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蠃魚·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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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定前往東海的那天清晨,界井水麵結了一層薄冰。
    我蹲在井沿,用手指輕觸冰麵,藍色網紋立刻在冰上蔓延出蛛網般的紋路。這是守井人血脈與界井的特殊共鳴——自從月圓夜那次危機後,我對井水的感知越發敏銳,甚至能"聽"到水麵下傳來的奇異音節。
    "通道穩定度78,"小雨檢查著冰麵裂紋走向,"勉強夠往返。"
    她耳後的虹彩鱗片已經恢複大半,在晨光中流轉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昨晚我們爭論到半夜,最終決定由她帶我前往東海避難所——我作為守井人必須親眼看看那邊的情況,而她是目前唯一能安全引路的。
    嬌嬌抱著胳膊站在一旁,頸後的鮫鱗完全顯露,在陽光下泛著鋼青色。"記住,肉體穿越界井最多六小時,"她豎起三根手指,"超過時限,人體細胞會開始水族化。"
    "我會盯著沙漏。"林婆婆遞來個小巧的青銅計時器,裏麵裝著會隨溫度變色的液體,"藍變紅就立刻返回。"
    三個水族病童得知我們要去東海,反應各異:粼粼興奮地畫了張避難所地圖;泡泡緊張地塞給我一簇她的鱗片據說能避開水族巡邏);果凍則用觸手編了個微型水盾罩在我手腕上——臨時防護罩。
    準備妥當後,小雨先躍入井中。我深吸口氣緊隨其後,入水瞬間,冰層自動分開一道縫隙。下墜感隻持續了幾秒,接著是奇異的懸浮狀態,仿佛穿過一層凝膠膜。睜開眼時,周圍已不是井水,而是泛著微光的藍色隧道,壁上有半透明的水母充當照明。
    "抓緊我。"小雨的聲音在水中異常清晰。她現出完整蠃魚形態,腰肢以下延伸出流線型的魚尾,鱗片邊緣鋒利如刃。我抓住她腰間特製的繩環用防水海藻纖維編織),她立刻如箭般向前遊去。
    隧道不斷分叉,小雨熟練地選擇路徑。隨著深入,水壓逐漸增大,但奇怪的是並無不適——守井人血脈自動調節著我的身體機能。經過某個節點時,前方突然出現漩渦狀屏障,小雨取出我帶來的雲山泉水滴在上麵,屏障立刻變成門洞。
    "界井認證,"她解釋,"沒有守井人帶來的水,誰都打不開這扇門。"
    穿過屏障,視野豁然開朗。我們懸浮在巨大水穹頂下方,腳下是綿延數裏的珊瑚建築群,但大多已呈現病態的灰白色。遠處,幾條機械鯨魚緩慢巡遊,噴出的不是水柱而是某種過濾物質。
    "東海避難所,"小雨的聲音低沉下來,"曾經不是這樣的..."
    眼前的景象與我想象中相去甚遠。資料記載的繁華水族都市如今滿目瘡痍:珊瑚房屋大麵積坍塌,街道上漂浮著病弱的水族,甚至能看到為爭奪食物發生的爭鬥。最觸目驚心的是中央廣場——那裏豎著個金屬籠子,關著幾條蒼老的蠃魚和鮫人。
    "長老議會,"小雨順著我的視線解釋,"新首領說他們"頑固守舊"..."
    我們降落在偏僻的珊瑚礁後。小雨用鱗片折射光線,形成偽裝屏障。她警告我盡量不要開口——純血人類的聲音頻率在水下太醒目。
    "先找醫館,"她比劃著,"那裏有同情長老派的水族。"
    前往醫館的路上,我親眼見證了避難所的衰敗。過濾係統明顯失靈,水體渾濁;培育藻類的農場荒廢大半;甚至看到幾條年幼的蠃魚在啃食建築珊瑚——這本是水族絕對禁止的行為。
    醫館是少數還在正常運轉的設施。門口有泉先族衛兵把守,但小雨出示某種手勢後,他們放行了。內部空間比外觀大得多,運用了水族特有的空間折疊技術。病床上躺滿各種水族,大多患著我從未見過的怪病:鱗片逆向生長、觸手結晶化、甚至完全失去變形能力。
    "守井人?"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轉身看到條年邁的鮫人醫師,他的尾鰭殘缺不全,但眼睛銳利如鷹,"嬌嬌那丫頭還好嗎?"
    我震驚得忘了不能說話的警告:"您認識嬌嬌?"
    老鮫人立刻用觸手捂住我的嘴,警惕地看向門口。"二十年前最後一批撤離的,"他壓低聲音,"那傻丫頭非要留下保護界井..."突然盯著我的臉細看,"等等,你是林老頭的孫子?"
    原來這位鯰醫師當年常去人界采藥,與外公和嬌嬌都熟識。他帶我們到隱蔽的內室,用聲波屏障隔絕外界。聽完我們的來意,他魚鰓劇烈開合了幾下——水族表達憂慮的方式。
    "新首領蛟炎不會見你的,"他直言,"那瘋子認為人界該被水族統治。"
    "那長老們..."
    "被汙蔑為"人界同情者"。"鯰醫師冷笑,"其實隻是反對他那個瘋狂計劃——用界井倒灌陸地。"
    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讓我差點嗆水。蛟炎計劃利用界井通道,將東海海水直接引入人界低窪地區,美其名曰"重建水族家園"。首批目標中就包括雲山所在的盆地。
    "他已經在測試技術,"鯰醫師展示他偷偷記錄的影像:某處海底峽穀被人為改造成巨型虹吸裝置,"下次月圓潮汐時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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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的鱗片全部倒豎起來:"就是三天後!"
    鯰醫師建議我們秘密會見幾位尚自由的長老派代表。離開醫館時,他塞給我個珍珠囊:"含在舌下,能讓你說水族語六小時。"
    代表們約在廢棄的觀星塔見麵。這座螺旋形建築曾是水族天文學家觀測潮汐的地方,現在成了反抗勢力的秘密據點。到場的有三位:泉先族的透明智者、海龜族的老祭司,以及出乎意料的——一條年輕的女鮫人,她左眼下方有顆淚珠形藍痣。
    "嬌嬌的妹妹,"小雨低聲提醒,"珊瑚。"
    珊瑚見到我時,尾鰭明顯顫動了一下。"姐姐還好嗎?"她急切地問,聲音與嬌嬌有七分相似,"二十年了,她從未..."
    我簡要說明嬌嬌的情況,提到她鮫人特征完全覺醒時,珊瑚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她本該是最出色的潮汐師,"珊瑚撫摸牆上某處刻痕,"為了守護界井秘密,自願..."
    老海龜打斷懷舊,用拐杖敲擊地麵:"時間緊迫。守井人,你能證明蛟炎的計劃會毀滅兩界嗎?"
    這正是難題所在。蛟炎之所以能鼓動眾多水族,正是因為避難所環境惡化到生存危機的地步。我思索片刻,取出隨身帶的雲山泉水。
    "人界與東海本是一體,"我讓水滴在掌心形成小漩渦,"看。"
    這是守井人血脈覺醒後我領悟的小技巧——用水重構記憶畫麵。漩渦中浮現雲山農家樂的影像:三個水族病童康複後的樣子,他們身上重新煥發的生命力,以及最關鍵的——當人界植物那些藍雪花)旺盛生長時,對應品種的深海珊瑚也在同步恢複。
    "兩界共鳴,"透明智者若有所悟,"我們治療錯了方向..."
    珊瑚突然遊到我跟前,幾乎鼻尖相觸。"你有守井人印記,"她盯著我的眼睛,"但還沒通過最終試煉。"不等我回答,她轉向其他人:"如果他能取得潮汐權杖,就能名正言順挑戰蛟炎!"
    原來水族傳統中,守井人若要調解重大爭端,必須獲得潮汐權杖認證——那柄象征兩界平衡的古物,目前被蛟炎鎖在宮殿寶庫。
    "太危險了,"老海龜搖頭,"寶庫有機械章魚守衛..."
    珊瑚卻露出與嬌嬌如出一轍的倔強表情:"我知道密道。姐姐當年經常..."她突然噤聲,警惕地看向窗外。
    遠處傳來刺耳的聲波警報,一隊武裝蠃魚正挨家搜查。我們不得不分散撤離,約定若成功取得權杖,就在界井通道口集合。
    珊瑚帶我們走水下暗道,這些曲折的隧道是古代水族為躲避天敵修建的。途中她簡要說明了計劃:寶庫下方有條廢棄的維護通道,嬌嬌年輕時曾用它偷溜進去看潮汐權杖。
    "姐姐從小就能感應權杖,"珊瑚的鱗片泛起懷念的微光,"長老們說她本該是下任守護者..."
    通道盡頭是扇鏽蝕的金屬門。珊瑚用鮫人聲波共振打開它,我們悄悄潛入了寶庫底層。這個充滿氣泡的球形空間裏堆滿珍品,但中央台座上的潮汐權杖依然醒目——它通體晶瑩如藍水晶,杖頭嵌著枚不斷變換形態的液態寶石。
    "就是現在!"珊瑚催促,"觸碰它並說出守井人誓言!"
    我剛遊近台座,整座寶庫突然劇烈震動。上方傳來蛟炎憤怒的咆哮,原來他早就在權杖周圍設了感應結界。天花板崩裂,一條體型碩大的蛟龍破壁而入,暗紅鱗片如鎧甲般覆蓋全身。
    "人類!"蛟炎的豎瞳縮成細線,"竟敢染指聖物!"
    千鈞一發之際,珊瑚撞開我,自己卻被蛟炎的爪風掃中,腰部頓時鮮血彌漫。小雨立刻現出戰鬥形態,鱗片邊緣變得鋒利如刀,但麵對蛟龍仍顯弱小。
    我拚命遊向權杖,身後傳來蛟炎的冷笑:"沒有完整印記的守井人,碰觸權杖隻會..."
    手指接觸權杖的刹那,劇痛如閃電貫穿全身。權杖拒絕了我,藍光變成赤紅,我的皮膚開始皸裂。危急關頭,手臂上的藍色網紋突然延伸出金色絲線——那是小雨的生命共享印記。金藍交織的紋路順著權杖攀附而上,液態寶石終於緩緩改變形態...
    "不可能!"蛟炎怒吼,"雙重印記?!"
    權杖頂端液體凝固成鑰匙形狀,與此同時,我腦中響起古老咒文。不由自主地開口念誦,聲音在水中形成實體波紋。第一道波紋掃過,蛟炎的動作突然遲緩;第二道波紋擴散至整個寶庫,所有機械守衛同時停機;當第三道波紋觸及珊瑚,她的傷口竟開始愈合。
    "潮汐認證,"重傷的珊瑚虛弱地微笑,"姐姐選對了人..."
    蛟炎不甘心地發動最後攻擊,但權杖已認主,自動形成保護屏障。趁此機會,小雨抓起權杖,我背著珊瑚,三人衝向最近的界井出口——醫館後方那口幾乎幹涸的古井。
    "堅持住!"我給珊瑚戴上果凍編的水盾,"回去嬌嬌一定能..."
    身後水體突然變黑,蛟炎召集的追兵封鎖了各個通道。最危急時刻,權杖自發引動井水,形成小型漩渦將我們卷入。天旋地轉中,我最後看到的是鯰醫師帶領醫館人員攔住了追兵,以及珊瑚釋然的眼神...
    "嘩啦!"
    我們摔回雲山界井,渾身濕透但奇跡般活著。嬌嬌和林婆婆聞聲趕來,看到珊瑚的瞬間,嬌嬌如遭雷擊。
    "...小珊瑚?"她的聲音顫抖得不成調子。
    珊瑚勉強睜開眼,淚珠形藍痣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林婆婆檢查傷勢後臉色凝重:"鮫人重傷需要月潮水...但今晚..."她看向我手中的權杖,"除非..."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將權杖浸入界井,念誦剛學會的古老咒文。權杖發出柔和的藍光,井水隨之漲落,形成微型潮汐。嬌嬌把妹妹抱到井邊,讓潮汐水浸潤傷口。漸漸地,珊瑚的呼吸平穩下來。
    "潮汐權杖認主了,"林婆婆敬畏地看著這一幕,"兩界通道將重新平衡。"
    小雨卻憂慮地望著開始泛紅的時間沙漏:"蛟炎不會放棄,三天後..."
    "三天後,"我握緊權杖,感受其中流動的古老力量,"我們將以守井人身份正式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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