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赫莉婭感覺到身旁人的情緒被調動後，她這才想明白對方為何突然間開始投射埃裏克的記憶場景。
    原來是為了讓他“觸景生情”，再一次勾起那些被赫莉婭暫時安撫下去的自責念頭。
    隻要埃裏克情緒不穩定，走向崩潰，那以他夢魘為背景創設的幻境，想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平和了。
    赫莉婭直接一個拔腿就跑的動作，拽著她老哥撒腿狂奔，主打一個隻要我跑得夠快，那些回憶啊負麵情緒啊什麽的就全都追不上來。
    她邊跑邊從口袋裏摸出係統手鐲來，扣在了手腕上，小四當即就在她頭腦中上線。
    【主兒！你都好久沒來看我了！】
    小四雖然隻是個係統，但它的確是有自我意識的，它不傻。
    它隱約猜到了它的頂頭上司大概率是跟它綁定的宿主簽訂了什麽協議，以至於赫莉婭能夠不再完全受係統以及主神的掣肘，它都快下線有好幾個月了！
    “四兒，我這邊出了點問題，你眼睛尖，幫我盯著點，有危險記得提醒我。”赫莉婭道。
    【保證完成任務！】
    見記憶困不住他們，影子鬼又再一次現身，隻不過這一回，它又帶上了赫莉婭所不期望看到的新朋友——由亂七八糟人體組織拚湊成的怪物。
    它們就是一種，隨便拚合的產物，一隻胳膊一條腿，再配上一對眼珠子，就是一個怪物。
    反正就是人身上的一切器官，三三兩兩隨機組合拚湊，拚出這麽一堆四不像的讓人視之產生生理不適的鬼東西。
    “我的天……這都是什麽……”
    埃裏克一劍劈開一個手指頭充當蜘蛛腳、屁股充當身體、菊花裏塞著顆眼球的怪物，被惡心得直反胃幹嘔。
    先前被過往記憶所觸發的或悲痛或自責等的情緒，此刻全都被拋之腦後，隻剩下惡心。
    “很遺憾哥，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簡直怪的沒邊了。”
    赫莉婭揮過去一刀，分解掉了好幾隻肢體怪物，空氣中滿是蛋白質燃燒的獨特香氣，隻是這一回她一點也沒有想吃烤肉的心思。
    因為這新品種的怪物跟影子鬼一樣，很難殺死，即便你把它們切成塊，它們還是會自發地聚合起來。
    可能原先是手臂+軀幹+腿的組合，切碎重拚後就成了手指頭+腳指頭+屁股+腸子的組合。
    不是白花花的皮就是紅燦燦的肉，還特麽連湯帶汁，看得赫莉婭那叫一個惡心，胃裏直抽抽。
    甚至到了後麵，這些人體組織開始與影子鬼結合了起來，跟滾雪球一樣將散落的部分聚集起來，試圖變成個惡心的球碾死此兩人。
    埃裏克一個跳劈，直接兩半了。
    赫莉婭感覺自己的精神被汙染了，要是她有san值的設定，經此一役，怕是要掉到0了，不能再這麽無意義地耗下去了。
    “受不了了！我要燒了它們！”
    承受不了一切的小四早就自覺地給這些無法過審的畫麵打上了碼，這就導致它的視野中，除了赫莉婭跟埃裏克兩個大活人，其餘地方全是馬賽克，根本沒有一處能看的。
    她退到埃裏克身後，將火鐮刀收起，轉而召出了希歐多爾，凝聚魔力念誦咒語，準備把再次聚合起來的怪物肉球給燒成灰。
    埃裏克擋在赫莉婭身前，替她劈砍掉試圖靠近襲擊的小怪物，並不斷揮出劍氣阻止肉球繼續成長擴大。
    她一邊念誦咒語，一邊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在空氣中繪製小型的魔法陣，是個較為簡易的增幅魔法陣。
    雖然畫得潦草，但勝在繪製材料足夠高端，她的血就算比不上神血，也要比一般魔法使的血要珍貴的多。
    一切準備齊全，赫莉婭喊了一聲“哥”，埃裏克就自覺讓開了位置，退到赫莉婭身旁偏後的位置，以免被波及還有阻礙到赫莉婭。
    二人換位的時間還不到一秒，魔法式成，隻見希歐多爾前端那層層疊加炫亮到猶如正午日光般的zip格式魔力，以火柱的形式轟射出去，將那還在蠕動著、藕斷絲連的肉球怪物，籠罩在熾熱的火焰之中。
    一如白日貫虹，硬生生在黑暗的夜裏劈開了一處盛滿火光的裂縫。
    但這衝天的火柱可是不講道理的主，不僅將赫莉婭欲滅殺的怪物炙烤上了，還將沿途經過的一切，有生命或無生命的物體，一塊兒燒成飛灰。
    滋滋和劈啪的聲響持續不斷響著，其中還夾雜著一些來自於怪物的囈語，但如端著大炮般架著希歐多爾的赫莉婭卻是充耳不聞。
    帶著滾滾熱氣的氣浪襲來，頂在之前的赫莉婭被衝的往後退了一步，但很快就被身後的埃裏克給扶住了。
    二人翻飛的發絲在空中交匯，火光將分外相似的兩張臉映照得如此明晰，讓人不禁感慨血緣的力量竟是這般強大，叫兩個不同的靈魂擁有了相同的底色。
    “咳——”魔法結束，蕩起的灰燼與煙塵鑽進赫莉婭的鼻腔，她止不住開始咳嗽起來，眼睛也因為被熏了好一會兒而發酸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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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裏克被護在身後，倒是還好，他拿出帕子，捧著赫莉婭的臉，借著淚水給她擦了擦被熏的有些黑的臉，最後還是沒忍住笑著調侃了句“小花貓”。
    肉球怪物消失，剩下的影子鬼還有人體組織怪便沒那麽麻煩了。
    隻是不清楚，那幻境的主人見此會不會又給他們搞一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怪物來攔路。
    而赫莉婭明顯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魔力量與平時有些許不同，少了很多，剛剛用完魔法，竟然有些吃不消的感覺，想來是受這幻境的影響，她的戰鬥力被削了。
    要是接二連三不帶喘氣地一直來怪物，就是她也吃不消啊……
    甫一踏入琥珀宮的範圍，二人明顯感覺到了有些許不同，就像是穿過了一個看不見的膜，眼下他們進入了膜的內部。
    而且奇怪的是，在坦桑宮那邊還有路上，明顯還是黑夜，但到了琥珀宮，天竟然亮了，這明顯不對勁。
    二人沒走幾步，就聽見了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著不遠處的角落裏就傳來人小聲交談的聲音。
    “哎——這小公主的脾性怎的這麽怪，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
    “你不要命了！敢在背後妄議公主殿下，小心傳到她耳朵裏，被她拖去沉湖！”
    “不至於吧……有你們說的那麽誇張嗎？我才來沒多久，沒見小公主懲罰過誰啊……”
    “噓噓噓！作為過來人，我給你個忠告，琥珀宮裏，最得罪不起的，就是赫莉婭公主殿下！”
    “你也不想想，為什麽琥珀宮總是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一批新仆人進來！”
    “啊！該不會是……死了……”
    “當然！聽聞這琥珀宮有個秘密刑房，不聽話的下人會被抓進去，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然後被丟到湖裏喂魚！”
    赫莉婭環視一圈，最後在小四的提醒下，看到了蹲在窗沿下的小赫莉婭，顯然也跟他們一樣，在聽這些下人們議論她。
    “這麽殘暴……該不會真如傳言說的那樣，她是惡魔轉世吧……”
    “什麽傳聞？宮外的傳聞嗎？”
    “對啊，雖然大家都說，瑪德琳皇後生下赫莉婭殿下便難產而死了，但也有人說，瑪德琳皇後不是難產而死，而是被她腹中的孩子活活吃掉了！”
    “赫莉婭殿下，是惡魔轉世！”
    赫莉婭：……？
    我要告你誹謗噢！！！
    她瞥了眼一旁的埃裏克，見對方那複雜的表情，以及嚴重掩蓋不住的怒意，有些訝然地收回了視線。
    她還以為這些都是幻境之主編造出來的呢，但看出現在這小赫莉婭還有埃裏克的表情，好像是真有這麽一回事。
    原主曾經被人說是惡魔降世嗎？她對此並無太多印象。
    小赫莉婭背對著他們，所以赫莉婭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何心情。
    “那就能解釋清楚為什麽她脾氣總是反複無常了，那些消失的仆人，說不定是被她吃掉了！或者是獻祭給惡魔了！”
    “啊！那我豈不是要趕緊走？我還以為這邊是個好差事呢！”
    “別，可千萬別！之前不是沒有人發覺不對勁後想要離開，但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人，不知道是真的離開了，還是……”
    “你們在說什麽！”
    突如其來一聲暴喝嚇得赫莉婭一個激靈，剛剛還絮絮低語說主人家壞話的二人立馬噤聲了。
    “誰準你們在背後妄議公主殿下了！給我去領罰！”
    來者不知道聽到了多少，但對方估計猜到不會是什麽好話，不然也不會一上來就罰人。
    而且這聲音……實在有些耳熟，赫莉婭仔細回憶了一番，才將其與海格姆對應上了。
    緊接著便是匆匆的腳步聲，而後一切又回歸沉寂。
    赫莉婭與埃裏克都盯著窗台下的小赫莉婭看，想看看她究竟有什麽反應。
    但她隻是平靜地等待所有人離開了，才起身拍了拍屁股，轉身離開了。
    很快便傳來下人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一聲接著一聲的“赫莉婭殿下”，語氣卻不見多少敬意。
    埃裏克握著赫莉婭的手稍微緊了緊，他在擔心，擔心赫莉婭會難過，會不舒服。
    此前他並不知道赫莉婭在琥珀宮的處境竟到了這般地步，他是知道有人在傳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但凡他知道的都已經派人去解決了。
    隻是沒想到，他本想保護妹妹遠離這些嘈雜不堪的聲音，卻還是讓她聽見了。
    她那平淡的表現，足以說明她不是第一次聽見這些話了，都已經習慣了，不在意了。
    他免不了又要開始自責，怪罪對妹妹疏於關心的自己。
    但赫莉婭隻是笑著回望，與埃裏克交握的手翹起一根手指，點了兩下對方的手背，“哥，我們繼續走吧。”
    埃裏克怔了怔，回想起此前赫莉婭與他說過的話，心底那些陰霾得以驅散。
    他不能著了幻境主人的道，給妹妹拖後腿，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保護好妹妹。
    他笑著回應：“嗯，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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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境主人的套路也就那樣，這個記憶場景不管用，那就換一個，肯定能找出一個攔住他們腳步的來。
    記憶不管用了，那就上怪物。
    怪物不頂用……那就不頂用了，還能咋滴呢……
    但即便是這樣重複的套路，卻也實實在在拖住了二人的腳步，他們找不到破除幻境的方法，就隻能一直在裏頭打轉，而這就是幻境主人想要的。
    二人走到赫莉婭的寢室，她暴力地一腳踹開門，人還沒進去，就看見了正準備上吊的原主。
    我去！是這個場景？！
    兩個人二話沒說一下衝了進去，想要抱住原主的腿別讓她上吊，可他們都忘了這是記憶場景，一切皆為虛影，都抱了個空。
    也不能算抱空，因為兩個人撞在一起了，赫莉婭的額頭撞在埃裏克的鼻梁上，硬是給她老哥撞出鼻血來了。
    記憶就是記憶，記憶是已然發生的事實，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麽都做不了。
    無意窺見了未來解決的原主回來後就發了瘋，一心求死，在埃裏克的安慰之下，好不容易有恢複正常的跡象，可誰知那隻是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平靜。
    原主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用床單被罩製成了簡易的上吊繩，選擇了上吊。
    然後……埋藏於她體內的沃特西塞覺醒，救活了她，開始了一體二人的生活。
    赫莉婭又看了一遍原主上吊的全過程，隻是當看到對方的掙紮逐漸變得微弱，理應到了沃特西塞搶奪走身體支配權的時候，眼前的場景突然變得閃爍。
    就像是投影設備不穩定，畫麵閃爍，模糊，扭曲，失真，然後開始收縮，變為一條細窄的裂縫。
    “這是……？”埃裏克不懂，出於警惕，他沒有上前去。
    “我看看。”
    赫莉婭召出希歐多爾，這會兒她就很喜歡對方杖身過長的屬性了，她用魔杖戳向那裂縫。
    可才一觸碰，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般，藏於其中的黑暗一湧而出，將他們以及身後全部景色都吞沒了。
    好在被吞沒之前，兩個人立馬就伸手抓向了彼此，緊緊拉著對方。
    赫莉婭也飛快地念出了防禦保護魔法的咒語，將二人護住了。
    黑暗轉瞬即逝，可眼前的場景卻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周圍不再是金碧輝煌的宮殿，而是燃著戰火的廢墟殘骸。
    遠處硝煙中隱約閃過幾個模糊的身影，兵戈碰撞的響聲以及人的嘶吼呐喊聲隨之靠近，而他們腳邊還躺著好幾具士兵的屍體，死不瞑目。
    她能感受到撲麵而來那燥熱的風，也聞見了夾雜著血腥氣的硝煙的味道。
    腳底的土地更是堅實的，她跺了跺腳，確認自己踩在這片土地之上。
    埃裏克蹲下身去，伸手觸及腳邊的屍體，嚐試著將其翻個身來。
    盔甲堅硬的觸感，指尖傳來的屬於屍體的冰冷，以及無意沾染上的黏膩的鮮血，無一不在告訴他，這些都是真實的，而非虛影。
    他抬頭看向赫莉婭，她明明什麽都沒問，但視線交織在一起的瞬間，便明了了彼此的想法。
    他擰著眉點了點頭，表明這裏的確很不對勁，至少與他們此前所看見的那些記憶場景不同，而更像是在埃裏克寢室裏看到的那六具屍體。
    這是幻境之中又套了一層幻境嗎……赫莉婭心想。
    還沒來得及搞清楚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耳邊突然乍響——
    【主兒！！！右前方來了三人，左前方有兩人在纏鬥，後方有一支小隊！】
    【是獸人！】
    赫莉婭這下知道他們到哪來了。
    是百年前的戰場。
    獸人攻破了皇宮的防線，打著“獸人永不為奴”的旗號，向皇室發起了戰爭。
    而她居住的琥珀宮，正是建立在此戰的廢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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