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法門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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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昏迷的孫必振,臉上卻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可見阿圖根強加給他的百年苦惱可不是什麽輕鬆的東西。
恰如得知p秘密的t,孫必振的神識陷入了法門之中,看見了一段由眾生皆苦憑借而成、長達百年的苦痛……
陷入昏迷的孫必振開始呢喃自語:“痛……太痛了……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知道……”
……
法門之內,無有陽光,無有天光,無有時間,血肉模糊的無間地獄之內,巨大的肺葉之上,赫然是一道上紅下黑的傷口。
紅,是肺葉的傷。
黑,是邪祟的海。
甜美如蜜的紅色汁液從傷口中流出,在傷口的下半部分,法門之中的各種法相蜂擁而至,它們是被從無間地獄的肺葉之中流出的血蜜吸引而來。
形態各異的法相在湧動的黑色浪潮之中遊蕩,所謂的黑色浪潮,實則是密密麻麻、數以千萬計的邪祟,它們通體漆黑,層層疊疊,撕咬著前來進犯的法相,弱小的法相頃刻之間就被蠶食殆盡,連骨骸都未曾留下。
亦有幾隻強大的法相殺穿了黑色浪潮,沿著洶湧的波濤向上前進,但它們攀爬得越高,邪祟們的攻擊就越猛烈:天上飛的邪祟,肺葉上攀援的邪祟,憑空行走的邪祟,叮在法相身上的邪祟,為了對抗這些進犯者,都聯合起來了。
越是向上,法相們麵臨的阻力就越大,正因如此,肺葉上越是高的位置,剩下的法相就越少,在黑色浪潮的尖端,還在堅持的法相已經屈指可數。
就在這時,一隻頭顱形似發光麥克風的法相殺穿了浪潮,它伸出一隻發著黑光的爪子,抓住了肺葉傷口的邊緣。
麥克風法相成功抵達了黑色浪潮觸及不到的區域,但它仍未獲得安全——事實上,法門之內,除了純白沙地,無有安歇之地。
幾隻寄生蜂模樣的邪祟飛了過來,死命地蟄刺麥克風法相的後腿,法相敏捷地躲開了前兩次蟄刺,但還是有一隻寄生蜂邪祟成功刺中的法相的腿。
得手的寄生蜂邪祟拽斷了尾刺,它的內髒和毒腺都被拽了出來,發出嘰裏咕嚕的拉拽聲音,邪祟應聲而死,但這一擊對麥克風法相產生了惡劣的影響。
麥克風法相被蟄傷的一條腿——它統共有四條腿——迅速腫脹了起來,隱約有寄生蟲在它腿中蠕動,腿部的皮膚也迅速從黑色變成了青紫色。
麵對體內寄生蟲的威脅,麥克風法相首先用一股凜冽的炁擊退了附近盤旋的飛行邪祟,隨即用右臂化作刀刃,毫不留情地攔腰斬斷了自己的下肢,隻留下不受寄生蟲侵擾的上半身。
被寄生蟲侵蝕的下半身落入了邪祟的黑色浪潮,轉瞬化作邪祟餐桌上的殘渣。
麥克風法相用左臂抓著肺葉傷口的邊緣,看著自己的下半身被邪祟們分食,形似麥克風的腦袋發出蔑視的光來:它成功了,即使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它還是殺穿了邪祟的浪潮,來到了肺葉的傷口內,來到了這膏腴之地。
愉悅的嗡鳴聲從麥克風法相的網狀器官中傳出,它抬頭看著那徐徐滲出亮紅色油膏狀血液的巨大傷口,宛如峽穀,直貫天日。
盡管此地暗無天日。
饑渴,肉眼可見的饑渴,麥克風法相用雙臂朝最近的一團蜜液拖動自己的殘軀,隻要吞吃那些由純粹的炁化成的地獄之血,它就能治愈傷口,莫說四條腿,就是四十條腿,四百條腿,它也長得出來!
麥克風法相匍匐前進,近了,更近了,它張開裂縫一般的嘴巴,紅光從中噴出。
這時,一隻染血的手落在了它身旁。
麥克風法相一驚,側過腦袋看向這隻手。
手爬著,像蜘蛛一樣亂竄,它沒有眼睛,雖然費了一番力氣,萬幸還是找到了攻擊目標,朝著麥克風邪祟爬來,豎起中指,戳著麥克風法相的身子。
對於這種瘙癢般的攻擊,麥克風法相很是無語,它一巴掌扇飛了這隻手,繼續朝著血蜜前進。
這時,一股令眾生毛骨悚然的寒意貫穿了麥克風法相的殘軀。
為什麽,在這樣高的地方,會有一隻染血的手?
為什麽,在這片由無數邪祟守護的地獄肺葉之上,會有一道長達數公裏的流血傷口?
為什麽,製造這條傷口的生物,不選擇吃光傷口中流出的血蜜?要知道,法相們幾乎無法抗拒這些血蜜的誘惑,就連負責守護肺葉的邪祟也對血蜜垂涎三尺。
無法抗拒的誘惑?垂涎三尺?難道說……
莫非,莫非這道傷口,這些血蜜,都隻是誘餌嗎?
沒錯,這些血蜜,隻是餌食。
法門之內無有時間,一瞬即是永恒,麥克風法相畢竟在法門內生存,奸滑而敏銳,它的狡詐本能令它猜到了這個恐怖的真相。
麥克風法相開始戰栗,它本以為,自己是殺穿邪祟的勝利者,是狩獵血蜜的獵手,是高傲的勝利者。
但它不是,它不是勝利者,不是獵手,它是獵物。
麥克風法相緩緩抬頭,用地獄銘文問出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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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什麽?”
麥克風法相身前,一個無有定型的身影攔在了凝固的血蜜之前,無數雙染血的、形態各異的手爬上爬下,宛如世界上最大的蜘蛛群。
這堆染血斷手組成的法相漫步走來,抬手,落手,炁化作的鋒利刀刃斬斷了麥克風法相的雙手。
失去雙手的麥克風法相無法攀附在陡峭的傷口側麵了,它沉默地朝黑色浪潮落去,靜靜瞻仰著那團斷手。
斷手組成的法相俯下身,撿起被斬斷的麥克風法相的雙手,將它們吸納進自己的軀體,隨後,用毫無感情的地獄銘文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圖一樂。”
孫必振的法相靜靜看著麥克風法相被黑色浪潮撕碎嚼爛,一隻畫著血色笑臉的手滿意地搖了搖,回過身,朝著傷口深處走去。
就在它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時,身前的傷口中突然閃爍出不屬於它的記憶。
一名在戰火中失去子女的婦人跪在泥地上,仰麵哭泣。
一個男人抱著自己弟弟的屍體,呆傻地看著地麵。
一個女孩緊閉著眼睛,死死摟著一條斷掉的胳膊,一邊哭泣,一邊茫然走在硝煙中。
如此種種,對於凡人而言已是難以承受之痛,但對於在法門內度日的法相而言,眾生之苦不過爾爾。
看著這些不屬於自己的苦惱,孫必振的法相咋舌其實就是咋手,畢竟它沒有舌頭)道:
“唏,我那不爭氣的主子又給我惹了什麽麻煩?”
說罷,法相無奈地掐訣念咒,身前巨大的、有如裂穀的傷口緩緩閉合。
想要探知凡世發生了什麽,唯有前往法門,在此期間,孫必振的法相不希望有人趁自己不在前來偷吃血蜜,它倒是不在乎這些它早已吃膩的蜜,它擔心的是,其它法相在進食血蜜之後修為大漲,從而對自己產生威脅。
傷口閉合後,斷手法相朝著肺葉上方飛去,它鑽入氣管,殺穿其中的邪祟,經過地獄的喉舌,來到了純白沙地上。
斷手踩在純白色的小蟲身上,沙沙作響,法相抬手看向高空中宛如圓月的白色法門。
透過法門,斷手法相看見孫必振正跪在地上,苦苦對抗著三百多年的苦惱。
法相默默看著,看著法門外的孫必振昏了過去。
在凡世之內,人類是由三部分組成的:肉身、法相以及神識。
對於凡人而言,這三部分俱為一體,無法分離,同生共死。
但對於得炁的密教信徒而言,卻並非如此:得炁者亦稱受膏者、受賜福者)的肉身行走於世,神識附在肉身之上,法相卻寄生在法門之中;無論是器修、藥修還是潤修,在初步得炁之後,都需要將法相投入法門,通過法相吸食無間地獄的炁,化為己用。
法門內無有時間,一般而言,人類的肉身是無法在法門內長存的,一旦進入,頃刻間就會衰老而死。
但神識卻不然,神識介乎法相和肉身之間,是聯係肉身和法相的繩引,可以遊離在法門內外,對於得炁者而言,使神識進入法門的途徑統共有五種。
其一,是像螳螂司那樣,通過念咒施展法術,主動將神識投入法門內,以法相的視角觀察法門內不可名狀的恐怖。
其二,是肉身隕毀之人孤注一擲,將神識投射到法門內,這樣做的人從此隻能以法相的形式行走於世,而且他們的神識直視了法門內的恐怖,注定會陷入瘋狂。瘋貓傑米和這類人很像,但傑米的特殊之處在於,它的肉身並未消亡,而是和法相混為一體了。
其三,是通過服用靈藥,借助藥力將神識投入法門,譬如孫必振飲用的琥珀十一就是用來牽引神識、換取修為的靈藥。
其四,是密教信徒的肉身在經曆巨大的情緒波動後,神識無法抵抗情緒帶來的強烈刺激,短暫的墮入法門;這種巨大的情緒波動,即可以是苦痛這樣的負麵情緒,也可以是喜悅這樣的正麵情緒,申國古代有一名密教信徒名叫範進,他就是通過巨大的喜悅短暫地將神識投入了法門,從而在曆史上留下了名字。
其五,不可言說,我輩不得而知。
此刻,孫必振正在經曆第四種情況:經由巨量的苦惱,孫必振的神識短暫地遁入了法門。
“痛,太痛了……”孫必振的神識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痛苦地呢喃細語。
看著站在自己手前的孫必振的神識,孫必振的法相怒了,他媽的,自己上次剛剛教訓過這孫子,這個煞筆玩意轉頭就把自己的話拋到腦後了?
“活爺啊,您沒事兒招惹變量的人做啥子?瞧吧!往那一蹲,沒出息!活該被人嘮一輩子!”法相舉手說道。
“我也沒得選哪!救救我!”孫必振的神識訴苦道。
孫必振的法相歎了口氣,法相經曆的歲月比神識和肉身長太多太多,因此也最成熟可靠。
眼手)下,孫必振的法相清楚,如果自己放任不管,孫必振很快就會心力衰竭而死,肉身一死,法相多半就一輩子困在法門裏了,再也看不到凡世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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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斷手法相歎了手氣,緩緩言道:“罷!罷!罷!活爺,你就作吧!總有我給你擦屁股!”
話雖如此,法相還是給出了解決方案,它大手一揮、中手一揮、小手一揮,伸手在神識的腦仁兒裏一頓搗鼓。
神識承載著孫必振的全部記憶,它的腦仁是幻化而出的精神象征,隻要操縱這團腦漿子,就能合法的篡改孫必振的記憶。
“變量那廝的施密咒,隻有武神爺親自來了才能破,我理解不了,更破解不了。
眼下,我能做的隻是把這三百來年的苦惱分成三份,讓你依次接收,以此獲得喘息的間歇,即使僥幸免了心哀而死,卻也免不了要受苦!
你聽好了!從即日起,每日午時,凡世陽氣最重的時候,百年的苦惱就會隨之而來,你隻能靠自己硬挺!總共三天,挺得住就活,挺不住就死!
小子,你可給我爭點炁,別給武神爺丟分兒啊!”
說罷,刀子手豆腐心的法相收了神通,輕柔地將孫必振的神識推出了法門。
看著法門外自己的肉身漸漸蘇醒,法相哈哈大笑起來,轉身看向一條海蛇形狀的法相。
海蛇法相纏了上來,盤旋在斷手堆上。
斷手法相用百十雙手撫摸著海蛇的鱗片,細語道:“你想辦法給你的主子遞個話呀,讓她幫幫我的主子,要是那廝死逑了,我可就困死在這兒了!”
“不勞你說,也不勞我說,她一定會幫的。”
說罷,海蛇法相在畫著血色笑臉的斷手上輕觸一下,算是一種吻別,隨後,它吐著信子離開了。
……
法門之外,孫必振睜開了眼睛,他坐起身,看向大堂。
“天呐,這是怎麽回事?!又有誰被卡車碾爆了嗎?欸,我為什麽要說‘又’呢?”
血肉四濺的大堂裏,召潮司憤憤地從阿圖根的殘骸中取出一堆東西,用不著細看,一股腦地塞進了口袋裏。
孫露紅看見孫必振醒過來,熱情地撲了上去,她上去就是一個怪力熊抱,好懸沒把孫必振掐死。
“哇,你幹嘛,趕快鬆開!孫露紅,鬆開!鬆開!要命啦!”
“爸爸,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認識我了呢!”
既然孫必振又認識自己了,孫露紅就把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完,孫必振點點頭,替孫露紅重新戴上麵具,這才站起身,朝坐在沙發上的櫃員鞠躬道:“多謝仁兄相助。”
“不用客氣,這是我份內的事,”櫃員豪爽地擺擺手,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但是,酒店大堂裏亂成這樣,這可不是我份內的事,兄弟,我們親兄弟明算賬,這地板被血糊滿了都!你可得想辦法給我收拾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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