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聖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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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撒沙地中央立著聖三一的紀念碑,此地被聖鼠割據已有千二百年,在三名聖三當中,聖鼠名氣最小,這並不是因為聖鼠實力最弱,而是另有原因。
具體說來,聖三一的三名聖三守衛的位置各不相同:神司守衛的三途川乃是通往鮫人國的必經之路,絕大多數以呻吟公國為目的地的旅人都會選擇這條道路,神司帶屬下阻攔,殺人如麻,因此惡名昭彰。
守衛大煉獄的天火就更不必說了,能過神司這關的密教信徒,終究會在大煉獄遭遇天火;能過神司這關的人已然是萬中無一,這些人中,能到大煉獄的又是十不存一,當這些跨越千難萬險的天之驕子來到呻吟公國的國門前時,才恍然發覺,此前的一切,居然隻是見天火的門檻。
至於聖鼠,它負責守衛的乃是通往鮫人國的陸路——烏撒沙地。
烏撒沙地共有三端,一端和鮫人國相連,另一端和幹涸地獄相連,第三端則和赤鹿沙地相連。
世人皆知,前往呻吟公國,需穿過驟雨平原,從豆苗城沿河而下,抵達鮫人國,再從鮫人國進入鹹水洋,穿越無底淵,進入赤鹿沙地,穿過大煉獄,最終通過凍結地,方能到達呻吟公國。
但最初並不是如此,在早年間,冒險者們都認為從烏撒沙地前往赤鹿沙地可以跳過鹹水洋和無底淵,從而縮短路程、降低風險;但烏撒沙地和幹涸地獄鄰接,凡人站在其中分不清方位,往往會誤入幹涸地獄,因此無有活著返還的。
久而久之,烏撒沙地無人生還的消息就在冒險者之間傳開了,眾人皆知道烏撒沙地凶險異常,也就沒人肯走這條道路了,即使是李世界這樣的大能,也不敢冒險從烏撒進入赤鹿。
雖然如此,聖三一卻不敢放鬆對烏撒的把控,在千二百年前,他們就派聖三之一的聖鼠鎮守此地,但那時已經鮮有腦筋正常的冒險者會走這條道路了,聖鼠也就無所事事地待在烏撒,沒有人送死,聖鼠也就無從積累惡名,因此它的惡名不如神司、天火那樣昭彰。
但這並不意味著聖鼠就比神司弱小,畢竟,神司是死人,而聖鼠至今為止仍是活人。
這意味著,神司敗過,但聖鼠,沒敗過。
此間機杼,無活人知曉。
此刻,烏撒沙地之上,白色方碑之內,聖鼠光著身子,盤腿坐在一張鬆軟的床墊上,思索著人生的意義和宇宙的真理。
聖鼠是鼠人,自他加入聖三一起,已經過了一千四百七十九年;凡是從呻吟公國獲得了起死人肉白骨之秘密的人,都要效忠呻吟公國三十甲子,也就是一千五百年,換句話說,再過二十一年,聖鼠就自由了。
對此,聖鼠非常滿意,畢竟不是所有聖三一都像天火那樣心甘情願地效忠呻吟公國,尤其是聖鼠這樣不甘於現狀的人。
聖鼠不是個安於現狀的人,但他想要的東西並不複雜,聖鼠想要的東西隻有兩個字:食欲。
自從加入聖三一、獲得起死人肉白骨的秘密後,聖鼠就像其他聖三一成員一樣喪失了食欲,他可以不用進食,就算進食,也嚐不到任何味道。
絕大多數鼠人都像蓼葒司那樣貪吃,喪失食欲之後,聖鼠悲痛欲絕,他想要尋找重獲食欲的方法,但受限於和呻吟公國締結的契約,聖鼠無法離開烏撒,為此他十分不滿。
好在聖鼠並沒有丟掉全部欲望,喪失食欲後,他的另一種欲望開始以野蠻的速度生長。
抬頭的欲望支配了聖鼠,反正烏撒沙地人跡罕至,他便開始用自己的方式招攬信徒……
此刻,聖鼠盤腿坐在柔軟的床墊上,灰色絨毛覆蓋的身子微微晃動,閉著雙眼,沉浸在寧靜的冥想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蘋果花香,那是他在體內流動的炁散發出的氣息。
在他身旁,安然入睡的三位女子分別是來自凡世的人類女子、簡明鎮的鼠人女子,以及鮫人國的鮫人女子。她們裹著輕薄的毯子,睡容恬靜,呼吸聲與房間的安寧融為一體。
與聖三一中那些已逝的成員不同,那些死者無法使用炁,隻能依靠本命的潤——三途川上的神司便是如此。聖鼠卻是活人,他的炁生機勃勃。他不以炁施展法術,而是用它來體悟內心的平靜與愉悅。
在炁的流轉中,聖鼠從賢者般的沉思中回神,緩緩睜開了眼睛,望向身旁的三位伴侶。
三位女子各有風采:人類女子嬌小玲瓏,麵容清秀,短發輕盈;鼠人女子毛發潔白柔順,尾巴修長,耳尖的絨毛蓬鬆可愛;鮫人女子身姿優雅,容貌溫婉,氣質如水般柔和。
聖鼠看著她們,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他輕輕拍了拍她們的肩膀,喚醒了三人。三位女子揉著惺忪的睡眼,帶著笑意圍坐過來,輕輕碰了碰聖鼠的胡須。聖鼠心中湧起一股滿足感,臉上露出笑容。
爾後,聖鼠開始縱欲,這是他多年來癡迷的事情,在找回食欲之前,他要用別的欲望填補疏漏。
聖鼠就好像一隻漏水的桶,如果堵不住疏漏,那就不斷向這隻水桶加水,就像一道簡單的數學題,隻要加水的速度大於放水的速度,桶裏就還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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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鼠已然沉迷於他僅有的欲望,他甚至向自己的同事、同為聖三的神司求歡,但神司拒絕了他。
神司並不討厭聖鼠,相反,她挺喜歡這個直來直往的家夥,但她拒絕聖鼠的理由很簡單:她是死人,她不但丟了食欲,而且丟了性欲,她沒有活人的欲望,唯一能讓她感到歡喜的事情隻有斬殺異教徒,這也是她選擇鎮守三途川的原因——三途川乃是通往呻吟公國的第一道關隘,外來者人數最多,她可以殺個盡興。
聖鼠很自然地接受了神司的說法,他知道神司說的是真話,但是他還是想透神司,不為別的,就衝神司能舉起死鋼打造的鋼刀,聖鼠就是想體驗一下那股勁。
可惜神司是死人,她是不睡覺也不休息的,聖鼠沒機會下手,他隻能想想,但是他越是想,就越是想。
後來,聖鼠忍無可忍了,他又去找了神司一趟,得知此事後,神司做出了一件令聖鼠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用鋼刀攔腰斬斷了自己,然後讓聖鼠把自己的下半身帶回去,不要耽誤她殺異教徒。
“不過是半截身子罷了,我派屬下再去鮫人國買,沒什麽大不了的。”神司如是說。
看著神司內髒外露、汩汩淌血的下半身,聖鼠一言不發地走了,那件事之後,他萎靡不振了整整二十天,從此再也不提透神司的事情了。
沒能透成神司成了聖鼠的一塊心病,但他沒有氣餒,而是想在自己的伴侶身上找回場子。
烏撒沙地內,聖鼠終日縱欲,他無事可做,畢竟,在三十甲子結束之前,他無法脫離聖三一,也就無法踏上尋找食欲的旅程。
今日,一切照舊。
縱欲結束後,聖鼠重新回到了賢者狀態,思索著宇宙的真理和人生的意義,希望二十一年盡快過去,自己重獲自由,到那時,他就可以啟程去尋找自己的食欲了。
三名麵色緋紅的女子躺在聖鼠身旁,沒有說話,等待著聖鼠用炁恢複欲望。
就在一切照常進行之時,一件小事打斷了聖鼠的冥想。
一隻沾滿血汙和沙土的右腳踹開了臥室大門,門板倒在地上,發出轟然巨響。
聖鼠猛地睜開雙眼,看向臥室門外,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六指男人提著長矛,上半張臉被一隻血紅的六指斷手攥住,隻露出鼻子和嘴巴,急促地呼吸著,站在了門外。
由於方才的縱欲,聖鼠並沒有預先發覺此人的到來,三名女子恐慌地湊到了他身邊,鮫人摟著他的左臂,鼠人搖著他的肩膀,人類女子抱著他的腰。
闖入者被染血斷手遮住了上半麵容,但通過觀炁的法術,聖鼠隔著斷手看到了闖入者的雙眼。
此人通身一陣戰栗,似乎經曆了複雜的鬥爭,神智在無形之中切換,甚至換了個人格,此刻,他通紅的雙眼中充斥著兩種複雜的感情,一種名為嫌惡,一種名為驚愕。
闖入的男人露出微笑,用矛指向聖鼠,他的左手裏抓著一雙筷子,不知是何法寶。
“你的樣子,讓我感到惡心。”微笑著的男人說道。
“你闖入了我的臥室,看到了我的赤身裸體,然後你說我惡心?”聖鼠反問道。
微笑的男人左手攥拳,用手背扶著額頭,他的額頭上本就抓著一隻斷手,手背和手背相觸,顯得非常滑稽、怪異。
“不,我不是說你的裸體讓我惡心,隻是你和這三個家夥出現在同一張床上,讓我感到非常惡心。”男人咧嘴笑道。
“你是在指責我不專一嗎?”
男人笑著搖了搖頭,“不,不是,不完全是。”
“那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我在說一個很難懂的道理,這個道理就在嘴邊,但是我吐不出來。”
微笑的男人說著,突然作勢欲嘔,但他似乎忍住了嘔吐的欲望,沒有吐出來,用長矛支撐著身體,渾身散發出夾竹桃花的甜香。
微笑男人的精神狀態顯然不是很穩定,聖鼠做驚訝狀,推開了圍在自己身旁的三名女子,麵無表情地說道:“是嗎,異教徒?你想和我講道理嗎?那我們就講道理。”
這話讓微笑男人收斂起笑容,看來他沒想到,聖鼠居然打算和自己講道理。
事實上,聖鼠並不是真的想和男人講道理,他隻是驚訝於男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臥室裏,要知道,方碑之中有他的嘍囉巡邏,其中不乏有得炁之人和已死之人,聖鼠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如何殺穿嘍囉來到此地的,在動手之前,他需要試探對方的實力,免得落入不利的境地。
聖鼠這麽謹慎是有原因的:他知道,自己活著的時候已經喪失了食欲,如果死去,他還會像神司那樣喪失性欲,到時候,他就沒剩下什麽欲望了,要麽像天火一樣自焚度日,要麽像神司一樣癡迷於殺戮,但他不想那樣。
聖鼠,不想死,一點也不想死。
正是如此,聖鼠沒有直接動手,而是驅趕自己的伴侶下床,三名女子光著身子,從側門跑出了臥室,隻留下聖鼠獨自麵對闖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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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鼠從床上抓起一條毯子裹住身體,麵對持矛的男人,露出鼠人特有的矜持微笑。
“你想講道理,我就聽聽你能講出什麽道理,說吧,人類,我聽著呢。”
微笑的男人思索片刻,開口道:“你的樣子讓我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嗯,所以呢?什麽不好的事情。”
男人躬身顫抖起來,斷手抓著他的上半張臉,他將矛立在空中,騰出右手抓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徹底遮住了自己的麵容,用很不清晰的聲音答道:
“就像……就像在照鏡子,但是鏡子裏是墮入瘋狂的我自己。”
聖鼠笑道:“你是說我瘋了嗎?”
男人搖了搖頭,重新抓住長矛,“不是,我隻是想到了一種非常令我反胃的可能性,有時候我很擔心某些沒發生的事情發生,但是我又忍不住去想。”
說罷,男人又幹嘔起來,他的狀態很不穩定,僅憑這幾段短短的對話,聖鼠就看出這男人應該是從幹涸地獄裏逃出來的。
從幹涸地獄裏出來的人,要麽變成了月初會移動的古怪石頭,要麽變成了自我蠶食的環狀怪物,要麽走著走著突然就變成了一棵大樹,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瘋子,這名男人雖然沒有變成如上三種東西,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聖鼠靜靜看著男人,並不想刺激到對方,於是緩緩言道:“挑明說吧,你到底在擔心什麽?什麽讓你感到惡心?”
這個問題十分直接,男人微笑著抬起頭來,答道:“你幹了她們。”
“是,我幹我的伴侶,這有什麽問題嗎?”
“你會幹自己的朋友嗎?”
“朋友?”聖鼠思索了片刻,某種意義上,神司也算他的一個朋友,於是他誠懇地回答道:“會,當然會,這有什麽好擔心的?”
男人的笑弱了三分,遲疑片刻,他繼而問道:“你會幹自己的女兒嗎?”
聖鼠愣了片刻,疑惑道:“女兒?可是我沒有女兒,盡管她們有時會喊我‘爸爸’,但那隻是一種情趣,不是真的。”
這下輪到男人愣住了——男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隨後像冰融化一般消散,留下一片幹涸的陰影,似笑非笑之間,男人臉上浮起數千個血手印。
男人沉默了片刻,重新露出了笑容,抬起長矛指向聖鼠,高叫道:
“我跟你這種人說什麽道理呢?來!和我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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