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殼洞穴裏的水是粉色的。我盯著腳邊那汪淺水，看著自己的倒影被波紋打碎又重組。璿姬的鱗尾劃過水麵，攪起細小的漩渦。
    "精衛族混血..."她捏著我的下巴左右轉動，指甲上的熒光苔蘚在臉頰投下綠痕，"眼睛倒是純血特征。"
    貓妖留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我掙開她的手："碧奴說您知道我母親的事。"
    璿姬的耳鰭突然張開，像兩把半透明小扇。她轉身遊向洞穴深處："跟上。"
    穿過蜿蜒的水道後，豁然開朗。我差點驚叫出聲——整個海底山體被掏空成巨大的球形空間，成千上萬發光的海螢組成星圖，照亮下方錯落的珊瑚建築。這就是傳說中的鮫人城！
    "別看太久。"璿姬拽著我下沉，"海螢光會灼傷陸生種的眼睛。"
    我們降落在中央廣場的白色沙地上。幾個鮫人孩童正在玩珍珠跳棋，看到璿姬立刻行禮遊走。廣場中央立著麵巨大的橢圓形鏡子，鏡框是某種生物的骨骼。
    "海心鏡。"璿姬輕觸鏡麵，波紋蕩漾，"能照出靈魂本相。"
    我下意識後退，卻被她一把推到鏡前。起初隻看到普通的倒影：亂糟糟的短發，沾滿海藻的粗布衣。然後鏡麵突然泛起金光——
    倒影開始變化。頭發逐漸變長，發梢泛起翡翠色；粗布衣化作綴滿鱗片的戰甲；最驚人的是後背，兩片粉金色羽翼緩緩舒展，每根羽毛都流淌著水光！
    "果然..."璿姬的鱗片微微豎起，"王族羽翼。"她突然用鮫人語高喊了句什麽，廣場周圍立刻冒出數十個持矛鮫人，將我們團團圍住。
    我本能地擺出防禦姿勢，掌心護心印開始發燙。璿姬卻笑了："放鬆，小公主。這是儀仗隊。"
    鮫人們整齊地敲擊矛杆，發出有節奏的"咚咚"聲。兩個戴珊瑚冠的鮫人少女捧來件珍珠編織的鬥篷，輕柔地披在我肩上。
    "現在，"璿姬指向城市最高處的珊瑚塔，"去見見你母親的故人。"
    珊瑚塔內部布滿蜂窩狀的小室。在最頂層的圓形房間裏，躺著位白發鮫人。她的尾巴已經褪成灰白色，鱗片間纏著海藻繃帶。
    "潮歌大人。"璿姬恭敬行禮，"精衛血脈帶來了。"
    老鮫人緩緩睜眼。她的瞳孔是奇特的十字形，像貓又像蛇。"綠蘿的女兒..."聲音沙啞如潮汐摩擦砂礫，"過來，孩子。"
    我跪坐在她的貝殼床前。潮歌冰涼的手指撫過我眉眼："眼睛像父親，倔勁像母親。"她突然咳嗽起來，鱗片間滲出淡藍色液體，"綠蘿把你送走那晚...就在這裏..."
    隨著她的講述，片段式的記憶在腦海閃現：母親穿著綠裙站在塔頂，懷裏抱著嬰兒；下方海域布滿龍族戰艦；她將額頭貼上嬰兒眉心，金光從接觸點迸發...
    "她分了一半魂魄做成護心印。"潮歌從枕下取出個海螺，"剩下的一半..."海螺裏飄出縷綠光，在空中形成模糊人影——是母親！
    虛影溫柔地"看"著我，嘴唇開合卻無聲。璿姬突然遊到窗邊："龍族巡邏隊靠近！"
    潮歌立刻合上海螺，綠光消散。"帶她去聖壇。"她推給我一塊刻有波浪紋的玉牌，"綠蘿留下的。"
    我們剛衝出珊瑚塔，遠處就傳來悶雷般的震動。海水變得渾濁，隱約可見巨型生物在城外遊弋。
    "抓緊！"璿姬攬住我的腰，魚尾猛擺。我們箭一般射向城市底部，穿過層層珊瑚叢，最終停在一扇刻滿符文的石門前。
    她將手掌按在門中央的凹槽裏。符文次第亮起藍光，石門無聲滑開。裏麵是間圓形石室，中央立著根半透明的水晶柱，柱內封著片翠綠羽毛。
    "精衛聖羽。"璿姬聲音肅穆，"最後一任女王所留。"
    我鬼使神差地走上前。當指尖即將碰到水晶柱時，護心印突然爆發強光！整根水晶柱嗡嗡震顫，翠羽竟穿透晶體，輕輕飄落在我掌心。
    石室突然劇烈搖晃！璿姬臉色大變："聖羽離柱，結界要塌了！"她拽著我衝向側門，"龍族發現我們了！"
    身後傳來水晶柱爆裂的巨響。我們擠進一條狹窄水道，上方不斷墜落碎石。璿姬的鱗尾被尖石劃傷，拖出一道血線。
    "遊不過去了..."她喘著氣指向右側岔路，"那條水道通向外海，我斷後——"
    "不行！"我反抓住她手腕。護心印持續發燙，某種古老咒語自動浮現在腦海。我模仿記憶中母親的動作，將聖羽按在胸口，雙手合十。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聖羽融化進皮膚，後背再次傳來撕裂感。粉金羽翼破體而出，但這次每片羽毛邊緣都綴著細小的水珠！
    "潮汐之翼？"璿姬瞪大眼睛，"隻有女王直係血脈才能..."
    爆炸聲逼近，水道開始坍塌。我本能地張開翅膀包裹住璿姬。羽翼上的水珠自動形成氣泡將我們包裹，帶著我們如離弦之箭射出水道！
    龍吟聲從四麵八方傳來。衝出珊瑚叢的刹那，我看到三條青龍正在摧毀鮫人城的防護結界。最大的那條突然轉頭，金色豎瞳鎖定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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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王三太子！"璿姬在我耳邊急道，"他額間的珠能破解水係法術！"
    三太子已張開巨口，喉嚨深處凝聚起刺目藍光。我拚命扇動翅膀，但氣泡在龍威壓製下開始變形。
    千鈞一發之際，璿姬突然掙脫懷抱，迎著龍炎衝去！她雙臂交叉胸前，鱗片全部倒豎，竟用身體硬接了這一擊！
    "璿姬！"我想衝過去，卻被爆炸的衝擊波掀翻。混亂中看到璿姬墜落的身影，她半邊身體焦黑，但手裏緊緊攥著從龍額扯下的珠子。
    我俯衝接住她，龍血珠碰到羽翼的瞬間，三太子發出痛苦嘶吼。另外兩條青龍趁機包抄過來，龍爪帶起的渦流幾乎撕碎我的翅膀。
    護心印燙得像烙鐵。我無意識地吟唱起剛在聖壇看到的古老咒文。海水隨著音節震蕩，逐漸形成巨大漩渦！
    兩條青龍被漩渦卷入，鱗片被硬生生剝落。三太子掙紮著想要逃離，我鬼使神差地舉起龍血珠——珠子應手而碎，裏麵的血滴入漩渦，竟將其染成駭人的血紅色！
    "不...可能..."三太子在血色漩渦中扭曲，"精衛族早該..."
    漩渦突然失控擴張，開始吞噬附近的珊瑚礁。璿姬虛弱地抓住我手腕："快走...海嘯要來了..."
    我攬著她拚命向海麵遊去。身後，整座鮫人城在漩渦中崩塌，那些發光的海螢如流星四散。
    破水而出的瞬間，背後傳來驚天動地的轟鳴。海麵隆起巨大水丘，旋即化作滔天巨浪撲向遠方海岸。
    "大陸...要遭殃了..."璿姬氣若遊絲。我這才發現她腰部以下幾乎碳化，卻仍緊握著什麽。
    她顫抖著攤開手掌——是潮歌給的那塊玉牌，現在布滿裂紋。"綠蘿...的...海魂笛..."她每說一個字都嘔出藍色血沫，"在...月牙灣...礁洞..."
    我徒勞地按壓她傷口，但海水不斷帶走體溫。璿姬突然用最後力氣抓住我衣領："精衛填海...不是傳說...是...警告..."
    她的手突然垂下，身體開始發光，逐漸分解成無數藍色光點。光點沒有消散，而是纏繞在我羽翼上，形成奇特的花紋。
    遠處傳來號角聲——是人類的戰船！我精疲力竭地收起翅膀，隨波漂流。昏迷前最後的意識，是玉牌在胸前發出的微弱震動，和某個遙遠卻熟悉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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