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往昔相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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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青乃是鮫人國的護國之神,祂因此在鮫人國內享有真正意義上的神祠,神祠內的喉青信徒不但承擔了與喉青溝通的工作,也充當著庇護者的角色。
    此刻,鮫人國的一間喉青神祠裏,空氣中彌漫著鹹水洋的海風氣息,昏暗的光線從一隻懸掛的琉璃瓶中透出,瓶子裏漂浮著熒光藻,投下斑駁的光影,映照在珊瑚雕成的地板上。
    青泉司於小勤坐在一張真皮沙發裏,背脊挺得筆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鼻梁,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三名女子。
    對麵,三名女子慵懶地擠在一張海綿沙發裏,各自散發著截然不同的氣質:鮫人女子濕潤的發絲貼著臉頰,臉上的表情不溫不喜;鼠人女子則顯得狡黠,細長的尾巴在身後輕輕甩動;人類女子是三人中最瘦小的,她目光低垂,顯得格外穩健。
    三人沉默地看向於小勤,於小勤歎了口氣,用一口熟練的漢語說道:“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現在,該你們說了吧?”
    “我們想要的就是報複他,因為他殺了聖鼠,就這麽簡單。”鮫人女子說道。
    “這一點,我已經說過一遍啦!”鼠人女子提醒道,順便用尾巴尖戳了戳鮫人女子的屁股。
    “我更關心的是,你是怎麽騙過他的?”人類女子問。
    “騙?我沒騙他,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們,我隻聽喉青的吩咐,不殺你們也隻是給天火一個麵子,至於你們想要的結果,那隻是一個添頭。”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幫我們?畢竟我們算是你姐夫的敵人,你幫我們害他,你莫不是和你姐夫有仇?”人類女子追問。
    “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成了你們的幫凶了?”於小勤反問。
    “你不是讓你姐夫心碎了嗎?”鮫人女子冷笑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他心不心碎和我無關,我也不是因為你們的緣故才去見他的。”
    “那你是為什麽去的?哦,我知道了,你是嫉妒你姐姐了?你就這麽不希望你姐姐好過?”鼠人女子譏諷道。
    “我說了,我隻是聽從喉青的吩咐辦事。”於小勤為自己辯解道,“喉青、鹽神、千霧主,祂們三個一直都合不來,鹽神要保的,喉青讓我去拆,這又有什麽不妥嗎?”
    “嘻嘻,你臉皮真厚啊,你當我們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鼠人女子笑道:“你的話也就騙騙別人,卻騙不了我們三個,我們就是為了勾引男人而生的,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做了些什麽,你分明是去見你姐夫的!”
    於小勤麵不改色地說道:“嗬,我說了,我隻是去替神辦事,我是大祭司,大祭司就是做這個的,此乃神箴。”
    “胡說,”鮫人女子抱胸道,“什麽神箴,這種鬼話能騙得了普通人,騙不了我們,或許是喉青讓你拆散他們,但喉青會讓你勾引他嗎?”
    於小勤臉上沒有變顏變色,但語氣卻多了幾分凶厲:“你們怎麽知道的?”
    三名女子笑了起來。
    “都說啦,我們三個就是做這個的,沒誰比我們更懂!你身上那股荷爾蒙的味兒,還有那股灰頭土臉歸來的酸溜溜味道,我們都聞見了!嘻嘻嘻!”鼠人女子尖聲笑道。
    “那畢竟是我姐夫,我隻是給他提供了一個選項,僅此而已。”
    “那還不是為了和你姐姐爭寵?畢竟是姐妹,你好無情呦!嘻嘻嘻嘻。”鼠人女子將下巴搭在人類女子肩上,麵朝於小勤嬉笑起來。
    於小勤歎了口氣,捋了捋自己的鼻梁,反唇相譏:“隨你們怎麽想,我們姐妹關係再怎麽複雜,總也好過你們三個這種當真嫁同一個男人的‘姐妹’。”
    “呦,我說的話讓你心痛了?可是,你心不心痛和我無關,和我無關呦。”鼠人女子學著於小勤說話的腔調。
    說著,鼠人女子用尾巴挑逗於小勤,於小勤一巴掌拍開了對方的尾巴尖,伸手劍指鼠人女子的麵門,冷道:
    “分明是你們大張旗鼓地衝進我國的霧牆,迷了路,被我的人帶來這裏!若不是我大發慈悲,你們怕是要被千霧主騙進邪祟群裏,分分鍾被扯成碎片了!我看在天火的麵子上不拿你們下獄,又好心回答你們的問題,你怎麽好意思和我這樣說話?”
    這話在理,鼠人女子自知理虧,縮到鮫人女子身後,悶不作聲了。
    “她嘴巴貧,你不要誤會,我們也隻是好奇罷了。”鮫人女子打圓場道。
    於小勤收回手,長出一聲鼻息,冷冷地看著對方,沉默了良久,這才繼續說道:
    “既然我回答了你們這麽多問題,希望你們也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鮫人女子點了點頭,“你問吧,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知無不言。”
    “你們來的時候親口告訴我,烏撒的聖三一要麽燒成了碳,要麽變成了肉泥,一個個都求死不得,既然如此,你們三個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活?我們從來就不是活的,我們甚至不是有機的,我們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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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鮫人女子率先揭開了自己手臂上的皮膚,皮肉剝離的瞬間,沒有血肉飛濺,而是露出了下方精密的機械骨骼,齒輪齧合、彈簧勾連,與畫皮完美融合。
    鮫人女子指著自己的傀儡手臂,解釋道:“剛才我的姐妹也說過了,我們就是為了勾引男人才被造出來的。傀儡司造出我們三個,送我們到聖三一,讓我們全心全意供那耗子享樂,博得他的信任,潛伏在他身旁等待下一步吩咐。可是,不知為何,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我們始終沒得到下一步指示。”
    “是呀,沒得到具體指示,我們怎麽知道該怎麽折磨死那耗子?”鼠人女子應和道。
    如此回答出乎於小勤的預料,她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繼續問道:“既然你們不是真心喜歡聖鼠,又為何要敵視我姐夫?你們的真實目的不就是殺掉聖鼠嗎?我姐夫難道不是幫了你們一手?”
    “什麽呀,那能一樣嗎?”
    “就是,他把那耗子剁碎了,拚都拚不起來,我們怎麽辦?我們殺誰去?”
    “是啊,我們怎麽去和傀儡司交差?”
    於小勤又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般說道:“傀儡司的傀儡的確逼真,我確實沒看出來,但是,你們也是真夠倒黴的,攤上一個不靠譜的主子。”
    “你這麽說,倒也是這麽回事,”鮫人女子將自己的皮合攏,一臉惆悵地吐槽起來,“你或許不知道,我們三個曾經是活人哩。”
    於小勤屬實有些驚訝,她聽說過傀儡司的昭著惡名,卻不知道傀儡司居然拿活人做傀儡。
    “還有這樣的事?拿活人做犧牲的行徑早已被證明是愚蠢而多此一舉的,隻會引來調查員,真是令人發指!”
    鼠人女子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是啊,我們曾經是活人,但是現在卻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
    於小勤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問道:“等等,既然你們記得自己曾是活人,又不喜歡現在這副樣子,那你們為什麽還要替傀儡司做事?難不成他有法子控製你們?”
    三名女子同時愣住,麵麵相覷,眼中滿是困惑。顯然,她們從未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是啊,為什麽呢?”
    “我之前好像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不,不是沒有想過,之前我們根本沒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人類女子插話道。
    “難不成你們之前一直是被傀儡司控製的嗎?”於小勤問。
    三名女子點了點頭。
    “那,你們是什麽時候開始自主思考的呢?”
    “大概半個月前吧,半個月前,我們開始能夠思考,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突然醒了,這之後沒過多久,你姐夫就來了。”鼠人女子答道。
    “在此之前,你們在聖鼠身邊埋伏了多久?”
    “那挺久的了,少說得有五年吧。聖鼠很是謹慎,但傀儡司的傀儡遍布申國,我們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傀儡司廣撒網,派出了許多魚餌,成功誘使魚兒上鉤的隻有我們三個。”
    “我不明白,傀儡司為什麽要為聖鼠如此大動幹戈?他和聖三一有什麽仇什麽怨,值得如此費心勞神?”
    “這我們就不清楚了,但我聽聖鼠提到過,好像是因為聖鼠一千多年前偷了傀儡司的靈藥。”人類女子答道。
    “對,”鼠人女子也附和道,“據說,聖鼠偷走的藥,原本是用來謀權篡位的關鍵靈藥,因為這藥被聖鼠盜走,傀儡司落得個假死的淒慘下場呢!”
    聽到這個解釋,於小勤不禁有些困惑:“這說不通啊?一千年前結下的仇,為什麽拖到如今才報?”
    “嘻嘻,這個我們倒是知道,”鼠人女子狡黠地笑起來,“正因為害怕傀儡司報複,聖鼠加入聖三一,用一千五百年的自由換來了不死之身,最終成了一名聖三。
    如今,一千五百年快到了,聖鼠將要重獲自由,傀儡司就是要讓聖鼠以為仇怨早已被時間磨平,然後在他即將獲得自由的時候,打他一個出其不意,在他將要獲得自由前喪盡尊嚴、落入萬丈深淵!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身在地獄,而是從天堂落到地獄,嘖嘖嘖,想想還真是狠毒呢!”
    “原來如此,”於小勤點點頭,忽而微笑道:“可惜,你們的主子多半漏算了一步,我猜他多半是死了,沒活過聖鼠。”
    “什麽?死了?”
    “死掉了?”
    “死了?你是說傀儡司……死了?”
    “沒錯,大祭司不會老死,我猜他多半是出意外死了,或者被防剿局誅殺了,所以你們才會脫離控製。
    我雖然不懂傀儡之術,但傀儡術也是一種幻術。無論何種幻術,隻要施術者一死,幻術就會自動解除,所以,你們能恢複自由意誌,多半是因為傀儡司死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現在還用效力傀儡司嗎?”
    三名女子的眼神中紛紛流露出對未來的惶恐不安,她們淪為傀儡太久,已經忘記了如何使用自由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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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此,於小勤提議道:“傀儡司那樣的人渣,死了也是一件好事,你們自由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不用再執迷於傀儡司布置的任務。想想看吧,你們可以做任何事!”
    “任何事?你能舉個例子嗎?”人類女子問。
    於小勤揮手道:“任何事呀!比如去凡世玩耍,去千門之門裏冒險,去豆苗城住,或者幹脆點,去吃好吃的東西,去睡四十八個小時,對了,去找人談戀愛啊!”
    聽到最後這句話,鼠人女子開心地叫出了聲:
    “太好了!我一直想搞姬來著!之前我擔心聖鼠起疑,一直不敢這麽做,但是現在我可以了!”
    說著,她用尾巴纏上了鮫人女子的腰,挑逗她,問她道:“你也是這麽想的吧?對吧?對吧?”
    鮫人女子臉頰一紅,濕潤的發絲遮住了她的眼睛,但她並未推開鼠人女子,而是羞澀地點了點頭。下一秒,鼠人女子大膽地吻了上去,鮫人女子愣了一下,隨即回應,二人纏綿地擁在一起。不出三秒,人類女子也紅著臉加入其中,三人笑鬧著滾作一團。
    於小勤目瞪口呆,麵對如此場景,她隻能捂住眼睛,但還是免不了聽到淫靡之聲,忍不住吐槽道:“喂喂喂,倒也不必這麽自由!收斂一點好不好?別在我的沙發上做這種事!鮫人國可沒有幹洗店啊!”
    但於小勤的話根本無法製止壓抑了太久的三人,由於實在受不了她們發出的噪音,於小勤苦著臉走出了會客廳,來到神祠二樓,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罷了,由她們去吧!”於小勤賭氣道。
    於小勤的房間陳設簡單,隻有一些稀鬆平常的家具,於小勤背靠著門板鬆了口氣,躺在了床上,從床頭櫃上取來一隻金絲菊顏色的相簿,翻開到第一頁,看著一張黑白照片,失神。
    黑白照片中央,是一名身穿西裝、相貌英俊的男子,男子麵對鏡頭微笑,懷裏摟著歡笑的於小乖。
    然而,這隻是照片的中心部分,占據的麵積不足整張合照的三分之一:為了不讓姐夫生疑,於小勤特意撕掉了照片複印件的兩側,並用海水做舊,使照片看起來模糊不堪,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破綻。
    相簿之中的這張照片才是原版,在照片的左右兩側,另外站著四人——姑且稱大祭司為人吧。
    在照片左側,站著兩名勾肩搭背的男子,一個是土耳其人,另一個則是日耳曼人,兩人臉上都有傷疤:土耳其人左臉頰上有一處並不明顯的傷痕,好像是被人拿利器戳刺留下的疤;日耳曼人麵頰左側的傷疤則醒目得多,仿佛是被刀劍割開留下的。
    在照片的右側,一名嘴裏長著七十二顆門齒的男人朝鏡頭嬉笑,懷裏摟著一名身高一米六上下的女子。
    毫無疑問,照片中的六人都是大祭司,都在笑。
    事實上,這張照片中還有一個人,隻是沒有出現在相片當中。
    這人就是負責照相的於小勤,當時她是多麽開心!她真心羨慕、嫉妒自己的姐姐!
    想起當年,於小勤忍不住露出微笑,那時,有她姐夫在,她們仿佛什麽事都辦得到,天下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鷹之門、獅之門、酸之門、鉛粉之門、迭代之門,乃至於千門之門,姐夫帶著她們遊遍了無光地獄!她當時多麽高興自己的姐姐嫁了這麽一個男人!多麽光榮的日子!
    看著照片中的男人,於小勤感到一股強烈的愧疚湧上心頭,她為什麽要那麽做呢?但她忍不住!或許她隻是想回到當年,又或許,她隻是單純地嫉妒自己的姐姐。
    於小勤確實嫉妒,當時她混跡在冥婚典禮上,目睹自己的姐姐第二次嫁給自己的姐夫,當時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被小貓抓撓,腸子裏有蝴蝶飛舞,為什麽她就遇不到這樣的人、這樣的事?
    現在,於小勤正躺在床上,摟著照片,看著照片中的六個故人,看著他們成雙成對的樣子,任由兩顆鮫淚劃過她的麵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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