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黃鶴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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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鮫人國沿海,鹹水洋好像一大塊融化的玻璃,散發著黃和藍,聞上去像是銅鏽。
    天光在這裏散發出暗淡的橘黃色,海岸是灰色,沒有植物,倒是有一兩隻地獄裏特有的甲殼動物在沙地上爬。
    一隻鸚鵡模樣的地獄鳥類尖嘯著飛過,甲殼動物縮進沙子裏,隻露出奇數隻複眼,警惕地看著外麵。
    鸚鵡很快飛走了,甲殼動物臥沙的地點旁,一對鮫人孩童在海岸上光腳走著,他們被甲殼動物吸引,蹲下身,用長滿鱗片的手戳著甲殼動物的眼睛,甲殼動物的眼柄一伸一縮,鮫人孩童發出歡笑。
    這時,兩名孩童扭頭看向沙灘外側,看向鮫人國的卵石道路。
    沿著白色卵石小路走來四人,四名成年人。
    鮫人孩童不再發出笑聲,他們警惕地看著來者,個子較高的那名孩子站了起來,麵無表情地看著為首之人,眼裏閃爍著狡黠的光。
    為首之人也是鮫人,她抬手指著兩名鮫人孩童,言道:“看來那個社團還在,隻是成員換了一波。”
    鮫人身後站著一名人類男性,他拄著一杆長矛,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兩名孩童,問道:“你是說這兩個小孩?不至於吧?哪有密教會招收孩子?”
    另一名髒瘦的人類男性笑著開口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信密教要從娃娃抓起!我們科教就是從小孩開始培養起,美其名曰義務教育。”
    孫必振毫不客氣地用長矛指向兩名孩童,站在他身後的孫露紅趕忙按住他的矛頭。
    “爸!你別嚇到他們了!”
    “哦,抱歉,”孫必振將矛收進魔術口袋,改用手指向二人,問召潮司道:“這裏是無光地獄,哪來的義務教育?我的乖,你不會搞錯了吧?”
    召潮司搖頭道:“不,就是他們,這裏是鮫人國,全世界的畫皮都出自此處,換一副孩童的畫皮或許有些麻煩,但也並非做不到。你們隻是看上去像小孩,我說的沒錯吧?你們現在聽誰指揮?實話告訴我,我是鹽神祭司!”
    “阿姨你說什麽呢?聽不懂!”高個子小孩說道,他說的是地獄銘文,見而知意,但召潮司說的是漢語。
    於是,召潮司又用地獄銘文將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別裝了,我知道你們隻是看上去像小孩,我是鹽神祭司,帶我去見你們主事的人!”
    高個子小孩似乎吃了一驚,但他很快冷靜下來,轉身將同伴拽起,沒搭理召潮司。
    站起身的矮個子小孩愣愣看著召潮司,一言不發。
    見兩名鮫人孩童不回話,召潮司自嘲道:“嗬,我跟你們廢什麽話呢?”
    說著,她一把攬住了高個子小孩,攥住了他的右手,讀取了對方的記憶,確信無誤後,毫不客氣地將他推倒在沙灘上。
    高個子小孩痛叫一聲,翻身爬起來,對召潮司怒目而視。
    召潮司指向高個子小孩,冷笑道:“林小俳,對吧?”她又朝矮個子一指,“魏小智,是你吧?你地位比他高,現在你們的社團誰說了算?帶我去見他,我再說一遍,我是鹽神祭司。”
    “你胡說些什麽呢?”林小俳報仇雪恨般用力推搡召潮司,但召潮司紋絲不動。
    矮個的魏小智攔住了林小俳,用成年男人的聲音開口道:“行了,技不如人就不要再裝了,她看穿了。”
    林小俳在原地木了三秒,切換回成年人的嗓音,惱火地反駁道:“什麽技不如人?我哪裏裝得不像了?”
    魏小智白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兩人的嗓音驚得孫必振睜大了眼,召潮司則滿意地點頭,用小女孩的嗓音說道:“看吧,我沒搞錯,鮫人天生就會學舌,學小孩子說話不是什麽難事。”
    魏小智看向召潮司,問道:“明人不說暗話,就算你是鹽神祭司,帶來三個異教徒,想要做什麽?”
    召潮司不想和魏小智廢話,她伸手去摸魏小智,卻被他靈巧地躲過了,看來魏小智知道鹽神祭司有讀心能力。
    “別碰我,你想問什麽就問,但休想讀我的腦子。”魏小智低聲道。
    “行,你告訴我,現在鹽神的結社裏誰說了算?”
    “我說了算,你要問什麽就問我好了!”魏小智答道。
    召潮司冷笑一聲,指著林小俳說道:“他可不是這麽想的。”
    魏小智瞪了林小俳一眼,林小俳無辜地懟道:“瞪我幹嘛?她能讀心,我能怎麽辦?”
    魏小智扭過頭,刻意咳嗽一聲,說道:“行吧,既然能讀心,那應該是真的鹽神祭司,我帶你去見主事的人,走吧。”
    說完,魏小智拽著林小俳朝著海灘走去,召潮司跟了上去,孫露紅和李世界也沒意識到什麽不對,唯獨孫必振沒意識到問題。
    直到魏小智帶頭踏入海水,孫必振才意識到,他們這是要往海底走,趕忙叫道:“等等!你們這是要去海裏?”
    魏小智回頭,略帶鄙夷地看了孫必振一眼,假裝恭敬地問了一句:“您以為呢?”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你瞎嗎?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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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潮司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四人當中,唯獨孫必振沒有水下呼吸的能耐,隻能看向李世界。
    “大聖,你那個氧氣頭盔能在水底用嗎?”
    “很可惜,那個頭盔是針對驟雨平原特製的,防雨用用倒是可以,下海是萬萬不行的。”李世界無奈道。
    “這就沒辦法了,要不,你就在這兒等我們回來吧?”召潮司看著孫必振問。
    “那也行,反正我對水下沒什麽興趣。”
    召潮司點了點頭:“我必須去,沒法留下來陪你,那就讓孫露紅留下來陪你在岸上等,我跟大聖去見主事的人。”
    聽到這個安排,換了身子的孫露紅親昵地纏上了孫必振的手臂,嗲聲嗲氣地喊了一聲“爸爸”。
    孫必振如雷轟頂,猛地甩開孫露紅,連連擺手道:“不!不用!你們仨一起去好了!露紅啊,機會難得,你也去看看,觀察觀察,回來把經曆講給爸爸聽。”
    “好的!”孫露紅其實很好奇海底的景象,蹦蹦跳跳地走到了李世界身後。
    “要不,我留下來跟你一起?”李世界問。
    “不用了,”孫必振是個傳統申國人,好麵子,不會讓李世界一個男人留下來陪自己,笑道:“我一個人等著就行,你跟召潮司一起去,更穩妥一些。”
    召潮司不是很放心,還想說些什麽,但魏小智和林小俳已經走進了海水,沒辦法,她也隻能帶著李世界和孫露紅進入海裏,朝海底深處走去。
    徹底潛入海水前,召潮司刻意回頭望了孫必振一眼,這才遁入水中。
    孫必振獨自站在海岸上,等同伴們一走,他孑然一身,才意識到自己正身處無光地獄的海灘上,詭異的天光朗照之下,孫必振打了個寒噤,看向天空。
    天空是澄澈透明的深藍彩色旋渦,灑下橘黃色天光,當年,一名地獄潛者看到了這幅場景,久久不能忘懷,於是他回到人間後第一時間將所見繪製成了油畫。
    此人此後一直罹患精神疾病,因此變得異常古怪,他經曆了自殘,最終開槍自殺,後世的獵巫人認為,此人的古怪行為來自他年輕時的無光地獄之旅,此人名為威廉,他的多數畫作都被法國獵巫部收容。
    此時此刻,孫必振看見的天空,和一百多年前威廉看見的天空並無不同。
    威廉是個藝術家,但孫必振是個粗人,他看著眼前的天光和海,發自內心地感歎道:
    “好髒的顏色。”
    髒,混亂,這就是無光地獄鹹水洋帶給孫必振的感受。
    孫必振看著天光,天光也看著孫必振,但是後者對前者一無所知,就好像聽一首不明語言的音樂,或者看一幅抽象畫:人覺得天光髒,天光對此嗤之以鼻。
    海岸上散發著鹽腥氣,孫必振站了許久,覺得腳有些酸,於是坐在了海灘上,但他沒坐多久,發覺濕漉漉的沙子浸透了自己的褲子,濕乎乎的很不舒服,於是又站了起來。
    “要等多久啊……”孫必振自言自語。
    這時,海水裏突然浮起一個熟悉的身影,孫必振剛剛還在打哈欠,看到這個渾身濕透的身影,頓時就不困了,歪嘴一笑,朝前走了兩步,迎了上去。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孫必振看著召潮司,召潮司一言不發,她的頭發濕透了,搭在肩上,衣服也濕透了,變得透明了。
    雖然孫必振早就看過召潮司的裸體,卻沒看過她濕身的樣子,這麽一看,他不禁深吸一口氣,感歎道:“不得不說,我老婆身材真好!”
    光看還不解恨,孫必振快步走過去,牽住召潮司的手,將她引到了岸上。
    召潮司麵帶震驚的表情,但孫必振沒有看到,他緊張地四下望了望,確信李世界和孫露紅不在,摟住召潮司的腰,一口親了上去。
    親完,“召潮司”睜大眼睛看著孫必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這時,孫必振才意識到不對,問“召潮司”道:“欸?你怎麽換了身衣服?”
    “召潮司”看著孫必振,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緩緩吐出幾個別別扭扭的漢字:
    “姐……姐夫?”
    “什麽?”
    孫必振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召潮司”隻能重複了一遍:“姐夫?你是、是我姐夫?”
    “蛤?”
    “我姐,召潮司,是於小乖,是你現在的妻子吧,沒錯?”
    孫必振吃了一驚,但沒有把驚訝表現在臉上,而是睜大雙眼,歪頭看著對方,故作遲鈍地點了點頭。
    “我是於小勤,額……姐夫好。”
    於小勤尷尬地朝孫必振鞠了一躬,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和召潮司於小乖長得一模一樣,也難怪孫必振分不清。
    “蛤??”
    孫必振無法理解現在正在發生什麽,直到於小勤貓腰護住自己的胸脯,他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趕忙低頭道歉:“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聽你姐說你死了,沒想到這一茬!”
    “她是這麽說的嗎?”於小勤落寞地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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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孫必振突然想起了什麽,從魔術口袋裏抽出長矛,矛尖對準於小勤,警惕地問道:“不對,你為什麽會活著?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召潮司說過,她是被自己的胞妹下了化形咒,因此才變為蟹裙在鹹水洋中遊蕩,如此說來,於小勤或許是敵人,不得不心懷警惕!
    麵對孫必振的質疑,於小勤別別扭扭地問:
    “唔,我能,我能說地獄銘文嗎?我太不會說申國話。”
    孫必振冷酷地點了點頭,雖然對方是他的小姨子,但如果於小勤是召潮司的妹妹,那麽她至少有二百歲了,不同於失去記憶的蓼葒司,於小勤這副樣子多半是在裝嫩。
    “你是擔心什麽呢,姐夫?”於小勤用地獄銘文問道,比起漢語,她的地獄銘文說的很流利。
    孫必振留了個心眼,沒有明說,而是旁敲側擊地言道:“你姐都告訴我了。”
    於小勤愣了若幹秒,低下頭,盯著沙灘看了半天,背著手用腳尖在沙地上畫著圈圈,小聲說道:“她說什麽了?”
    看著於小勤這副模樣,孫必振感到一股無名的惱火,用矛尾戳了戳沙地,吸氣道:“唏,我不明白,你應該有二百多歲了吧?”
    “是。”於小勤點了點頭。
    “那你裝嫩做什麽?”
    “裝嫩?我沒有!我連婚都還沒結!”於小勤替自己辯解。
    於小勤一臉誠懇的樣子似乎不像是撒謊,但孫必振總覺得她很奇怪,可是又說不出是哪裏奇怪;於小勤的狀態和孫露紅並不一樣,孫露紅智力很高但情商奇低無比,於小勤則帶給他一種智力低下的觀感。
    但孫必振心裏清楚,一個活了二百多年的人不可能愚蠢,因為蠢人活不了這麽長就會被自己蠢死。
    也就是說,於小勤多半是在裝傻。
    眼看自己套不出話來,孫必振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實話說道:“你姐說,是你施咒把她變成螃蟹的,你知道她落得下場有多慘嗎!”
    於小勤仰起頭看著孫必振,雙眼一眨不眨,靜靜盯著他看。
    看了許久,直到孫必振感到心裏發毛,於小勤這才突然哭起來,彩色鮫淚順著她的眼角流淌,滴在了沙灘上,於小勤趕忙蹲下身,把自己的眼淚撿起來,塞進懷裏。
    “呀,鮫人是不能哭的,你知道的,鮫人流淚是要折壽的……”於小勤一邊哭,一邊撿拾眼淚,一邊呢喃著。
    於小勤的長相和召潮司完全一樣,孫必振看到她哭,就好像看到召潮司在哭,一下就慌了,心裏沒了底氣,隻好收起長矛,改換了溫柔的聲音,問她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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