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途川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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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界沒有回應:他在水裏,眾所周知,人在水裏是說不了話的。
    大河獸已經被阿魯巴群圍在了中央,雖然多數阿魯巴朝著水下的李世界遊去,但剩下的阿魯巴至少有百餘隻,形成的包圍圈沒有缺口,大河獸戰栗著發出悲鳴,估計它也覺得自己難逃一死了。
    沒有李世界指揮,孫露紅和召潮司也不會坐以待斃,二人迅速行動起來。
    “一十七銘記兮琥珀主,三頭六臂兮賜我骨。”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孫露紅繼承了蓼葒司本命的潤;蓼葒司的本命受潤名為“甘露”,孫露紅念的是琥珀教的龍骨咒,這咒語她原本已經忘記了,在豆苗城玩耍的時候,李世界重新教會了她,因此孫露紅才能釋放本命的潤。
    隨著炁不斷流動,孫露紅的手背和手肘處冒出了尖利的骨刺,她身形靈活地在船板上翻滾跳躍,用骨刺充當武器,將靠近大河獸的阿魯巴一一斬斷。
    被切開的阿魯巴發出“囔囔”的冒泡聲,黏液四濺,孫露紅招招致命,但阿魯巴數目眾多,繼續朝大河獸撲來。要是大河獸遭受攻擊,受驚潛入水中,那就糟糕了!
    召潮司站在船板右側,用汲水咒攻擊阿魯巴群;汲水咒乃是鹽神的邪咒,如果有靈藥加持,可以硬生生將活物體內的水分榨取出來,是極其惡毒的咒術。
    可惜,沒有靈藥輔佐的汲水咒效力甚微,對阿魯巴造成的傷害有限,但至少能減緩它們的行動,為孫露紅爭取時間。
    孫必振站在船尾,從魔術口袋裏抽出公平之矛,戳刺靠近的阿魯巴,但公平之矛是個有脾氣的主兒,阿魯巴肮髒至極,它不想髒了矛尖,因此孫必振的每一次戳擊都落了空。
    眼瞅著公平之矛和自己對著幹,孫必振急了:“他媽的!生死攸關的時候,你犯什麽潔癖!?”
    聽孫必振這麽說,公平之矛不樂意了,它掙脫孫必振的雙手,漂浮在半空,迅捷地飛到孫必振身後,用矛頭猛戳孫必振的屁股。
    “啊啊啊!反了你了!!”
    孫必振捂著屁股,逃到船板前側,公平之矛倒也不是真想傷害孫必振,見他躲開,也就自行落在了船板上,發出了“嗆啷啷啷啷”的動靜。
    “該死啊,現在隻能用那一招了嗎?”
    孫必振能想到的大殺招,正是金剛琢的“為國攬禍”,但“為國攬禍”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使用的,每一次用都要抽空孫必振的炁,用完就會力竭,乃是壓軸的殺手鐧。
    但眼下阿魯巴群來勢洶洶,孫露紅和召潮司力戰不敵,眼看阿魯巴們就要傷到大河獸了,孫必振咬咬牙,朝魔術口袋裏一掏,卻摸到了另一樣東西,當時就有了主意。
    “有了!召潮司,露紅,你們撐住!我有辦法對付這堆阿↑魯↓巴~了!”
    召潮司和孫露紅無暇回應,孫必振也顧不上解釋了,他從魔術口袋裏掏出了一藍一紅兩支試管。
    這兩支試管是剩下的虎痢和大吐根,逃出無期根獄後,召潮司覺得這藥自己拿著沒用,不如讓孫必振拿著,就把剩下的靈藥交給了他。
    孫必振迅速揭掉試管的蠟封,不顧阿魯巴的襲擊衝到船舷旁,將兩管靈藥一股腦地倒入了河裏。
    孫必振發狠地抖了抖試管,轉念一想,又順手把試管也丟進了河裏,隨即抱著腦袋躲到了船板中央。
    “我管這招叫做‘男人做飯’,他媽的阿↑魯↓巴~都給爺死!!!召潮司!孫露紅!抓緊了!!!”
    “什麽?你做了什麽?”召潮司忙問,雖然她不知道孫必振幹了什麽,但還是聽從吩咐,收起法術抓緊船舷,另一邊,孫露紅也乖乖照做,緊緊抓住了附近的船板。
    解釋已經太遲了,來不及的解釋,就是多餘的解釋。
    孫必振的想法是很好的:將大吐根和虎痢都倒進河裏,讓阿↑魯↓巴~們吃掉兩種靈藥,繼而炸死它們。
    如果孫必振是主角,這個計劃就該奏效了。
    可惜孫必振不是,雖然粉墨登場站在了舞台上,他所扮演的卻不是騎士,而是小醜。
    船板上,孫必振三人緊緊抓住船身,卻無事發生。
    虎痢靈藥是油性靈藥,密度比較小,如孫必振所願,虎痢藥液浮在了水麵上,被阿↑魯↓巴~們吃了下去。
    大吐根靈藥也是油性靈藥,不溶於水,但糟糕的是,大吐根的密度比水大,孫必振把藥液倒進河裏,大吐根直接沉到了河底,一如石沉大海,啥也沒給剩下。
    同時,由於孫必振的錯誤指揮,召潮司和孫露紅停止了對阿魯巴群的攻擊,“男人做飯”的靈藥攻擊沒能生效,召潮司和孫露紅的物理攻擊還停了,阿魯巴群得到機會一擁而上,撲到了大河獸身體表麵,開始愜意地吸食大河獸的體液。
    “嗚!!!”
    可憐的大河獸發出哀鳴,劇烈地掙紮起來,事到如今,它也顧不上船板上的孫必振等人了,趁阿魯巴還沒傷到要害,它一頭紮進了水裏,朝水底下潛,想要在水底的淤泥裏打滾,驅除蟄在身上是阿魯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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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咕嚕嚕嚕嚕……”
    孫必振隻來得及說出這兩個字,就掉進了水裏,他最後的話語變作了一連串的氣泡。
    小醜,畢竟隻是小醜,孫必振令人發笑的能力是傑出的,但對他自己而言,這一點也不好笑。
    為什麽呢?因為孫必振不會遊泳。
    作為生活在商京的服務生,孫必振連健身卡都辦不起,更不要提學習遊泳了。
    三途川中,旱鴨子孫必振慌亂地舞動手腳,阿魯巴群聚攏上來,想要享用美食,它們的移動速度很慢,奈何孫必振睜不開眼睛,完全無法防備。
    好在孫必振不是孤身一人:召潮司是鮫人,落水之後,她立刻朝孫必振遊了過去,用力把孫必振推到了水麵上。
    “噗哈!”孫必振喘了口氣,摟住召潮司的脖子,慌亂地問道:“孫露紅呢?露紅呢!?”
    孫必振是五好青年,絕不會丟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但召潮司可不是五好青年,比起孫露紅,她還是更在乎孫必振,因此她不顧孫必振的叫嚷,推著他朝阿魯巴群的缺口遊去——方才大河獸遁入水中,掀起的浪潮推開了一部分阿魯巴,原本密不透風的包圍圈因此敞開了一個豁口。
    “快去救露紅啊!她渾身都是骨頭,估計浮不起來!”
    召潮司沒有理睬,隻是盡力遊向阿魯巴群外圍。
    眼看召潮司不聽自己的話,孫必振急了,大叫道:“鬆開我!我要去救女兒!”
    “先別管她了!我們先想辦法活命!”
    “不行!”
    召潮司也急了,大叫道:“閉嘴!你是我的!不是她的!”
    孫必振不說話了,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拗不過召潮司,隻能露出一種唯有男人才會明白的苦笑,眼神憂鬱地看著召潮司。
    “抱歉,這次不能讓你任性了。”
    “什麽?”
    沒等召潮司反應過來,孫必振伸出通紅的左臂,抓住了浮在半空的公平之矛,在公平之矛的牽引下朝水底鑽去。
    理論上,召潮司的力量比孫必振大得多,孫必振應該無法掙脫召潮司的懷抱,但先前在豆苗城洗單間的時候,孫必振就發現召潮司的身體沾上水後就會變得非常滑,這種情況下,憑借公平之矛向下的牽引力,孫必振趁召潮司不備掙脫了束縛,朝著深不可測的三途川水底潛去。
    “孫必振!!!”
    召潮司浮在水麵上,崩潰大喊,但她的喊聲無法傳達到孫必振耳畔,二人之間隔著一條河,這條河叫三途川。
    三途川中,孫必振睜不開眼,但他施展觀炁的法術,用炁審視著四周,發覺河底有一具發白光的骷髏輪廓在徐徐走動。
    那骷髏輪廓正是孫露紅,事實上,孫露紅根本用不著孫必振搭救,她雖然浮不起來,但也不需要呼吸,阿魯巴們湊到她身上啃了啃,隻能啃到一堆碎布或者骨頭渣滓,阿魯巴們頓覺無趣,紛紛遊開了。
    阿魯巴群丟下孫露紅朝河麵上遊,這時候,孫必振居然送上門來了,於是,阿魯巴群朝著孫必振遊去,想要嚐一嚐孫必振的滋味。
    直到這時,孫必振才為自己的意氣用事感到後悔。
    “該死!召潮司好像是對的,孫露紅看著沒事,現在有事的是我啊!”
    孫必振一直是憋著一口氣在潛泳,現在他肺裏的氧氣已經用光了,阿魯巴們又朝著自己襲來,孫必振隻能驅使公平之矛拽著自己往河麵上遊。
    由於氧氣耗盡,心神紊亂,孫必振觀炁的能耐漸漸消散,他看不見東西了,更加慌了神,隻能憑借公平之矛牽引,隻感覺水流劃過皮膚,自己究竟朝著哪裏遊動,孫必振已經判斷不清了。
    肺在抗議,孫必振突然覺得自己很蠢,方才,召潮司明明快要帶著他逃出包圍了,可他非要潛入水底去救孫露紅。
    “這是自取滅亡啊,孫必振,你他媽的真是找死。”五好青年孫必振如此想到。
    有時候,人就是這麽矛盾,一件道義上理應被稱頌的事情,卻會因為失敗的結果顯得愚蠢透頂;人們往往對英雄過分苛責,而對惡棍過分包容,此之謂人性,孫必振亦是如此。
    肺在罷工,孫必振隱約看到了死門的輪廓,河底行走的發光骷髏也不再是孫露紅,而是死門的信使。
    “我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嗎?”孫必振如此想。
    公平之矛幸災樂禍地發出嗡鳴,雖然它忠誠地朝水麵上鑽,奈何行進速度有限,孫必振已經沒有氧氣再堅持了。
    就在孫必振萬念俱灰時,他感覺一雙光滑的、有鱗片的手纏上了自己,然後,一雙溫暖的嘴唇貼在了自己嘴上,一股沾著鹽腥氣的氧氣湧進了肺裏。
    果然,召潮司還是來救他了嗎?可是那些阿魯巴就要圍上來了,危險正在逼近。
    李世界呢?現在,李世界又在哪裏?他被聖三一纏住了嗎?
    孫露紅又在做什麽?她能在河底走,應該很安全吧?阿魯巴似乎對她沒興趣。
    短短幾秒鍾內,孫必振內心思索著無數件瑣事,他感到一股極度的無助,既為自己的幼稚而後悔,又對召潮司舍命搭救自己而萬分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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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孫必振伸手想要摟住召潮司的腰,就在這時,一件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發生了。
    召潮司拍開了他的手,一把推開了他。
    哪怕是麵對死門,孫必振都沒有這麽絕望過。
    “她生氣了嗎?該死,我活該啊,我活該!你應該知道我在想什麽吧,丟下我也好,反正我這個樣子遲早一死……”
    黑暗而冰冷的三途川中,孫必振逐漸感知不到召潮司的炁了,他隻能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孫必振開始嗆水,他感覺自己的肺要炸了。
    肺啊,法門裏我啃噬你,現在輪到你啃噬我了嗎?
    來吧,我孫必振活該如此。
    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孫必振猛地驚醒。
    黑漆漆的河灘洞穴中,唯有火堆提供照明,公平之矛靜靜躺在身側,火光照在矛尖之上,原本鋒利閃爍的矛尖,如今纏滿了水草和血汙,可它不是有潔癖嗎?怎麽會沾滿汙穢?怎麽會?
    雙眼腫痛、渾身濕透的孫必振趴在一堆燃燒的火油旁,無力地倒在了自己的嘔吐物之中,借著燃燒火油發出的光亮,側目看向身旁的女人。
    女人穿著濕透的旗袍,濕漉漉的長發耷拉在臉的兩側,神情冷峻地看著孫必振。
    “師,師兄?”
    孫必振的左手一陣抽搐,他盡力想要爬起,但根本做不到,他中幻術太深了,一旦動彈,就會回到那片冰冷漆黑的三途川中,體會到漸漸溺死的恐懼。
    “不要亂動,薔薇神可不是什麽野路子的無教神,祂的幻術可不是鬧著玩的,孫必振,落到我手裏,算你運氣好,算、你、運、氣、好。”
    張蓮旭一字一頓地說著,咬牙切齒,眼裏閃爍著殺氣,但她並沒有殺孫必振的打算,隻是默默擰幹自己的頭發,靠在火堆旁,嚐試烘幹自己的衣服。
    孫必振靜靜看著張蓮旭,瘋狂地回憶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他想不透,前一刻自己明明還在三途川中,為何現在突然回到了岸上?
    “……師兄,這裏、這裏是哪?”
    張蓮旭斜眼看著孫必振,嘟起嘴抱怨道,“這裏?這裏是沉香嶼,落到我手裏,算你運氣好,但你的運氣也沒好到哪去,我們還是在聖三一神司的掌心裏,這裏就是三途川中遊的一個小島,是神司的老巢。”
    神司?沉香嶼?
    “什……什麽?”
    張蓮旭斜眼打量孫必振,沒好氣地說道:“你聽不懂就安靜地歇著吧,等會聖三一來殺你,我可不會管。還有,叫我師兄!”
    孫必振不知道該作何回應,他徘徊於現實和幻術之間,體力不支,漸漸昏了過去。
    張蓮旭看著昏迷的孫必振,朝火堆裏啐了一口,火光照在她臉上,隱沒了她的臉紅。
    “不過是做個人工呼吸,又不是當真親嘴,居然想趁機摸我的腰?得寸進尺!呸!”
    雖然張蓮旭自認為是個猛一,但她骨子裏還是一名女子,有些東西,即使腦子壞了也忘不掉。
    火光之中,張蓮旭刻意地用袖子擦嘴,直到擦破了嘴皮才停止,血染在她的嘴唇上,紅彤彤的,很好看,可惜無人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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