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亂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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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葬島的天光是灰藍色的,聞上去像是鹽和糖的混合物,事實上嚐起來也是一個味道。
    孫必振和召潮司縮在一處船篷下避雨,過了一會,孫必振感覺身體恢複了,正好他聽到了李世界和孫露紅的呼喊聲,就和召潮司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亂葬島的地麵由船骸組成,不停地搖晃,孫必振又光著腳,不得不牽住召潮司的手,以免腳下一滑落入鹹水。
    “這地方全都是沉船嗎?”孫必振問。
    召潮司總算開口說話了:“不,事實上應該叫浮船,如果是沉船應該沉下去才對,但這些船都浮起來了——不論多麽重,都浮起來了。”
    孫必振用腳底板踩了踩生鏽的金屬船殼,發覺這些金屬非常厚重,確實不該浮在海麵上。
    “是啊,這確實是件怪事。”
    “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這裏是無光地獄。”
    談話間,李世界和孫露紅的喊聲再度傳來,二人循著聲音走去,很快在一片桅杆、金屬管和船舷形成的支離破碎的森林當中找到了李世界和孫露紅。
    看到二人手牽手走來,李世界露出一臉的姨母笑,說道:“小兩口可算是和好了?看吧小紅,叔說啥來著?”
    孫露紅以為父母和好全都是李世界的功勞,滿懷感激,湊上去就要抱他,李世界趕忙躲開,岔開話題問孫必振道:“小馬和米歇爾呢?他們倆沒和你們在一起嗎?”
    “沒有啊,我們是從島的邊緣過來的,他們肯定不在那邊。”
    “這下壞了,苦海儀式的傳送不太穩定,萬一他們被傳送到旮旯拐角,可不太好找!”
    李世界話還沒說完,遠處就傳來了馬衛家的喊聲:
    “大聖!大聖!我在這邊!”
    李世界吸吸鼻子,指著聲音的來向笑道:“嘿,找到一個,我們快過去吧!”
    四人於是結伴而行,朝著喊聲走去。
    在喊聲傳來的方向上,船骸的密度顯著增加了,漂浮的船殼逐漸聚攏在一起,木質結構漸漸稀少,更多的是生鏽的金屬船殼,甚至有一些合金船殼,不知是用了防鏽的塗料,還是用了什麽特殊的合金,這些船殼雖然飽經風雨洗禮,卻仍保持著原狀,沒有被鐵鏽吞沒。
    但相比之下,這裏絕大多數的船殼都覆蓋著一層褐色物質,孫必振好奇地用指甲在一片深褐色的船殼上扣了扣,卻扣下來一大塊濕軟的真菌,真菌蠕動著朝他的手臂蔓延,嚇得他趕忙甩掉,並用腳下的鹹水窪洗手。
    真菌落在水窪裏,發出刺耳的尖叫,它像一塊肥皂迅速溶解在鹹水之中,最後隻留下一層灰白色的浮沫,原來這真菌害怕鹹水。這還真是諷刺,因為它隻能生長在鹹水之上的船殼中。
    李世界看到了這一幕,提醒道:“小孫,千萬別亂摸這裏的東西,天知道這些船聚在這裏多久了!”
    “我知道了。”孫必振心有餘悸地答道,就算李世界不說,他也不敢隨便亂摸了。
    “小潮,你們來這島上,應該有避雨的地方吧?總不能就靠這些船殼避雨?”
    李世界的問題非常婉轉,但召潮司聽懂了他的暗示,答道:“你是想知道鹽神的祭壇所在?抱歉,這個按理我不能說,我也不能帶你們去。”
    “行,我理解,我們隨便找一艘能漂、能遮風擋雨的船,修好船就走。”李世界點頭道。
    和米歇爾不同,李世界依舊是個好奇的人,他其實很想看看無教神的祭壇長什麽樣,但召潮司不允,他也不會強求。
    過了五分鍾,四人穿過層層疊疊的船殼墳場,來到了一片幾乎穩定的區域,這裏的船都擠在一起,脆弱的船殼紛紛碎裂了,隻剩船帆、桅杆和棚頂拚在一起,殘渣拚成一個盆地,形成一塊低窪,其中積蓄著髒汙的雨水。
    幾隻形似蟾蜍的小生物蹲在水窪裏,用條帶狀的眼球撥弄著水窪裏漂浮的藻類;藻類似乎想吃掉它們的眼球,但這眼球隻是魚餌,一旦藻類上鉤,蟾蜍就將眼球懸在麵前,用紫褐色的舌頭舔掉眼球上的水藻,然後囫圇吞下去。
    一隻蟾蜍蹦躂到馬衛家的光腳旁,剛想啃咬馬衛家的腳趾,馬衛家便扣了一下扳機,槍沒有發出響聲,蟾蜍卻炸成了肉泥。
    馬衛家拎著槍,站在一片淺水窪中,身前是一隻白色的金屬船。
    這隻船格外醒目,畢竟附近的船多半被巨大的壓力碾碎了,唯獨這隻白船,雖然被船骸團團圍住,卻仍舊保持著完整,結構也沒有變形。
    馬衛家感知到了李世界等人,不再呼喊,而是朝白船內部看去,麵帶憂慮神色,雨水順著他的眼鏡片滑下,他筆挺的黑禮服也濕了,耷拉了下去。
    李世界率先走了上來,問馬衛家:“小馬,你見到米歇爾了嗎?”
    馬衛家用槍口指了指白船,“我看到他進去了,我喊他,但是他沒有回答我,我擔心有危險,所以沒有立刻進去。”
    聽馬衛家這麽說,幾人湊到白船的船篷門口,看向船內。
    白船約有二十米長,船頭向上傾斜,船身則被船骸碎片埋住,僅有船篷和船艙入口浮在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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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界朝黑洞洞的入口看去,看不出什麽端倪,於是喊道:“米歇爾!你在裏麵嗎?”
    回音在船篷內遊蕩,漸漸變弱,這時,米歇爾的聲音從船艙內傳出:
    “我在。”
    “你在裏麵幹什麽呢?有遇到危險嗎?”
    “沒有,你們進來吧,這裏的東西都還結實,我隻是……我在研究一個有趣的東西。”
    李世界沒有再問什麽,他從袖子裏抽出反坦克撬棍,用撬棍釋放出光亮,舉著撬棍走進船艙,馬衛家等人緊隨其後。
    白船的船艙內,積水在艙底晃蕩,泛著暗綠色的光,仔細看去,原來是某種發光浮萍;空氣中彌漫著鹹水和腐爛物的刺鼻氣味,金屬牆壁上爬滿了藤壺,密密麻麻的殼體如同某種皮膚病,層層疊疊地覆蓋在船體表麵,仿佛這艘船本身就是個被寄生的活物。
    然而,盡管時間和海水的侵蝕無處不在,船艙的內部結構卻依然牢固:被漆成白色的鋼梁橫跨頭頂,表麵有幾塊油漆脫落,鋼梁卻依然完整;船艙內沒有天光,全靠李世界用撬棍照亮,這說明船體本身並無裂縫。
    傾斜的船艙中央,一個圓柱形的開口朝船體內部陷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米歇爾就站在這開口前,右手舉著撬棍提供照明。
    “合著你們科教的撬棍都能發光?”馬衛家問。
    “是的,但是原理不同。”李世界簡單解釋一句,很快走到米歇爾身旁,看向牆壁上的圓筒形機器。
    這圓筒形似一台老式的滾筒洗衣機,外延嵌著一環又一環的金屬圓環,內部則是向內凹陷的金屬筒,金屬筒向船體內延伸大概五米,內部的金屬反射出亮光,既沒有鏽跡也沒有斑駁的刮痕,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米歇爾站在這台機器前,目光呆滯,仿佛被什麽東西攝住了心神,他伸出左手撫過金屬筒的內部,確信這機器內部的金屬鍍層還是光滑的,臉上帶著一種複雜的表情,一半是困惑,另一半則是疑慮。
    馬衛家皺著眉頭,打破了沉默:“米歇爾,你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剛才我在外麵喊你,為什麽不回話?”
    米歇爾回過神,揉了揉額頭,語氣有些敷衍:“剛才我鑽到這東西裏麵看了看,可能是隔音效果太好了,沒聽見。”
    馬衛家狐疑地盯著那台“洗衣機”,疑惑道:“這東西連個封口都沒有,你怎麽會聽不見?”
    “我不清楚,可能是當時太全神貫注了?要不你也鑽進去試試。”米歇爾指著機器解釋道。
    馬衛家聳了聳肩,將槍交給孫必振,卷起袖子,彎腰鑽進了那台圓柱形機器的開口。
    機器內部空間狹窄,向內延伸了約五米深,散發著一股潮氣的味道;由於空間不夠,馬衛家隻能蹲在裏麵,回頭看向艙外的米歇爾,看見米歇爾張嘴喊了些什麽,但詭異的是,聲音完全傳不進來,他隻能看到對方張嘴,卻聽不見聲音。
    “怎麽樣?能聽到嗎?”
    “我聽不到!你等我出來再說!”馬衛家喊道,隨即皺緊眉頭退了出來,從孫必振手上取回自己的槍,臉上帶著幾分驚疑,撓著下巴說道:“你說的沒錯,這東西有隔音效果,我在裏麵隻能看到你張嘴說話,但是聽不見。”
    “不,不是隔音效果,而是別的什麽東西。”米歇爾分析道,“你聽不到我說話,但是我能清楚地聽到你說話。”
    “原來如此,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或許是一台醫療設備?”
    “醫療設備??你怎麽會這麽想?”
    “因為……之前在三途川河底和聖三一戰鬥時,我的左手受了點傷,一直都沒好,但是在這東西裏麵時,我感覺不到左手上的疼痛了。所以,我懷疑這是某種醫療設備,病人可能需要安靜,但又需要有方法呼叫醫生護士,所以聲音隻能單向傳播。”
    “唔,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二人盯著這台怪異的機器議論著,召潮司皺著眉,試探性地敲了敲機器的外殼,發出一聲低沉的回響:“這東西,我隱約記得,此前來的時候我進來看過,這個東西好像是用來存放屍體的。對了,當時這東西裏有一具死屍,還很新鮮,但一拽出來就散架了。”
    “存放屍體?放屍體的地方整這麽些花裏胡哨的功能做什麽?”馬衛家質疑道。
    召潮司沒有搭理他,走到孫必振身旁不再說話了。
    李世界一直站在一旁,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台機器,臉色卻逐漸凝重。聽同伴們越扯越遠,他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安靜,沉聲道:“都別瞎猜了,這艘船是象牙塔的信使,這玩意兒我也了解,這是炁爐,是這艘信使的爐子。”
    “象牙塔?信使?炁爐?”孫露紅一臉茫然,重複著這些陌生的詞,馬衛家、孫必振和召潮司也露出不解的神色,唯有米歇爾若有所思,他曾經是科教信徒,早年間聽過類似的傳聞。
    李世界歎了口氣,耐心地解釋:“先說象牙塔吧:科教總共有三座大象牙塔,是記載曆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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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座象牙塔是沙漏之塔,建在赤鹿沙地,由分類司和命名司看守,記錄著一切過去的曆史;第二座是漂浮之塔,建在苦寒洋,過去由北風司看守,後來北風司叛教,改由椋鳥司接管,記錄一切當下的曆史;至於第三座,未來之塔……它從未建成,卻已經倒塌。所以,名義上是三座象牙塔,其實隻有兩座。”
    李世界頓了頓,確保眾人聽懂了,這才繼續道:“這艘白船是科教的產物,用於在沙漏之塔和漂浮之塔間傳遞緊急情報。從赤鹿沙地到苦寒洋,途中必須經過鹹水洋,沒想到它竟然擱淺在了這裏,最後困在了亂葬島。”
    米歇爾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問道:“科教的產物?那這東西還能用嗎?要是還能用,我們是不是能開著它去赤鹿?”
    李世界搖了搖頭,目光複雜地看向那台炁爐。
    “要說能不能用,科教的產物嘛,主打一個結實耐造,以這艘信使的狀態,簡單修繕一下肯定能正常運行。但這可沒你想的簡單,信使不是普通的機器,而是傳遞緊急情報的最終方案。緊急情報嗎,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所以這信使需要……需要特殊的燃料。”
    李世界沒有細說燃料是什麽,隻是語氣裏透著一絲無奈。
    好不容易找到了能運行的船,卻不能使用,孫必振忍不住插話道:“什麽特殊的燃料?是炁嗎?”
    李世界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擺擺手:“別問了,我們去找別的船吧,別在這裏耽擱太久。”
    召潮司突然開口,語氣平靜地問道:“這爐子是用活物做燃料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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