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同租的房子確實很近，飯後溜達幾步的距離就能到，孟緒不光有了自己獨立的房間，還有個帶乒乓球台的院子。
    老孟陪著在新家吃了晚飯，又陪孟緒打了兩局乒乓球，才拎著飯盒回家。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被孟緒拉著走的時候，家裏還熱熱鬧鬧的，再回來，隻剩下一室冷清。
    劉秀琴坐在房間裏，隻開了盞台燈。
    老孟把大燈開了，把飯菜擺在桌子上，讓劉秀琴來吃飯。
    “回來了就別想以前的事了，就這麽過吧。”老孟現在挺後悔上回去羊城非要去找劉秀琴的。
    找來幹嘛呢，裝不知道挺好的，現在也不至於互相心裏堵著。
    劉秀琴沒說話，慢吞吞地自己用勺子吃飯。
    回家來別的不說，至少這菜的口味終於是對了，劉秀琴久違地把飯菜都吃幹淨了。
    當然，也吃了一桌子一地一身。
    老孟坐了一會，心裏邊盤算著下回得給劉秀琴穿罩衣，邊收拾殘局。
    “老話有時候說得也沒錯，偏疼的不得濟，不被疼的最出息。”屋裏也沒別人，老孟要是不說話，就安靜得難受，免不得要找話題。
    劉秀琴還是沉默。
    “你看孟夏麗，你那麽疼她，結果把她養成了個自私自利又狠毒的性子，聽說她把你扔鄉裏自生自滅了吧。”老孟沒有看笑話的意思，就是有事說事。
    心裏其實也跟著覺得悲涼。
    劉秀琴是真沒虧過孟夏麗一點啊，這可是親媽，但孟夏麗就是做得出來。
    “冬青現在是越過越好了，國偉和秋同他們也都沾她的光，日子都過得還不錯，也不怪這孩子心冷，說到底還是咱們沒做好。”
    老孟這幾年沒少反思，尤其是從羊城回來後。
    對現在的情況，老孟也有預料，以前他還有一點僥幸心理，後麵試探了兩回，就知道了。
    孟冬青對他，就是大麵上過得去而已，她眼裏沒媽，也沒他這個爸。
    “我現在挺後悔的，你說當初，要是不讓冬青下鄉該多好，她那麽聽話那麽懂事一個孩子，得受了多少委屈，才變成現在的樣子，是我們讓她冷了心啊。”
    至今，老孟都想不起孟冬青從前的樣子。
    那個孩子太弱小，太沒有存在感了，她從不抱怨不公，總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劉秀琴哆嗦著手，抹了把眼淚。
    “冬青的閨女你見過沒？我覺得她跟以前的冬青不大像，性格不像，這孩子有點無法無天，膽子比男孩都大。”
    老孟一個勁地絮叨。
    “雙胞胎你也沒見過了吧，去年他們還給我寫信了，寄了相片來，我拿給你看看。”
    “兩孩子現在挺好的，後媽家裏人體麵，孩子不缺吃不缺穿，現在也知道上進了，聽說學習都還不錯。”
    老孟拿來雙胞胎的照片，兩兄弟竄了個子，搭著肩膀站在一起，站在陽光下笑看著鏡頭。
    看到彭友仁的臉，劉秀琴眼淚又往外湧了一回。
    這孩子太像孟夏麗的，跟十歲時的孟夏麗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們生在這樣的家裏，碰到孟夏麗和彭其川這對父母也是倒黴。”老孟歎氣，“彭其川現在一心撲在後頭的妻兒身上，對孩子怕是沒有多少愛。”
    有孟夏麗這麽個媽，想愛也愛不起來。
    再加上以前彭其川也沒有養過兩個孩子，也是真的沒有多少感情。
    老孟絮絮叨叨了好久，中間還打開電視看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視，臨睡前打了水，自己簡單的洗漱過後，又給劉秀琴擦了把臉。
    “你後悔嗎？”
    搓洗臉毛巾的時候，老孟突然開口問。
    劉秀琴怎麽可能不後悔，她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可後悔又有什麽用。
    沒有人需要她的懺悔，沒有人會原諒她的作為。
    時間更不可能倒流。
    ……
    照顧一個偏癱老人是一件非常瑣碎痛苦的事，更不必說老孟自己也一把年紀了，很多事都力不從心。
    劉秀琴現在唯一的好就是，她不敢亂發脾氣。
    怕最後連這個家都待不下去，她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沉默，無止境地沉默。
    她回來的消息，慢慢也傳了出去。
    劉家也過來人看了一眼，年輕時候鬧得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現在真聽說劉秀琴癱了，心裏也釋然了。
    “幾姊妹裏，你歲數算小的，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二姨說劉秀琴。
    劉秀琴流著眼淚不說話。
    二姨歎氣，又來紮劉秀琴的心，“你啊，向來就沒什麽遠見，連孩子都養不明白，大姐就比你強多了，上個月大家肚子疼，冬天把大姐送到京市去看病了，你知道嗎？還好沒什麽大事，要是真有大毛病，隻怕送出國看病冬青都舍得。”
    劉秀琴當然不知道，嫉妒的酸瞬間溢滿心髒。
    二姨也羨慕大姨，當初大家其實都看不太慣劉秀琴那麽對小冬青，但也隻有大姨強硬地把冬青接過去養了一年。
    早知道她當初也對冬青好了。
    有冬青這麽個孝順的外甥女，真的比養十個兒子都強。
    “大姐家裏的電器，好些都是冬青買的，還有大姐穿的戴的，都是冬青買的，不要還生氣的那種。”二姨想想都眼饞。
    她這一輩子，還沒戴過金呢。
    看到大姐手上的金鐲子，她跟兒子媳婦暗示，個個都裝聾作啞，閨女倒是給買了個金戒指，但真有點拿不出手。
    她也不敢總拿出來戴，怕兒媳婦惦記上。
    “得虧咱家還有大姐在，她幫著跟冬青說話好使，你侄子去年托他大姨的福，跟著魏瓚去幹活去了。”二姨遺憾了一下，轉眼又喜笑顏開。
    聽兒子說，在魏瓚那裏幹活累是累，但工錢確實給得高。
    他好好表現，說不定還能混個小管理，現在卯足勁在幹活呢。
    “你不知道吧，你能有現在，也托了大姐的福，家裏也就大姐還惦記著你，你以前也沒少傷她的心。”
    劉秀琴的眼淚和口水一起流，二姨嫌棄地給擦了一下，臉都給擦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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