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秒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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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下方,孫必振沉浸在狂喜之中,他緊緊摟著召潮司的身子,這第三輪的深入探討讓他筋疲力盡,但他還沒有盡興。他現在有多快活,之後就會有多悔恨。
“好了,你要節製啊,不能再來了。”
“再來一次,最後一次。”
“不必這麽急,之後有的是機會。”
“現在就,現在……”
召潮司沒有拒絕,但這時,銜尾鼠人的炁穿過廢墟,傳了過來,他們兩人都感知到了。
“不對勁!很不對勁!有什麽……”
召潮司還未說完,一束天光就照了進來,原來是公平之矛感知到了戰鬥,它挑開了廢墟的天花板,讓外界的炁迅速湧入。
此時,距離劉易斯死去已經過去了五分鍾,蓼葒司剛剛念完無心咒。
孫必振怒了,他本不是個暴戾的人,但,世界上恐怕沒有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好事被壞,孫必振也不例外。
“你先等等,等我穿上衣服。”
召潮司在廢墟裏摸索,但孫必振根本沒心思等,他倒要看看是誰敢壞他好事。
“你先別穿衣服,我馬上回來。”
說著,孫必振匆匆提上褲子,伸出右手招來公平之矛,掀開天花板,跳出了墳堆一般的廢墟。
隔著大概一百米,孫必振看到了一具跪在地上的鼠人骷髏,以及一團尾巴纏在一起的老鼠。
銜尾鼠人的二重幻術牢不可破,即使是蓼葒司,看穿這二重幻術也付出了巨大代價,何況是孫必振一介凡人呢?
但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因為這二重幻術,孫必振沒有看見銜尾鼠人的原形,因此沒有受到精神汙染。
“媽的,這是怎麽了?這麽多耗子!”孫必振罵罵咧咧地走了過去。
銜尾鼠人沒有理會孫必振,在它眼裏,蓼葒司仍然是個威脅,它現在隻想著解除威脅,對孫必振的靠近渾然不覺。
孫必振對銜尾鼠人一無所知,但他身上帶著兩件法器,這兩件法器可是跟著大祭司們混了太久,它們對銜尾鼠人有多危險一清二楚。
沒等孫必振反應過來,公平之矛就橫在了他胸前。
“嗯?你做什麽,那就是些死耗子。”
換做其他法器,估計已經生拉硬拽地帶著孫必振逃命去了,但公平之矛是絕對不會逃跑的,它是一把有尊嚴的長矛。
但公平之矛不是孫必振身上唯一的法器,就在他納悶之際,口袋裏的金剛琢抖動起來,自行鑽到了孫必振左手中。
這下,哪怕孫必振再魯鈍,也該意識到危險了吧?
可惜,此刻的孫必振腦子裏隻有一件事,他一心想著和召潮司第四輪深入探討,根本沒意識到情況的危急。
“媽的,那到底是什麽,值得你倆這麽提防?”
金剛琢不言,公平之矛亦不言,畢竟,它們倆都沒長嘴。
公平之矛是個有脾氣的主,它受不了孫必振的這種話,不滿地抖動起來。
“欸,至於嗎?”孫必振用力握緊右手,想要壓製公平之矛的躁動。
躁動不安的公平之矛拽著孫必振想要加入戰鬥,但它拗不過孫必振。
比起公平之矛,金剛琢的榮譽感沒有那麽強,它才不在乎什麽公平決鬥,隻要能獲勝,哪怕是背後偷襲也好,隻要能為國攬禍,它才不在乎呢。
因此,在公平之矛和孫必振拉扯時,金剛琢不言,隻是默默開始輸出。
在孫必振不知情的情況下,金剛琢擅自抽空了他身上的炁。
“欸?欸?!你在幹嘛!?我的炁……”
金剛琢抽幹了孫必振百分之九十九的炁,隻給他留了用來維持生命的一點點。
“混蛋!你在做什麽!?你要害我!?”
金剛琢倍感無語,可惜它說不了話,否則它真想劈頭蓋臉地罵孫必振一頓。
孫必振失去了幾乎全部的炁,他的身體瞬間疲軟了,視野發暗,膝蓋發軟,“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金剛琢發出赤紅的光,一束能量在集聚。
很快,一發通天貫日的“為國攬禍”噴薄而出,直衝銜尾鼠人。
銜尾鼠人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蓼葒司身上,對這一發致命的大殺招毫無防備,耗盡孫必振全力的“為國攬禍”就這麽直直落在了它身上,擊穿了二重幻術,正中靶心。
這一擊貫穿了半個簡明鎮,但簡明鎮本來就少廢墟一片,也不差這一擊了。
召潮司這時候才穿上衣服,慌忙爬出廢墟,朝孫必振跑了過來。
“怎麽回事!?”
召潮司先把孫必振扶起來,再看向遠處“為國攬禍”留下的巨大衝積扇,
“不知道……”孫必振虛弱地說,“我看見一群耗子在打架……”
召潮司猜到有壞事發生了,但她沒意識到這件事究竟有多麽壞。
此刻,被“為國攬禍”擊中的銜尾鼠人尚未完全死亡,它的本體被重創,隻剩下了四分之一,也無力再繼續維持哪怕一重幻術了,它的原形暴露在一陣煙塵當中,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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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潮司意識到了這點,她將孫必振安置在地上坐下,“好像有什麽怪東西在那裏,你先在這裏等我,我去看一下!”
“我的矛,你拿去。”
孫必振把公平之矛遞出,召潮司靜靜思考了半秒,接過長矛,快步走進了漸漸落下的煙塵。
孫必振目送召潮司進入煙幕,他左手裏還握著滾燙的金剛琢,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燙,趕忙把金剛琢丟在了地上,攤開左手手掌,豆大的水泡布滿手心。
“奇怪……”
孫必振看著手心裏的水泡,自言自語。
“為什麽不疼?”
孫必振不知道的是,他現在已經步入得炁者的行列,身為得炁者的他又和大祭司交媾,實力因此突飛猛進,隻是燒灼這樣的小傷,已經不能讓他感覺到疼痛了。
突然,叫喊聲傳來,似乎是召潮司的喊聲。
孫必振驚慌失措,扭頭看向煙幕,卻看不清,他試圖站起來,但沒有力氣,隻能頹然注視著灰白相間的煙幕,有如注視一幅抽象畫。
一個細若遊絲卻歇斯底裏的聲音傳來:
“太陽!在向我歌唱!!”
召潮司的嘶吼傳來,似乎有戰鬥發生了,但孫必振幫不上忙。
這時,在孫必振的注視中,一個人影緩緩浮現。
“召潮司!?快過來!我在這兒!”
孫必振激動地向人影爬去,他漸漸看清了那東西的樣子。
那不是召潮司,而是他之前看見的骷髏:一具蒼白的鼠人骷髏。
鼠人骷髏的關節被荊棘纏繞,每走一步,那些幹枯的荊棘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骷髏緩緩走近,蹲在了孫必振身前,發出“嘻嘻”的笑聲。
“嘻嘻,你好啊,這位人類,你知道我是誰嗎?”
孫必振張大嘴巴,看著鼠人骷髏歪起腦袋,什麽也說不出來,頭腦空空,隻覺得一陣暈眩。
良久,鼠人骷髏似乎是料定孫必振不會開口了,指著身後的煙幕說道:
“那邊死了好多人,血啦,肉啦,都流出來了,我就跑到這邊啦。”
孫必振大為震驚,他趕忙問道:“什麽?!誰死了!?誰死了!!”
“你急什麽?不是人類,死掉的都是鼠人。”
孫必振鬆了口氣,雖然召潮司並不算人類,但她也絕對不算鼠人。
鼠人骷髏撓了撓腦殼,補充道:“對了,好像是死了一個人類,比你矮,還戴著口罩。”
“什麽?!你……”
孫必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但他並沒有立刻相信鼠人骷髏的說法,而是懷著僥幸心理。
雖然他內心很清楚,簡明鎮的人類隻有幾名,戴口罩的人類更是隻有劉易斯一人,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劉易斯死了。
直到鼠人骷髏說道:
“戴口罩的女人穿著白衣服,她還是短發,我也想要短發,可是我現在連皮都沒有!”
這下,孫必振無論如何不能自我欺騙了。
恐懼,懊悔,憤怒,無奈,悲傷……孫必振頭一次被如此之多的情感充斥內心,他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被感情充滿了,什麽也沒剩下,什麽也沒剩下,他想要嚎叫啊,他想要哭,但是他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他隻能頹廢地坐在地上,看著鼠人骷髏衝他嬉笑。
孫必振本以為自己會被強烈的情緒擊垮,但那是一種奢望,他必須親自承受這一切,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他沒做錯什麽,但也沒做對什麽。
“你叫什麽?”孫必振問鼠人骷髏。
在此之前,孫必振見過死門的使者,他因此知道死門使者是骷髏,看著鼠人骷髏的笑容,孫必振懷疑自己眼前的這家夥也是死門的來客。
但鼠人骷髏歪頭笑道:“好問題!但你沒聽見我問你嗎?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那你想幹什麽?”萬念俱灰的孫必振疲弱地問。
“我?”鼠人骷髏撓了撓腦殼,“我想要一張皮,對了!我剛剛走過來時,看到了一個鮫人!她是鮫人,她應該能給我一張畫皮吧?我也當一回人玩玩,好不好?你覺得怎麽樣?我當人嘢!”
鼠人骷髏高興地拍著手,孫必振苦笑起來,他突然意識到召潮司還在煙幕中。
或許他已經失去劉易斯了,但他決不能失去召潮司!
孫必振掙紮著朝煙幕爬去,鼠人骷髏就這麽看著他狼狽地爬動。
“你是要去哪裏?”鼠人骷髏問。
“我要……我要去找她。”
“誰?那個鮫人嗎?”
孫必振沒有回答,他不想把力氣浪費在說話上。
“要是我幫你,你能讓鮫人給我一張皮嗎?我不貪,就一張!”
鼠人骷髏雙手合十,孫必振每向前爬一寸,她就朝前挪動一寸,苦苦哀求道:
“求你了!沒有畫皮,我怎麽見人啊?你讓那個鮫人給我一張畫皮,我就幫你過去,好不好?”
孫必振猛地扭過頭,看著鼠人骷髏碎成菱形的眼窩,黑洞洞的眼窩裏不知是何種情緒?
“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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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當真!”
“你要怎麽幫我?”
鼠人骷髏從胯骨裏抽出一支靈藥試劑瓶,“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現在也沒力氣了,但是我這裏有一瓶藥,興許能幫你?你要不要?”
“給我……”
孫必振已經顧不上那藥有沒有用了,他要賭,但是鼠人骷髏不會就這麽白給他。
骷髏收回手,將藥瓶舉高,呲牙笑道:
“你要我就給?好處的有?”
“我給你畫皮!快把藥給我!”
孫必振終於哭了出來,他壓抑的情緒被鼠人骷髏看見了,鼠人骷髏不再逗他了,將藥瓶遞了過去。
“給你,說話要算數。”
孫必振接住藥瓶,擰開蠟封的瓶塞,不顧一切地將裏麵的藥液喝光。
很快,一股強烈的炁開始充斥他的身體。
孫必振賭贏了,這是曾經的蓼葒司壓箱底的靈藥,其名為“琥珀十一”。
琥珀十一是由無光地獄內的十一種蟲珀研磨而成,混合其粉末,用文火熬煮,同時不斷施加鼎沸的炁,即可煉成。
地獄靈藥學中有一條著名的定律:隻含植物成分的靈藥最難煉製,但具有最強的效力。因此,大祭司們煉製的至高傑作均隻含有植物成分。
琥珀十一就是蓼葒司的至高傑作,要不是她沒來得及飲用此藥就落到了瘋狂的邊緣,她和銜尾鼠人誰勝誰負還尚未可知。
孫必振站了起來,迷離的蜜色在他臉上浮動,他感覺自己的炁脈在燃燒,一股酸苦的味道在嘴裏徘徊。
琥珀十一是純粹的迷幻劑,服用之後,用藥之人能短暫神遊於法門內,而不用擔心失去理智。
遊於法門內乍看之下毫無意義,實則不然:得炁者的一切能力都來自法相,而法相寄生在法門內,從無間地獄獲得炁。
換言之,所有密教信徒,無論是小卒還是門徒,乃至於大祭司,他們的炁都來自法門之內,無一例外。
而法門之內無有時間,如果能神遊於法門之內,便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修習獲得無窮無盡的炁。
畢竟,法門之內無有時間,琥珀十一的效力隻有十一秒,但現實的十一秒,在法門之內卻是海枯石爛、滄海桑田。
但凡是靈藥,均有副作用,琥珀十一的副作用不言自明:進入法門極有可能導致瘋狂,這也是蓼葒司直到最後一刻也沒有選擇服藥的原因。
短短的十一秒裏,孫必振感覺自己墜入了地心,他在無限向下墜落,蟲洞一般的下墜之路畫滿眼球、血絲和防剿局的銘牌,一些長相怪異的蠕蟲狀生物在四周穿梭,偶爾穿過他的身軀。
血肉,肺葉,邪祟,瘋狂,瘋狂,瘋狂,瘋狂……
孫必振驚恐地看向法門之內,他看見自己的法相正盯著自己。
這是孫必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法相。
幾千雙染血的手組成一個人形,最上方的一隻手張開手掌,手心裏用鮮血畫著一張笑臉。
法相朝孫必振頂禮膜拜。
“爺!你是我活爺!你咋上這兒來了!?你個狗!啥不說了,媽的!下輩子還跟你混!艸!服了!!你幹什麽吃的!?”
這話在孫必振聽起來不像是什麽好話,但他表示理解,畢竟法相為了他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活了無盡的歲月,現在他卻自己跑進來找死了。
這就好比一位父親為兒子頂罪,獲無期徒刑,等他被關了幾十年後,卻在監獄裏見到了自己的兒子,這位父親能不生氣嗎?
孫必振朝法相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啊,喝了點兒黃湯就到這兒來了!我也沒想到。”
法相怒了,它不知道孫必振說的“黃湯”指的是琥珀十一,還以為孫必振喝了點酒就進來了。
“啥幾把黃湯能把你喝到法門裏!?你吹你媽呢?活爺!你他媽辦點人事兒吧!艸!”
法相開始怒罵不止,它把自己在無間地獄裏學會的髒話全都噴了出來,但還沒等它罵完,孫必振的精神實體卻開始漸漸變淡。
藥效要結束了。
在法門之內的法相看來,它已經破口大罵了十一年,但它還沒罵爽、沒罵盡興。
“欸?你要上哪去?我才罵道你鼻祖的嫂子,你等著!你等著!!我還沒罵完,我還沒罵完!!”
沒等法相說完這句話,孫必振揮了揮手,消失了。
“艸!孬種!混蛋!窩囊廢!你有種就不要回來!等等……”
法相反應過來了,用手撓了撓手,一手懵逼地自言自語。
“不對,他回去了?那我還罵個什麽勁……”
說著,孫必振的法相望著圓月一般的白色法門,大叫道:
“喂!不要再回來了!不要回來了!”
喊完,法相得意地鼓起掌來,隻要孫必振不死,它就不會死,畢竟,它已經在法門內度過了太多歲月,它,習慣了。
這就好像那位被判無期徒刑的父親,發現自己兒子並不是來坐牢的,兒子隻是進監獄探望自己,父親滿心歡喜!
孫必振的法相發出得意的笑聲,狂笑良久,它遁入自己寄生的肺葉,朝海嘯一般湧來的邪祟招招手。
“來,來,來,今日爺爺高興,叫你們少吃點苦。”
邪祟們紛紛轉過頭,隨著一聲尖嘯,它們朝著法相衝來,像山崩,像海嘯,無盡無光,不可名狀。
說罷,法相開始第三億七千二百八十一萬五千九百六十四次殺穿無間地獄的肺。
腥風血雨之中,它在狂笑,它在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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