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哥！三號桌客人要加菜！"芳芳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清脆得像山澗的泉水。
    "來了來了！"我放下算到一半的賬本，朝廚房喊道："嬌嬌姐，三號桌加個紅燒魚！"
    廚房裏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接著是嬌嬌標誌性的大嗓門："加你個頭！魚都快被你賣光了！"
    那天下午，雲山突然下起了暴雨。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砸在農家樂的瓦頂上。客人紛紛結賬走人，我們難得清閑下來。
    "這雨下得，連鬼都不出門。"嬌嬌叼著煙，靠在門框上。
    芳芳正在擦桌子："嬌嬌姐，你說得太嚇人了。"
    我正想接話，門突然被推開，一陣冷風夾著雨絲灌了進來。
    門口站著個女人。
    她渾身濕透，藍色連衣裙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讓人移不開眼的曲線。長發滴著水，臉色蒼白得像月光，唯獨那雙眼睛，黑得深不見底。
    "請、請問還有房間嗎？"她的聲音很輕，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有有有！芳芳，帶這位小姐去最好的房間！"
    芳芳小跑過去："小姐，您跟我來。"
    女人點點頭，跟著芳芳往樓上走。經過我身邊時，我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海風，又像是雨後的青苔。
    嬌嬌用手肘捅了捅我："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我咧嘴一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站在海邊，一個女人從浪花中走來，她的下半身是魚尾，閃爍著藍色的光芒。
    醒來時，天剛蒙蒙亮。我揉了揉眼睛，聽見樓下有動靜。
    下樓一看，是那個女人。她站在魚缸前，手指輕輕點著水麵。魚缸裏養著幾條錦鯉，平時見人就躲，現在卻圍在她指尖轉圈。
    "早啊，"我打招呼，"睡得好嗎？"
    她收回手，轉身看我："很好，謝謝。"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我才發現她的瞳孔在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藍色。
    "我叫歡喜，是這裏的老板。"
    "我叫小雨。"她微微一笑，嘴角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芳芳和嬌嬌陸續起床，我們開始準備早餐。小雨坐在角落裏，安靜地喝茶。她喝茶的樣子很特別，小口小口地抿，像是在品嚐什麽珍饈美味。
    "歡喜哥，"芳芳偷偷拉我袖子，"那位小姐好漂亮啊。"
    我點點頭："確實漂亮。"
    "比我還漂亮？"芳芳眨巴著大眼睛。
    "這個嘛..."我正想逗她，嬌嬌的大嗓門插了進來：
    "歡喜！魚缸裏怎麽多了條魚？"
    我走過去一看，魚缸裏確實多了條我從沒見過的魚。通體藍色，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是鑲嵌了碎鑽。
    "奇怪，我沒買過這種魚啊。"
    小雨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我身後："它很漂亮。"
    "是啊，"我轉頭看她，"跟你一樣漂亮。"
    小雨的臉紅了，轉身走開了。嬌嬌在我耳邊低聲說："撩妹技術見長啊。"
    接下來的幾天，小雨一直住在我們這裏。她很少出門，大部分時間都坐在院子裏看書，或者逗旺福和招財玩。奇怪的是，招財——那隻對誰都愛答不理的貓，對她卻格外親昵。
    第三天晚上，我算完賬準備睡覺，聽見後院有動靜。透過窗戶，我看見小雨站在井邊。
    月光下，她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她脫下外套，然後是裙子。我本該移開視線，但某種奇異的力量讓我無法動彈。
    小雨的身體在月光下開始變化，皮膚泛起藍色的光芒，雙腿漸漸融合，變成了一條魚尾。她輕輕一躍，跳進了井裏。
    我張大嘴巴，半天沒回過神來。
    第二天一早，我假裝不經意地問："小雨，昨晚睡得好嗎？"
    她正在給招財梳毛，頭也不抬："很好啊。"
    "沒出去走走？"
    "沒有。"她抬頭看我，眼神清澈，"怎麽了？"
    "沒什麽。"我笑了笑，心裏卻翻江倒海。
    中午，趁小雨回房休息，我把嬌嬌和芳芳叫到倉庫。
    "我可能見鬼了。"我壓低聲音說。
    嬌嬌翻了個白眼："又欠高利貸了？"
    "不是！"我把昨晚看到的事情告訴她們。
    芳芳捂住嘴："天啊！小雨姐姐是美人魚？"
    "不是美人魚，"我說，"更像是...魚精？"
    嬌嬌點了根煙："歡喜，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發誓我說的是真的！"
    我們正爭論著，後院突然傳來"撲通"一聲。我們跑出去一看，小雨站在井邊，渾身濕透，臉色蒼白。
    四人麵麵相覷，空氣凝固了。
    小雨咬了咬嘴唇："你們...都知道了？"
    我點點頭。
    她歎了口氣，突然笑了："好吧，我確實不是人類。"
    芳芳驚叫一聲，躲到了嬌嬌身後。嬌嬌倒是很鎮定："那你是什麽？"
    "文鰩魚。"小雨說，"一種能帶來好運的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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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發梢滴下的水珠在陽光下呈現出七彩的顏色。
    "那你為什麽來我們農家樂？"我問。
    小雨的眼神黯淡下來："我受傷了，無法長途跋涉回到大海。需要在這裏養傷。"
    嬌嬌突然拍了下大腿："所以魚缸裏那條藍魚是你變的？"
    小雨點點頭："晚上我需要恢複原形，井水能幫助我療傷。"
    芳芳從嬌嬌身後探出頭："你會吃掉我們嗎？"
    小雨笑了："當然不會。文鰩魚隻吃海藻和小魚。"
    我鬆了口氣，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你能帶來好運是真的嗎？"
    "嗯。"小雨點頭，"文鰩魚所在之處，漁獲豐收，生意興隆。"
    我眼睛一亮："那你能在我們這兒多住段時間嗎？"
    嬌嬌踹了我一腳："歡喜！你就知道錢！"
    小雨卻笑了："好啊。作為回報，你們得幫我保守秘密。"
    就這樣，我們農家樂多了一位特殊的住客。小雨白天是人形，晚上變回文鰩魚在井中療傷。說來也怪，自從她來了後，我們的生意確實一天比一天好。
    一周後的早晨，我起床發現小雨坐在院子裏，手裏捧著一片藍色的鱗片。
    "給你的。"她把鱗片遞給我，"隨身帶著，能保平安。"
    鱗片在她掌心閃閃發光，像一塊藍寶石。我小心地接過來，觸感冰涼又光滑。
    "謝謝。"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那個...你傷好了以後，真的要回大海嗎？"
    小雨望著遠處的雲山："是啊，那裏才是我的家。"
    不知怎麽的，我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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