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蠃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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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的蛻鱗期來得比預期更早。
    那天清晨,我發現井邊的石板上散落著幾片閃著藍光的鱗片,薄如蟬翼,在朝陽下折射出虹彩。井水異常平靜,沒有往日的漣漪。
    "小雨?"我趴在井口呼喚,回聲在井壁間碰撞。
    沒有回應。我撿起一根長竹竿,輕輕攪動水麵:"你還好嗎?"
    水麵突然"嘩啦"裂開,小雨蒼白的臉冒了出來,濕發黏在臉頰上。她看上去糟透了——眼睛布滿血絲,嘴唇幹裂,耳後的鱗片失去了光澤。
    "疼..."她氣若遊絲,手指扒住井沿的指節發白。
    我這才注意到她脖頸處有大片皮膚正在剝落,露出下麵珍珠母般的新鱗。"需要幫忙嗎?"我伸手想扶她,卻在碰到她手臂的瞬間被她甩開。
    "別碰!"她縮回水中,激起一片水花,"新鱗...很敏感。"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井邊,聽著她在水下發出痛苦的嗚咽。幾分鍾後,她再次浮上來,這次手裏抓著更多脫落的鱗片。
    "幫我..."她把鱗片遞給我,"曬幹...研磨成粉..."
    我小心地用衣角包住那些鱗片,觸感冰涼滑膩,像某種特殊的雲母片。"這個有什麽用?"
    "入藥..."她沉下去又浮起,像條缺氧的魚,"能鎮痛..."
    我立刻行動起來。在後院找了塊幹淨的青石板,把鱗片鋪開晾曬。招財貓不知從哪鑽出來,好奇地嗅著鱗片,被我趕走了。回到井邊時,小雨已經沉入井底,隻偶爾冒出一串氣泡顯示她還活著。
    中午,芳芳來上班,看到井邊的陣仗立刻皺眉:"她怎麽了?"
    "蛻鱗期。"我簡短解釋,正用石臼研磨已經幹透的鱗片。碾碎的鱗粉閃著詭異的藍光,像摻了熒光劑。
    芳芳撇撇嘴:"嬌嬌說蛻鱗期的水族最脆弱,你最好別靠近她。"
    "為什麽?"
    "本能反應,"芳芳把圍裙係好,"就像不要摸剛換毛的刺蝟。"
    我沒太在意,專心把鱗粉裝進小布袋。這時前院傳來門鈴聲——來客人了。
    是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背著專業相機,自稱是民俗研究所的張教授。"聽說貴店的古井很有名,"他推了推眼鏡,"我想采集些水樣做研究。"
    我警覺起來:"什麽研究?"
    "民間傳說與水係分布的關係。"他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麵印著"省民俗文化保護中心研究員"的字樣。
    芳芳突然插進來:"井在維修,暫時不能參觀。"
    張教授略顯失望,但還是訂了間客房:"那我先住下,等井修好了再說。"
    我帶他去房間時,注意到他背包側麵插著幾根奇怪的金屬棒,像是某種探測工具。安頓好他後,我立刻去找嬌嬌。
    "那人不對勁,"嬌嬌聽完描述,把煙頭摁滅在砧板上,"民俗學家會帶雷管形狀的東西?"
    我心頭一緊:"你是說..."
    "獵妖師,"嬌嬌壓低聲音,"最近有風聲說協會派人來雲山了。"
    我立刻想起小雨虛弱的樣子,轉身就要往後院跑,被嬌嬌一把拽住:"別打草驚蛇。去,正常招待他,我去會會這位"教授"。"
    整個下午我都心神不寧,頻繁往返於前台和後院之間。張教授一直在客房沒出來,嬌嬌則變著花樣往他房裏送茶點——我猜是在探查虛實。
    傍晚時分,井邊傳來動靜。小雨終於爬了出來,裹著我之前放在井沿的浴巾,渾身發抖。她的皮膚上遍布紅斑,像是嚴重的過敏反應。
    "鱗粉..."她牙齒打顫,"磨好了嗎?"
    我趕緊掏出小布袋。小雨抓了一把粉末直接吞下,然後痛苦地蜷縮起來。幾分鍾後,她的呼吸才平穩些。
    "好點了嗎?"我輕聲問。
    她點點頭,浴巾滑落一角,露出肩膀——那裏覆蓋著細密的新鱗,像鑲嵌了一整片藍寶石,在暮色中熠熠生輝。
    "真美..."我不由讚歎。
    小雨突然抓住我的手:"那個住客...不對勁。井水從下午開始變熱..."
    我心頭警鈴大作:"他往井裏放東西了?"
    "不知道...但我不能離開現在的井水..."她痛苦地皺眉,"新鱗需要特定溫度..."
    我幫她裹緊浴巾:"我去解決。你需要什麽?"
    "鹽..."她突然說,"給我準備大量鹽。"
    "可你不是怕鹽嗎?"
    小雨露出虛弱的微笑:"武器..."
    安頓好小雨,我匆匆返回主屋。餐廳裏,張教授正在和嬌嬌攀談,桌上攤著幾張老舊地圖。
    "據記載,這一帶曾有水族聚居,"他指著地圖上一處標記,"特別是蠃魚,性喜潔淨深泉..."
    嬌嬌給我使了個眼色:"教授對古井特別感興趣呢。"
    我強作鎮定地加入談話:"我們井水確實好,泡茶特別香。"
    張教授眼鏡後的眼睛眯起來:"是嗎?我聽說...井裏有更特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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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瞬間凝固。這時芳芳端著菜進來,故意把湯碗重重放在張教授麵前:"您要的魚湯!"
    湯汁濺到地圖上,張教授慌忙搶救,話題被暫時岔開。用餐期間,他不斷試探關於井的傳說,我們則裝傻充愣。直到他回房休息,我們三人才聚在廚房開小會。
    "絕對有問題,"嬌嬌咬著新點的煙,"他問到了"水族蛻鱗期"和"鹽的克製作用"。"
    芳芳臉色發白:"他剛才碰了我的手腕...手勁大得不正常。"
    我想到小雨痛苦的樣子,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今晚我守夜。"
    午夜,農家樂陷入沉寂。我拿著手電和芳芳準備的鹽袋她堅持鹽對獵妖師也有用),悄悄巡視每個角落。經過張教授房門時,聽到裏麵傳來奇怪的"滴滴"聲,像是某種儀器在運作。
    淩晨三點,最困的時候,後院突然傳來"撲通"水聲。我衝出去,看到井水劇烈翻騰,冒著不正常的白氣——像是被加熱了!
    "小雨!"我趴在井口喊,卻被一股熱浪逼退。
    井水已經接近沸騰,水麵浮著大量死去的微生物。我正想找工具降溫,背後突然傳來腳步聲。
    "溫度傳感器顯示井底有異常生命體,"張教授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果然是蠃魚。"
    轉身看到他手持一根金屬長杆,頂端閃爍著紅光。更可怕的是,他另一隻手拿著——一包鹽。
    "你們違法飼養珍稀物種,"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冷光,"根據協會條例..."
    我抓起鹽袋對準他:"離井遠點!"
    他冷笑一聲,突然按下金屬杆的按鈕。井水瞬間沸騰得更劇烈,小雨的慘叫從井下傳來。
    "住手!"我撲上去搶他的裝置,卻被他輕易躲開。這個"教授"的身手遠超常人,一個側踢就把我撂倒在地。
    "普通人別摻和,"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蠃魚蛻鱗期的鱗片是珍貴藥材,協會出價..."
    話沒說完,一盆冷水從天而降澆在他頭上。芳芳站在二樓窗口,手裏還拿著臉盆:"滾出我們農家樂!"
    張教授抹了把臉,突然臉色大變——芳芳潑的不是普通水,是濃鹽水!他的皮膚開始發紅起泡,像被強酸腐蝕。
    "臭丫頭!"他怒吼著掏出一個金屬球扔向井口。
    我飛身去擋,卻被一股大力撞開——是招財貓!它像道橘色閃電撲向金屬球,在半空中將其拍飛。金屬球撞在院牆上炸開,噴出大量白色粉末。
    "鹽彈!"嬌嬌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她手持炒勺衝過來,"歡喜,帶小雨離開!井水不能要了!"
    我顧不上多想,抓起井繩就往身上綁。嬌嬌攔住我:"你瘋啦?水快開了!"
    "小雨會煮熟!"我掙脫她,毫不猶豫地跳進沸騰的井中。
    瞬間的劇痛讓我幾乎昏厥。皮膚像被千萬根針同時刺穿,眼球在高溫下灼燒。我拚命下潛,在翻滾的水流中摸索。
    終於,在井底角落摸到一團蜷縮的身影。小雨已經半昏迷,新鱗片被燙得卷曲。我扯動井繩發出信號,同時把她往水麵推。
    上升的過程像一場酷刑。當嬌嬌和芳芳把我們拉出井口時,我的手臂已經燙出大片水泡。小雨情況更糟,新生的鱗片大麵積脫落,露出鮮紅的嫩肉。
    "堅持住..."我咳出肺裏的水,拖著她向廚房移動。嬌嬌說過,那裏有口備用的深缸。
    張教授不知去向,可能去拿更多裝備。芳芳邊哭邊幫我們開路,招財貓警惕地跟在後麵放哨。
    廚房裏,嬌嬌早已準備好裝滿山泉水的陶缸。"快進去!"她幫我把小雨放進缸中,然後往水裏撒了一把鱗粉。
    小雨沉入水底,痛苦地扭動著。我趴在缸邊,燙傷的皮膚火辣辣地疼,卻不及心中焦慮的萬分之一。
    "他會回來的,"嬌嬌翻箱倒櫃找藥,"得想辦法..."
    芳芳突然指著窗外:"他來了!還帶著...更多人?"
    透過窗戶,我看到張教授領著三個穿黑製服的人走進院子,每人手裏都拿著奇怪的器械。
    "協會特勤組,"嬌嬌臉色鐵青,"麻煩了。"
    我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調料架上。"芳芳,"我嘶啞地說,"把所有鹽都拿來。"
    "你要..."
    "小雨說過,鹽是武器。"
    我們迅速在廚房門口撒滿鹽,又把辣椒粉混進去。嬌嬌則從她的秘密抽屜裏取出幾包可疑的粉末:"老娘的獨家配方。"
    第一個衝進來的黑製服踩到鹽混合物,立刻慘叫起來——那些鹽像強酸一樣腐蝕著他的靴子。嬌嬌趁機把粉末撒向空中,頓時整個廚房彌漫著刺鼻的臭氣。
    "臭豆腐精華!"她得意地宣布。
    入侵者們咳嗽不止,暫時退了出去。但這堅持不了多久,我們急需後援。就在此時,缸中的小雨突然浮上來,虛弱地抓住我的手指。
    "井..."她氣若遊絲,"帶我回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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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都沸了!"我急道。
    小雨搖頭,新生的鱗片微微發亮:"相信我..."
    嬌嬌若有所思:"她想用那個?"
    "什麽?"
    "蠃魚的保命技能,"嬌嬌幫小雨爬出陶缸,"但你現在太虛弱..."
    小雨扶著我的肩膀站起來,全身濕漉漉地滴著水:"必須...試試..."
    我們趁獵妖師們被臭氣阻擋的空檔,悄悄溜向後院。井水仍在微微沸騰,冒著熱氣。小雨站在井邊,深吸一口氣。
    "退後,"她對我們說,"捂住耳朵。"
    然後她縱身躍入井中。
    一秒,兩秒...井水突然靜止了。接著,一道藍光從井底爆發,直衝夜空!伴隨而來的是刺耳的聲波,像一萬隻海豚同時尖叫。我們即使捂著耳朵也被震得頭痛欲裂。
    院牆外傳來獵妖師們的慘叫和奔跑聲。藍光持續了約十秒才漸漸熄滅,井水恢複平靜,溫度似乎也降了下來。
    "小雨!"我衝到井邊,看到她在水中緩緩下沉,像片凋零的花瓣。
    我再次跳入井中——這次水溫正常,隻是有些渾濁。撈起昏迷的小雨,她的身體輕得不可思議,鱗片暗淡無光。
    把她安置在客房床上,我才注意到自己手臂的燙傷已經起泡潰爛。嬌嬌拿來藥箱,用土方子給我敷上清涼的草藥膏。
    "她做了什麽?"我忍著疼問。
    嬌嬌包紮的手頓了頓:"蠃魚絕技,超聲波衝擊。代價是...至少損失五十年道行。"
    我心頭一顫,看向床上蒼白的小雨。她為了我們,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價。
    芳芳突然從前院跑來:"他們走了!留下張名片說會起訴我們..."
    嬌嬌嗤之以鼻:"協會最要麵子,這次偷雞不成,短期內不敢再來。"
    黎明時分,小雨終於醒了。她虛弱地睜開眼,第一句話是:"井...還好嗎?"
    "完好無損,"我握住她冰涼的手,"謝謝你。"
    她試圖微笑,卻引發一陣咳嗽:"蛻鱗...提前完成了。"
    我這才注意到,她耳後的鱗片變成了更深的藍色,像深海的顏色。而她的眼睛——原本純黑的瞳孔周圍,現在多了一圈細碎的虹彩。
    "副作用?"我輕聲問。
    小雨點頭:"提前蛻鱗...視力會受影響...暫時看不清顏色..."
    我心疼地撫平她額前的濕發:"休息吧,我守著。"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歡喜...你為什麽要跳進沸水裏?"
    這個問題讓我愣住了。為什麽呢?因為責任?承諾?還是...
    "本能反應。"我最終說,用她之前的話回答。
    小雨的嘴角微微上揚,虹彩環繞的瞳孔映著我的臉:"人類...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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