……
    很快,危房之中傳來嘎吱嘎吱的響聲,這棟建築好像快要塌了。
    勁呐,好勁呐。
    這裏本來有一些很勁的描述,但是太勁了以至於無法過審,方貓就先刪掉了。)
    突然,孫必振聽到了抽噎聲,他慌了,然後迅速奪回了一部分理智,快速脫身。
    “疼嗎?”他不自量力地問。
    召潮司輕笑出聲,孫必振哪有能耐弄疼她?她把他重新拽回懷裏,將化成珍珠的眼淚從沙發上撥下去。
    五分鍾後,危房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運動,喀拉喀拉地倒塌了。
    廢墟像流沙組成的丘陵一樣坍塌了,隻揚起了少量灰塵,很快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陷入了死寂。
    廢墟外,一群看熱鬧的鼠人議論紛紛;一隻老鼠人氣憤地捂住了懷裏小鼠人的眼睛;一對鼠人情侶看得頭腦發熱,打算也找一間危房試試。
    最受震撼的要數效命於召潮司的灰毛鼠人,他孑立在鼠人群中,睜大眼睛看著廢墟,默默豎起毛茸茸的右手大拇指,此情此景讓他熱淚盈眶,他感覺自己受到了藝術的感召,自這時起,他便在內心暗暗發誓,要用全無光地獄,不,要用全宇宙最傑出的藝術,將這種生命的感動傳遞下去。
    後來,這名灰毛鼠人成為了無光地獄內首屈一指的大畫家,他最出名的作品是一張名為《格爾尼卡》的抽象作品,後世不斷有地獄行者前來采訪他,詢問他關於藝術的問題,但也有人質疑,《格爾尼卡》這樣優秀的作品根本不可能出自鼠人之手。
    “達芬奇先生,請問,《格爾尼卡》是鼠人的傑作嗎?”
    灰毛鼠人達芬奇緩緩張開疲倦的雙眼,眼中閃爍出睿智的光芒。
    “不,這是人類的傑作。”
    地獄行者們大驚,忙問其原因。
    對此,灰毛鼠人淺笑一陣,緩緩道明了真相。
    在未來,孫必振幹塌一棟樓的傳說會被記載於曆史之中,但眼下,他對此還一無所知。
    無論如何,在這場比賽中,召潮司贏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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