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誤會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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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鍾頭後,孫必振蘇醒了,他第一時間抓住公平之矛,搖搖晃晃地退到洞穴側麵,警惕地看著張蓮旭。
張蓮旭抱膝坐在火堆旁,火油已經快燒光了,火勢微弱,勉強能照亮張蓮旭的臉。
張蓮旭靜靜看著火焰,火光在她的眼裏閃爍,她似乎不喜歡火焰,但奈何這火焰也不喜歡她,即將熄滅了。
“坐下吧,我們聊聊。”張蓮旭頭也不抬地講。
孫必振虛弱地舉著矛,沒有動。
“趕緊坐,我要殺你早就殺了,犯得著等到現在嗎?”張蓮旭說,語氣裏三分是責備,七分是輕蔑。
孫必振頭昏腦漲,但他知道,張蓮旭本可以趁他昏迷的時候下殺手的,如果她沒有趁人之危,那大概是沒有殺心。
於是,孫必振拄著矛,做到了火堆旁,正對著張蓮旭。
張蓮旭還是沒抬頭,隻是默默從懷裏掏出一隻斷手,丟給了孫必振。
“給,你的狗。”
斷手掉在了火堆旁,無力地用手指扒拉地麵,朝孫必振挪動。
“狗?你是說手吧。”
孫必振撿起斷手塞進了懷裏,這是從無期根獄裏逃出後剩下的最後一隻斷手,頗具紀念意義,所以孫必振一直帶在身上,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把斷手吃下去,即使知道,他多半也不會吃的。
聽到孫必振的質疑,張蓮旭總算抬起了腦袋,一臉無奈地看著孫必振,就像在看一個患有智力障礙的孩童。
“我說的就是狗,你的狗在你昏迷的時候護主來著,攔著我不讓我救你,不是狗是什麽?”
“救我?”孫必振懵了,雖然他不知道張蓮旭為何突然轉變態度,但考慮到目前的情況,張蓮旭顯然沒有撒謊的必要。
張蓮旭歎了口氣,緩緩言道:“沒錯,事到如今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是我救了你,包括在澡堂那次,我不是去殺你的,我是去救你的。”
“救我??”孫必振更懵了,“從什麽當中救我?我當時是去洗澡,又沒遇上危險!”
張蓮旭又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了孫必振一眼,隨即撇開眼神,挖苦道:“你傻不拉幾地不動腦子,聖三一跟著你你也不知道,我可不是!”
“什麽?你是說神農種瓜嗎?他跟蹤我們,這我倒是猜到了,但是……”
張蓮旭點點頭,“是,不然還能是誰?我好心提醒你們,你們居然恩將仇報!”
“但是,你怎麽會知道神農種瓜在跟蹤我們?我和召潮司都沒察覺,你是怎麽察覺到的!”
“這不是廢話嗎,神農種瓜是我爸的下屬,理應待在我爸身邊的,我在大街上看到了他鬼鬼祟祟地閑逛,當然會起疑心了!我追著他到了澡堂,恰好看見你和那個鮫人走了進去。”
“哼,你這麽說,我就會信你嗎?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可是要殺我呢!”
“是這樣沒錯,但後來李德來找我了,他說他燒了你的頭發,算是一報還一報,既然如此,我再殺你,李德可要不高興了。”
張蓮旭提到了李德,可信度頓時高了不少,但她還沒說完,繼續補充道:“除此之外,我師弟張可薇也很欣賞你,也就是看在他們倆的麵子上,我才去救你的,沒想到你不但不領情,居然還叫那蠢熊打我!豈有此理!”
這話合情合理,但孫必振仍不信服,追問道:“就算真是如此,那你為什麽要帶毒藥?除了用來毒害我,你帶毒藥還能用來幹什麽?”
“拜托!你動動腦子好不好!我爸是大司農,我在豆苗城買東西很便宜,隨手買點毒藥帶在身上不是很正常嗎!我和你都是戲子,想要修煉總得喝點毒藥,這點,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話也很合理,武神祠最出名的就是門內戲子五毒俱全,身為武神祠的戲子,張蓮旭身上要是沒帶毒藥,那才說不通。
孫必振的臉開始發燙,莫非他真的錯怪張蓮旭了?但他仍有疑問,繼續問道:
“不對!如果你真是來救我的,那你為什麽不直說呢?而且,你爸帶著司農來了之後,你隻要說一句‘神農種瓜是聖三一’,我們就不用坐牢了!也沒有後麵那麽多破事兒了!你為什麽不直說?”
張蓮旭“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解釋道:“你還好意思問?我也是有脾氣的!你們狗咬呂洞賓,那就休要怪我呂洞賓打狗了!再說了,我隻是懷疑神農種瓜,並不確定,當時又在氣頭上,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那你為什麽告訴你爸我們欺負你?你這一句話,我們可是白白吃了好多苦!”
“嗬嗬,活該!我好心去救你,你們居然用橡膠飛魚打我!把我妝都打花了!你們能冤枉我,我就不能冤枉你們?天下哪有這等歪理!”
張蓮旭一臉真誠——真誠的幸災樂禍——顯然不是在說謊;何況孫必振手裏握著公平之矛,如果張蓮旭說謊,公平之矛一定會做出反應的,但現在公平之矛卻靜靜悄悄,這說明張蓮旭所說句句屬實。
孫必振明白張蓮旭沒有說話,但他還有一件事不知,於是問道:“先不說之前的事情了,就說當下吧!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怎麽會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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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蓮旭收起笑容,歎了口氣,言道:“唉,還不是你們害的!我明明是去救你的,我給我爸解釋了,但我爸也不信!他還說什麽‘你還會救人?我偏不信!’真是把我看扁了!當時一賭氣,我就撂下話來,說‘你不信,我就再救一次給你看!’
喏,就是這樣了,我趕在你們之前乘大河獸來到了三途川的迷霧外,就是想找機會證明自己沒說謊!偏偏你們一個個都不信我!哼!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張蓮旭模仿神農甲的語氣惟妙惟肖,她所說的內容也確實像是神農甲會說的話,說完後臉上露出的委屈巴巴的神色也絕非偽裝。
得知這一切後,孫必振的腦子好像爆炸了,張蓮旭說的都是真話,這樣一來,他突然覺得一切都串起來了:難怪張蓮旭被張壘製服後會那麽生氣,難怪張蓮旭自始至終都聲稱自己“沒動手”,原來她並不是去殺孫必振,而是去救孫必振!
得知真相的孫必振沉默了,他尷尬地撓了撓麵頰,收起長矛,指著張蓮旭破了好幾處的旗袍,提醒道:“師……師兄,我剛才就想說,你衣服爛了,腿……腿露出來了。”
張蓮旭抱膝坐在火堆旁,旗袍的下擺早已被撕裂,露出一截雪白修長的大腿。盡管她自認是個男人,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無疑是個容貌出眾的女子。
火光映在張蓮旭的臉上,勾勒出她淡然的神情,出乎孫必振意料的是,張蓮旭並未露出他預想中的羞澀或惱怒,而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語氣從容:“無妨,此刻隻有你我二人,你不盯著看便是了。”
這話倒也在理,孫必振於是看向別處,問出了自己心中最深的困惑。
“師兄,既然是你救了我,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三途川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召潮司怎麽會丟下我呢?我想不通。”
孫必振一臉落寞地歎了口氣,聽他語氣這麽失落,張蓮旭原本憋著一肚子火,現在也無處發作了,隻能淡淡地回答道:“你是說那個鮫人嗎?你以為她拋棄你了?嗬嗬,那你多半是著相了!正是那個鮫人把昏迷的你托付給我的,她緊隨那個道士去和神司廝殺了,對了,還有一具賊眉鼠眼的骷髏,估計也是你們一夥的吧?”
孫必振睜大眼睛點了點頭,“是,他們現在在哪?”
“你問我我哪裏知道?神司的幻術太過妖邪,迷霧之中,我什麽都看不清楚,我的大河獸也死於非命,得虧你的長矛拽著你我二人逃出生天,最終到了這裏。”張蓮旭聳肩道,“司香氛之薔薇神門下的幻術,我哪裏敵得過?要不是那個髒瘦的道士神通廣大,我估計也醒不過來了。”
張蓮旭好像什麽都說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聽見她的話,孫必振頭腦發脹,一時語塞。
沉默片刻後,孫必振問道:“師、師兄,你說我著相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張蓮旭向上翻了翻眼睛,搖頭道,“我哪裏知道?自從進了那霧,我也分不清自己看見的東西是真是假,要說我哪裏看得清,也就隻有神司現身的時候了!當時,那個道士舉著棍子殺去,神司持雙刀迎戰,周圍的霧都散盡了,我看得真真切切,絕不會有假!”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蓮旭眼裏閃爍出興奮的光來,孫必振卻不記得有這樣的事,他撓了撓頭,困惑不解。
“神司?你是說那具浮屍嗎?”
“什麽浮屍?”
“就是一具飄在河上的浮屍,手裏攥著一把香蒲,那香蒲還把阿↑魯↓巴~引來了。”
聽到“阿↑魯↓巴~”三個字,張蓮旭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問:“你說什麽?什麽巴?你再說一遍?”
孫必振不知道張蓮旭在笑什麽,一本正經地說:“阿↑魯↓巴~,就是來自霍亂河灘的膠狀怪物,你沒看到嗎?”
一聽到孫必振念出“阿↑魯↓巴~”三個字,張蓮旭就忍不住笑。
“哈哈哈哈哈……阿↑魯↓巴~?虧你想得出來,哈哈哈,你這小子還挺有意思,著相看到的幻象也比我看見的有意思!哈哈哈,阿↑魯↓巴~,阿↑魯↓巴~”
張蓮旭模仿著孫必振的口吻,不斷念叨著“阿↑魯↓巴~”,孫必振也覺得這三個字確實好笑,但他現在沒有那個心情,隻能苦笑道:“別笑了,師兄,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沒看到阿魯巴,那你看到了什麽?”
“什麽阿魯巴?我在析構司身邊待了十幾二十年了,從沒聽說過這種怪物,也沒聽說過什麽霍亂河灘,誰知道你是發了什麽癲,臆想出來這種搞笑的名詞來。”
張蓮旭收斂笑容,探身靠近,朝孫必振的腦門一點。
“你是從什麽時候起中的幻術,我不知道,但從你聽到‘阿魯巴’這個詞之後,你所看到的一切就都是幻象了,明白了嗎?阿魯巴是你臆想出來的玩意兒!凡世裏沒有,地獄裏也沒有!”
原來如此,孫必振開始回憶,自己是從何時起聽到“阿魯巴”這個詞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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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李世界跳入水中又很快返回後,親口說出這個詞的!
回憶越來越清晰,當時,浮屍潛水遁逃了,李世界緊跟著跳進了水中;一行四人當中,李世界毫無疑問最強大,而且李世界是科教方士,對幻術的抗性最強。
這麽想著,孫必振既覺茅塞頓開,又覺毛骨悚然。
“我好像明白了!李世界在船上時,我還保持著清醒,但李世界一走,我就陷入幻覺了!”
“總算開竅了嗎?”張蓮旭微微一笑,走到孫必振身旁,坐到一顆大石頭上,翹起二郎腿問道:“說吧,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都看見了什麽?”
於是,孫必振將自己的所見說了一番,隨後分析道:“師兄,我猜測,大聖李世界在船上時,施展幻術的人藏在暗處不敢動手,可李世界一走,那家夥就用幻術偽裝成李世界來到了船上,我陷入幻術了,以為那家夥是李世界!”
“你想的和我一樣,那神司雖然好戰,但是也喜歡使陰謀詭計,鐵定是她支開了道士,這才上船襲擊你們!”
“師兄,我有一點不明白,你所說的這個‘神司’,到底是何許人也?是聖三一的大祭司嗎?”
張蓮旭露出嚴肅的神情,點頭道:“不錯,此人占據三途川已經有些時日了,她是聖三一的狗,同時也是一名叛教的大祭司。此人原本是司香氛之薔薇神的護法大祭司,可她癡迷於不死之術,投奔了呻吟公國,這才成了聖三一的大祭司。
就我所知,此人原本的名諱無人知曉,她對外自稱‘神司’,因此大家也管她叫神司了。
如果我沒猜錯,你看到的那個假的李世界,就是神司假扮的!神司雖然背叛了薔薇神,但她從薔薇神門下學來的幻術卻沒丟掉,無光地獄之內,此人的幻術已然登峰造極,三途川上的大霧並不全是水汽,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來自神司的幻術!”
孫必振驚訝道:“如此說來,我看到的浮屍,也是此人假扮的?”
張蓮旭點頭道:“不錯,你很聰明,已經能舉一反三了。迷霧之中,你看見的東西都是假的,但你聽見的東西有真有假!神司的幻術隻能借由霧氣扭曲視覺,卻無法完全扭曲聽覺,你所聽到的聲音,我在霧裏也曾聽到過!”
“是嗎?敢問師兄聽到了什麽?”
張蓮旭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聽見一個男人大喊‘聖三一哪裏走’,然後聽到落水的聲音,說到這裏,你明白了嗎?”
孫必振醒悟過來了,一股撕裂感極強的記憶突然湧入腦海,這股記憶不屬於孫必振,來源不明,卻記錄了迷霧之中的真相。
孫必振痛苦地咬緊牙關,捂住腦袋掙紮起來,張蓮旭一驚,匆忙問:“師弟!你怎麽了?!”
“是……是我的狗,不,我的手!”
表情猙獰的孫必振撕開胸前的衣衫,在他胸膛上,那隻鮮紅斷手的六指插在了孫必振的皮肉內;孫必振猛地將胸前的斷手扯開,隻留下六個鮮紅的血窟窿,鮮血從中不斷流出,卻有一些神識順著血窟窿流進了孫必振體內,沿著血管朝著他的左手流去了。
神識承載著記憶,孫必振因此獲得了斷手的記憶,但這個過程極其痛苦,外部記憶帶來的撕裂感有如火燒。
“你這小東西,你做了什麽!?”
張蓮旭看向六指斷手,卻隻看見六指斷手趴在地上,溫順地用食指點著地麵,它本是孫必振的法相,又怎麽會害孫必振呢?
果然,記憶帶來的撕裂感轉瞬即逝,隨著痛楚緩緩消散,孫必振記起了迷霧之中的事情,自言自語般說道:“我想起來了,我看穿了,不是神司假扮李世界,也沒有什麽阿魯巴,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隻有隻言片語是真的,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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