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王昭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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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琴聲驚醒。
那琴聲清越悠揚,像是山間的溪流,又像是林中的鳥鳴。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窗外天剛蒙蒙亮。
"誰大清早的..."我嘟囔著爬起來,胡亂套上衣服往外走。
院子裏,一幕奇景讓我瞬間清醒——王昭君白衣飄飄地坐在老槐樹下,膝上放著一張古琴。旺福趴在她腳邊,招財蜷在她肩頭,連平時最鬧騰的幾隻公雞都安安靜靜地圍著她,像是聽入了迷。
"王、王姑娘,這麽早?"我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還在做夢。
琴聲戛然而止。她抬頭看我,晨光中那張臉美得不像真人:"晨起撫琴,擾了店主清夢。"
"沒沒沒!好聽!特別好聽!"我連忙擺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芳芳從廚房探出頭來:"歡喜哥,王姐姐說要教我做朝食!"
我瞪大眼睛:"你還會做飯?"
王昭君淺笑:"略通一二。"
嬌嬌打著哈欠從廂房出來:"哎喲我的仙女妹妹,你這琴彈得,連我家那死鬼都托夢說好聽!"
我差點笑出聲。嬌嬌的丈夫死了五年,要真能托夢,估計是抱怨嬌嬌又講葷段子了。
王昭君卻不以為意,反而溫聲道:"嬌嬌姐若喜歡,我可常撫。"
嬌嬌一愣,隨即大笑:"好妹子!姐今天給你露一手"金槍不倒"!"
"嬌嬌姐!"芳芳紅著臉跺腳。
我趕緊岔開話題:"那什麽...王姑娘,你就在我們這住下吧?後院有間空房,雖然簡陋..."
"多謝店主美意。"王昭君微微頷首,"我確需一處落腳。"
就這樣,王昭君正式成了我們雲山農家樂的一員。
說來也怪,自從她來了,農家樂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不僅本村的鄉親來得勤,連鎮上、縣裏的人都慕名而來,就為看一眼"會法術的仙女"。
"歡喜哥!六號桌要加菜!"芳芳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來了來了!"我擦著汗往後廚跑,差點撞上端菜出來的王昭君。
她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衣裙,頭發簡單地挽起,比初見時多了幾分煙火氣,卻依然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當心。"她輕巧地側身避開,手裏的托盤穩穩當當。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聲道歉,眼睛卻忍不住往她臉上瞟。
她嘴角微揚:"店主近日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我搓著手,"就是...王姑娘,你能不能別叫我店主?怪生分的。"
她眨了眨眼:"那...歡喜?"
我的名字從她嘴裏說出來,像裹了蜜似的,甜得我耳根發燙:"哎!就這麽叫!"
嬌嬌在廚房裏大聲咳嗽:"你倆要調情外邊去!別耽誤老娘炒菜!"
王昭君麵色如常,我卻鬧了個大紅臉,趕緊鑽進廚房。
"嬌嬌姐!胡說什麽呢!"我壓低聲音。
嬌嬌掄著鍋鏟,笑得賊兮兮的:"歡喜啊,姐是過來人。你那點小心思,全寫臉上了!"
"我、我哪有!"我結結巴巴地反駁,卻心虛得厲害。
確實,自從王昭君來了,我就像丟了魂似的。白天偷看她撫琴,晚上夢見她跳舞。活了二十八年,頭一回知道什麽叫魂牽夢縈。
"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嬌嬌一鏟子敲在我頭上,"人家是仙女,你是個啥?就會偷看姑娘洗澡的村痞!"
我捂著腦袋哀嚎:"我什麽時候偷看...好吧就那一次..."
正鬧著,芳芳慌慌張張跑進來:"不好了!趙金牙又來了!還帶了好多人!"
我心裏"咯噔"一下。上次被王昭君教訓後,趙金牙消停了半個月,我還以為他知難而退了。
院子裏已經亂成一團。趙金牙帶著七八個混混堵在門口,這次還多了幾個穿製服的——是鎮上的城管。
"歡喜!"趙金牙扯著嗓子喊,"今天可是帶著公家人來的!你這違章建築,必須拆除!"
我氣得渾身發抖:"放屁!我這房子建了十幾年了,怎麽突然就違章了?"
一個胖城管晃著證件:"有人舉報你非法占用農用地經營餐飲,按規定必須取締!"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趙金牙搞的鬼。他在鎮上關係硬,買通幾個小幹部還不是易如反掌?
客人們紛紛躲開,有幾個膽小的已經溜了。我急得直冒汗,這要是真被拆了,我們一大家子可怎麽活?
"這位官爺。"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王昭君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手裏捧著一卷竹簡——天知道她哪來的這玩意兒。
"小女子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她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胖城管愣了一下:"你、你說。"
王昭君展開竹簡:"據《漢律》記載,民間宅院,凡三代以上安居者,官府不得無故征用。此院落已有百年曆史,如何算得違章?"
胖城管傻眼了:"這、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趙金牙跳出來:"少在這裝神弄鬼!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這房子也得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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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不慌不忙,又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此乃先皇禦賜之物,見此玉如見君麵。諸位可是要違抗聖命?"
全場鴉雀無聲。那塊玉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上麵雕刻的龍紋栩栩如生。
胖城管額頭冒汗:"這、這..."
趙金牙一把搶過玉佩:"假的!肯定是假的!"他舉著玉佩就要往地上摔。
就在這一瞬間,玉佩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趙金牙慘叫一聲,像是被燙著了似的鬆手。玉佩卻沒有落地,而是懸浮在空中,光芒越來越盛。
"妖、妖怪啊!"一個混混尖叫著往外跑。
其他人也慌了神,連滾帶爬地逃出院子。趙金牙臉色慘白,指著王昭君:"你、你給我等著!"說完也溜了。
玉佩緩緩落回王昭君手中,光芒漸漸消散。
我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芳芳直接跪下了:"王姐姐...你真是神仙啊!"
王昭君收起玉佩,輕歎一聲:"不過是些小把戲。"
嬌嬌一把摟住她:"我的親娘哎!妹子你太厲害了!"
我這才回過神:"王姑娘...那塊玉..."
"贗品罷了。"她微微一笑,"借光而行,惑人耳目。"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管是不是贗品,反正救了我們農家樂一命。
當晚,我們開了個小慶功宴。嬌嬌做了拿手好菜,芳芳從地窖裏搬出珍藏的米酒,連旺福和招財都分到了肉骨頭和魚幹。
"王姑娘,我敬你!"我舉起酒杯,"要不是你,我們這農家樂就完了!"
王昭君淺嚐輒止:"歡喜言重了。"
"王姐姐,"芳芳好奇地問,"你真的是漢朝人嗎?那時候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啊?"
王昭君眼神飄遠:"千年往事,恍如昨日。長安城內的繁華,塞外風沙的凜冽..."她頓了頓,輕聲道,"還有那琵琶聲裏的鄉愁。"
我聽得入神,仿佛看到了那個遙遠的時代。
嬌嬌咂咂嘴:"妹子,那你咋就跑到我們這來了?"
王昭君沉默片刻:"機緣巧合,時空錯位。我本應...罷了,不提也罷。"
我看她神色黯然,趕緊岔開話題:"不管怎麽說,王姑娘來了是我們的福氣!來,再喝一杯!"
酒過三巡,嬌嬌和芳芳都回房睡了。我幫著收拾碗筷,王昭君卻站在院中央望著月亮出神。
"王姑娘,夜裏涼。"我拿了件外套走過去。
她沒接,隻是輕聲道:"歡喜,你可信天命?"
我一愣:"這個...說不好。"
"我本不該在此。"她轉頭看我,月光下的眼睛像兩泓清泉,"但既然來了,便是緣分。"
我的心砰砰直跳:"那...你會一直留下嗎?"
她沒回答,隻是伸手輕撫過我的臉頰。那觸感冰涼柔軟,像一片雪花,轉瞬即逝。
"時候不早了,歇息吧。"她轉身離去,白衣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我站在原地,摸著被她碰過的地方,心裏又甜又澀。
這一夜,我又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我發現王昭君在收拾行李。
"王姑娘!你要走?"我慌了神。
她搖搖頭:"隻是整理些舊物。"說著從箱底取出一把琵琶,"許久未彈,音色怕是失了。"
我鬆了口氣:"你會彈琵琶?"
"略通。"她試了試弦,"當年出塞,便是憑此一曲《昭君怨》。"
我傻乎乎地問:"能彈給我聽聽嗎?"
王昭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讓我心跳加速:"隻為你一人。"
她輕撥琴弦,樂聲如泣如訴。我雖不懂音律,卻聽得眼眶發熱。那曲子裏的思念與哀愁,穿越千年時光,直擊心底。
曲終,我發現自己淚流滿麵。
"這、這..."我尷尬地抹著臉。
王昭君放下琵琶,輕聲道:"歡喜,你是個好人。"
我心裏一沉。這話聽著像告別。
果然,她接著說:"我在此處時日無多。"
"什麽意思?"我急了,"你要去哪?"
"歸去來兮..."她望向遠方的雲山,"時空罅隙將開,我需在月圓之夜返回。"
我算了下日子,離下一個滿月隻有七天了。
"不能...不走嗎?"我聲音發顫。
她搖頭:"此間非我久留之地。"
我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這才明白,原來喜歡一個人,是從心疼開始的。
"那...這幾天,我帶你好好玩玩!"我強打精神,"我們這雖然比不上長安繁華,但也有不少好地方!"
王昭君微微一笑:"好。"
接下來的日子,我帶著王昭君走遍了雲山上下。去溪邊捉魚,去林間采菇,去山頂看日出。她總是安靜地跟著,偶爾露出驚訝或歡喜的神情,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芳芳和嬌嬌也知道她即將離開,變著法子做好吃的。嬌嬌甚至破天荒地沒講葷段子,說是怕"玷汙了仙女的耳朵"。
隻有旺福和招財似乎毫無察覺,依舊每天纏著王昭君。尤其是招財,幾乎長在了她肩上,像是生怕一不留神她就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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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前夜,我們又在院子裏擺了酒席。
"王姐姐,"芳芳紅著眼圈問,"你回去後...還會記得我們嗎?"
王昭君摸摸她的頭:"自然記得。"
嬌嬌灌了口酒:"妹子,回到那邊,找個好人家嫁了!別像姐似的,嫁個短命鬼!"
王昭君莞爾:"嬌嬌姐說笑了。"
我悶頭喝酒,不敢開口,怕一說話就會哭出來。
夜深人靜,我獨自坐在後院發呆。明天這個時候,王昭君就不在了。這個念頭像刀子一樣剜著我的心。
"歡喜。"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趕緊擦了擦眼睛:"王姑娘,還沒睡?"
她在月光下美得不真實:"明日一別,恐難再見。此物贈你,聊表心意。"
她遞過來一塊玉佩——正是那天嚇退趙金牙的那塊。
"這...太貴重了!"我連連擺手。
"收下吧。"她執意塞進我手裏,"見此玉,如見我麵。"
我握緊玉佩,突然鼓起勇氣:"王姑娘...不,昭君,我...我喜歡你!"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她可是仙女,是曆史上的四大美人,我算什麽東西?
出乎意料的是,王昭君沒有嘲笑我。她輕輕靠近,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吻,如蜻蜓點水。
"歡喜,若有來世..."她的話消散在夜風中。
我抬頭時,她已經轉身離去,白衣飄飄,仿佛隨時會乘風而去。
這一夜,我又沒睡。
月圓之夜,雲山頂上。
我們一行人送王昭君來到山頂的古老祭壇。據她說,這裏是時空罅隙所在。
"就送到這吧。"她轉身對我們說。
芳芸已經哭成了淚人,連嬌嬌都紅了眼眶。旺福不安地嗚咽著,招財死死抓著王昭君的衣襟不肯鬆爪。
"去吧。"她輕輕把招財交給芳芸,"有緣自會再見。"
最後,她看向我,眼神複雜:"保重。"
我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昭君走到祭壇中央,從袖中取出玉笛,吹奏起那首我熟悉的曲子。隨著樂聲,月光似乎凝聚成束,籠罩在她身上。
她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
"昭君!"我終於喊出聲。
她回頭看我,嘴唇微動。雖然沒出聲,但我看懂了——
"等我。"
光芒大盛,刺得我睜不開眼。等光線暗下來,祭壇上已經空無一人。
隻有我手中的玉佩,還殘留著一絲溫度。
回到農家樂,一切都像一場夢。隻有那塊玉佩提醒我,王昭君真的存在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趙金牙再沒來找麻煩,聽說他去了外地做生意。農家樂的生意依舊紅火,芳芸和嬌嬌還是老樣子。
隻有我,常常一個人坐在後院發呆,摸著玉佩想她。
三個月後的一個清晨,我被一陣琴聲驚醒。
那琴聲清越悠揚,像是山間的溪流,又像是林中的鳥鳴...
我猛地跳起來,連鞋都顧不上穿就往外跑。
院子裏,老槐樹下,一個白衣女子正在撫琴。聽到動靜,她抬起頭,衝我嫣然一笑。
"歡喜,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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