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失控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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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血親,才更理解我喪親之痛才是啊。”
    塔羅德可能一開始並不想將話題往這方麵帶的,大哥的死對他而言的確是非常沉痛的事,他難以接受,隻能等待時間一點點撫平傷口。
    赫莉婭這個殺人凶手,千不該萬不該,在他麵前提起這件事。
    “你不能強求一個應死的人苟活於這個世間,而且還是以喪失自己人性為代價。”赫莉婭道,“他寧可死,也不願意淪為吃人的野獸。”
    “是他請求我殺死他的,而我,是為數不多有殺死他能力的人。”
    長久的沉默。
    但赫莉婭卻得到了答案。
    “你來找我,是碰上了非我不可的事情吧,不然沒道理會找上我這個弑親的凶手才是。”她繼續道。
    “過去了這麽久,你們一直在沉寂,若隻是為了報複,以前可多的是機會,沒道理拖到現在。”
    “且報複的手段與之前相比,可謂是小打小鬧。”
    “你摻和進貴族與皇室的鬥爭中,無非是要與我見一麵,你有事相求,而且是要緊的事。”
    “我提起你的兄長,試圖激怒你,但你雖然心中憤怒,卻始終沒有動手。”
    “你是個為了宏圖大計甘願犧牲的人,此番種種說明,在弑親仇恨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你不能殺了我。”
    “所以,到底發生什麽了。”
    很敏銳,但她以這種方式試探出他的真實來意,實在令他不爽,甚至是憤怒。
    可……大哥一直期盼著帝國統治安穩,人們都能過上幸福快樂的平凡日子,而這樣的美夢,在克洛德的執政之下,已有了一定雛形。
    大哥雖死,但他卻是要繼承他的遺誌活下來,替大哥見證他所理想的世界成真。
    而赫莉婭,就是達成那一長遠目標的關鍵一環。
    “祂失控了。”塔羅德道,“祂將信徒都吞食入腹,變成了不可名狀的怪物,帶著滔天的怒意,勢要讓我們付出代價。”
    赫莉婭一愣,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尤若斯知道這件事嗎?祂如今在哪?”
    塔羅德表情忽的變得有些古怪,帶著試探的意味問道:“凡事皆有代價,赫莉婭殿下,您該不會全然不知,您破塔的代價是什麽吧?”
    赫莉婭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尤若斯替我承擔這代價?祂被重創了?”
    可當初在杜魯孤兒院見的那一麵,赫莉婭並沒察覺到任何異常。
    塔羅德就知道,小弟果然藏著掖著沒有告訴赫莉婭。
    “奧恩神因你而誕生,也因你而毀滅,即便隻是一個活在象征意義裏的神明,但其承載的信仰卻是半分不假。”
    “背棄這些信仰,抹去一位神明存在的痕跡,豈能這般輕而易舉?”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回歸正題繼續道:“小弟身受重傷,便將教眾還有沉睡的我主交由我打理,自己則是回了塔納莎家族養傷。”
    “祂與你達成了交易,希爾達上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了我們,我帶著餘下勢力轉移到了別處,休生養息。”
    “隻是,你那次與主見麵後,被祂知悉了我們的計劃。祂不是任人宰割的家夥,能承受住被人次次撕裂又聚合的痛苦而登神的祂,絕對不是你能算計的了的。”
    “在小弟離開後,束縛驟然減輕,祂找準了機會,破開了封印,從沉睡中清醒了。”
    “我試圖再次封印,但祂似乎又陷入了瘋狂,竟然強行吞噬了其他信徒的血肉與靈魂,掙脫了我的束縛,化作了怪物。”
    “我無力抗衡,隻能逃走。”
    他頓了頓,目光炯炯地望著赫莉婭,“赫莉婭,我需要你幫我製服祂。”
    “若是讓祂跑出來,那便是場恐怖的災難,是你我都不願意看到的。”
    歐西諾托竟然蘇醒了,還變成怪物了?!
    赫莉婭花了一陣時間去消化這消息,好幾天沒休息過的腦袋此刻陣陣發痛,無言抗議其主人對它的過度使用。
    “你就這樣把失控的祂丟在某處?”
    問完赫莉婭就知道自己糊塗了,塔羅德不可能放任一個發狂的神明在外為禍世間的,應當是暫時壓製住了,隻是需要赫莉婭去做斬草除根的事。
    “我前段時間還跟尤若斯在一塊兒,你沒有跟祂說這件事嗎?”
    塔羅德的神色又變得古怪起來,反正他是萬分無法理解尤若斯的種種行為的,簡直就像是被赫莉婭這個妖精迷了心智一般,為了她什麽都能做,什麽都願做,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赫莉婭究竟對祂做了什麽啊?
    “我找過祂,但怎麽也聯係不上,沒辦法,我才來找你。”塔羅德一想到這就氣。
    怎麽她赫莉婭招招手,尤若斯就跟狗一樣哈著氣去了。
    自己找,就是半點回信都沒有,跟特麽人間蒸發了一樣。
    怎麽?女人是掌中寶,兄弟就是腳邊草,隨便都能踩上一腳啊?
    “祂在哪裏?”赫莉婭又問。
    塔羅德:“雪萊裏,靠近北境的一座山腳城鎮,我將祂困在雪山裏,用雪埋住了。”
    赫莉婭:“那叫上尤若斯,我們現在就出發,早解決早安心。”
    她是行動派,而且眼下帝國境內本就動亂不安,要是歐西諾托被放出來,那可就太多不可控因素了,她把持不住,那會死很多很多人。
    塔羅德:……
    那也太快了。
    “赫莉婭,你上一次麵對祂,就險些死掉。”
    “你確定,這次再對上祂,你有能製勝的本事?”
    “失控的祂絕對不會手下留情,更不會聽你那些胡言亂語。”
    看來他也知道赫莉婭喜歡打嘴炮畫大餅糊弄敵人這件事。
    赫莉婭停頓了片刻,隨後才給出回複:“隻要你們能拖住一分鍾,給我接近祂的機會,我就能保證,殺了祂。”
    塔羅德一時都辨不出那是赫莉婭的自信,還是戰爭之神的自信。
    “如若你有如此信心,那今夜便啟程,容我回去稍作準備。”
    赫莉婭:“慢著。”
    “我得先確認我兄長清醒了,否則我走不開。”
    塔羅德:“拉提法是數一數二的頂尖治愈魔法師,專攻意識海與靈魂。”
    “有她出手,你大可放心。”
    “更何況,埃裏克之所以深陷夢魘難以掙脫,最根本的原因,在你身上啊。”
    “是你,構成了他的全部夢,美夢是你,噩夢同樣是你,夢中是你,夢外也是你。”
    赫莉婭眉頭一皺,那一瞬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對於埃裏克來說,究竟有多麽重要。
    或者說,原主對於埃裏克而言,究竟有多麽重要。
    她雖在這個殼子裏待了快三年時光,已然將這裏的一切視作為自己的生活,但對於埃裏克,她依舊是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在對待他。
    沒辦法,她跟他之間實在是,沒什麽情誼可言。
    她因他做出的一切選擇,都是基於所謂原主的記憶以及那故事的情節,她繼承了原主的一切,理所當然要肩負起其中的責任。
    但感情這件事,不是能繼承來的,所以她隻能一直參考著原主的記憶,來做這份答卷。
    她站在上帝視角,才會覺得這對兄妹之間的關係實在有些奇怪,才會覺得埃裏克是在以愛的名義綁架原主。
    可是,感情這東西,是斤斤計較所能得來的嗎?
    或許在她沒看到的角落裏,埃裏克也曾為赫莉婭不求回報地做了很多的犧牲,她不知道,不代表就沒有。
    她站在第三人稱視角,才會在那盤算兩人之間誰付出的多,誰付出的少,冷漠而又無情地做著計算器,將感情當作交易一般精打細算。
    而且,又因為她取代的是赫莉婭的身體,與原主站在一道,就像是原主的好閨蜜一樣,永遠站在朋友這邊,永遠認為原主是對的,將所有的錯處都怪罪到別人身上。
    她總念著原主做出的那些沒有得到回報的犧牲,卻無視埃裏克的付出,這不公平。
    而且感情一向不是一句公平就能解釋的清的。
    她穿來以前,親情淡漠,友情聊勝於無,更沒有愛情,所以,她並不懂感情,更不理解那些成天愛得死去活來的是要幹什麽。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或許就是個情感冷漠的人。
    如果代入埃裏克的視角來看,自己的血親被一個陌生人所取代,假模假樣地生活在自己身邊,且不說赫莉婭對他有沒有威脅,但單從她取代了原主這件事來說,這不就相當於他的妹妹永遠離開了他嗎,他怎能接受自己妹妹跟死了沒啥區別的事實?
    再仔細想想,如果你最親的親人或是朋友被人魂穿了,她頂著你熟悉的模樣做著那些從不會做的事情,招搖過市,毫無愧疚之心,甚至理所當然,這叫人如何不氣憤?
    或許,她也欠埃裏克一聲道歉。
    愛莉安娜無甚大礙,赫莉婭將她丟給了伊德裏亞照顧,自己則是往坦桑宮去,她得親自盯著拉提法大主教才行,免得這幫不老實的家夥偷摸著動什麽手腳。
    剛推門,便看見埃爾羅伊與那位拉提法大主教正聊得歡,聽見開門聲,二人齊齊轉頭看來。
    她的視線在二人相似的白發紫眸間流轉,下一瞬,她像是撞見長輩商議大事的小孩一樣,下意識地就要關門出去。
    但她又想起自己是過來看埃裏克的,要進去才是,而她因為缺乏休息而發脹的腦袋在此刻停止了轉動,她跟被罰站一樣愣在了原地。
    赫莉婭:呆滯中……
    “赫莉婭殿下,您好。”拉提法禮貌問了聲好,將赫莉婭走失了的神誌喚了回來。
    “呃……拉提法閣下,您也好。”赫莉婭總算理智回籠,邁步進屋,順手將門合上。
    埃爾羅伊見赫莉婭疑惑地看來看去,便主動解釋說:“我與拉提法曾是好友,多年不見,也是多虧了小公主你,如今才有機會敘敘舊。”
    赫莉婭:哦,原來是好朋友啊,還以為是親戚嘞,這長得蠻像的。
    她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即看向床上,“我兄長情況如何?”
    拉提法:“埃裏克殿下是被噩夢魘住了,意識體不穩定,加之又有外界因素的幹擾,情況這才變得棘手些。”
    “不過您放心,待我略微出手,很快便能解決了。”
    說完,她還給了赫莉婭一個ink。
    不像那位紅衣大主教總是一派虛偽的笑容,拉提法因著精靈族長壽的緣故,那張年輕的臉使得她的笑看上去更真誠些。
    而且她說話時也有小姑娘般的俏皮靈動,尾音都是上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