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神明的贈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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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月色悄然越上枝頭,赫莉婭從混亂的夢中醒來。
    額頭上的毛巾已經幹透,她取下來時用手背試了試溫度,燒確實退了,但後背還黏著冷汗。
    房間裏很暗,也很安靜,沒有人在旁邊照料。
    床頭放著盛滿水的杯子,她拿起來喝光,才緩解了火燒般的喉嚨幹渴。
    她靜靜坐著醒神,昏沉的腦袋像灌了鉛。
    “阿婭。”這聲輕喚讓她猛然抬頭,渙散的視線重新聚焦。
    見沒反應,那聲音又響起:“阿婭,可好些了?”
    聲音再次響起時,空氣開始扭曲。一縷銀光從虛空中滲出,如同融化的月華般流淌凝聚。
    床榻微微下陷,沃特西塞的身影逐漸清晰——他火紅的長發垂落如瀑,暗紋長袍上流轉著星輝,那雙深藍色的眼睛盛滿擔憂。
    “父神。”見到祂,赫莉婭眼睛亮起來,聲音也輕快了。
    她伸出手,對方自然握住。
    看著沃特西塞擔憂的眼睛,她扯著蒼白的嘴唇說:“我好多了,醫生都說沒事,您別擔心。”
    沃特西塞撫上她的頭頂,很輕地摸著她的頭發,露出放心的笑容:“你受苦了,這次做得很好。”
    赫莉婭當然知道自己做得好,但突然被父神誇獎,還是忍不住驕傲:“嗯,總算沒白費之前的努力,解決了個大麻煩。”
    她頓了頓,往沃特西塞那邊靠了靠,聲音甜膩說著討好的話:“不過也多虧您幫忙,光靠我肯定做不到。”
    沃特西塞搖頭,眉眼都盛著一股道不明的溫柔:“我可是按照約定,沒有出手相助,哪幫上忙了?做得好就該誇。”
    他頓了頓:“想要什麽獎勵?”
    “誒?!”這意外之喜讓赫莉婭暈乎乎的:“什麽都可以?”
    “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沃特西塞承諾。
    赫莉婭一時想不出:“能留著以後用嗎?”
    沃特西塞的手滑到她後頸,輕輕捏了捏:“當然。”
    “謝謝父神,您真好。”赫莉婭真心道謝。
    “最近要好好休息。”沃特西塞叮囑,“你鬧的動靜太大,可能被其他天神盯上,以後要格外小心。最好多參與凡世政務,有秩序之力約束,祂們不好動手。”
    赫莉婭當然明白自己從香餑餑變成了冒著油光的大烤鴨。
    就算沒有天神覬覦,魔法界的其他人也會虎視眈眈。
    更何況她還得主動宣揚弑神的事跡——這魔法世界藏龍臥虎,多的是她不知道的逆天法術,這麽大張旗鼓簡直是自己當靶子。
    “對了,父神。”赫莉婭突然想起什麽,指尖輕轉召出希歐多爾。
    魔杖頂端綁著一條明顯是從衣物上撕下的布條,固定著那根青銅指針。
    “這希歐多爾是怎麽回事?您能幫我看看嗎?”
    自從在塔中修煉後,她早已不需要依賴魔杖施法。
    除了在人前裝裝樣子,她很少動用這根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夥計了——至少不像在學院學習魔法時那樣頻繁。
    正因如此,當時希歐多爾突然爆發的力量才讓她格外震驚。
    此刻她忍不住好奇它的來曆。
    沃特西塞接過魔杖,動作優雅地解開布條取下指針。
    神明的指尖泛起微光,魔力如流水般滲入杖身,細致探查著每一道紋路、每一絲脈絡,仿佛在聆聽它的呼吸。
    良久,祂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抬眼時金眸中閃爍著洞悉的光芒:“一如其名,是為神明的贈禮。”
    “啊?!”赫莉婭驚得差點咬到舌頭。
    她一直以為“希歐多爾”隻是個寓意美好的名字,或許與上古時代某位堪比神明的大魔法師有關——畢竟在那個傳說時代,頂尖施法者確實被稱為“地上行走的神明”。
    沒想到竟真與神明有關?
    “能感受到殘留的神性,但更多的是層層疊疊的力量印記。”沃特西塞唇角微揚,指尖輕點杖身發出清越的嗡鳴,“這是經過多位高階魔法使傳承的寶物,每個人都留下了獨屬於自己的烙印。”
    “阿婭,你得到的是一份稀世傳承。”
    赫莉婭張著嘴,活像條擱淺的魚。
    滑稽的是,她腦海裏第一個念頭居然是衝到艾薇兒麵前耀武揚威——誰讓那家夥總嘲笑她花重金買了件華而不實的古董。
    記仇小本本上又添一筆)
    “所以……”她努力轉動著僵住的腦子,“這魔杖最初是神明所造?然後傳給了好幾任厲害的魔法使,現在……”
    她低頭看著自己握著魔杖的手,“傳到我這兒了?”
    沃特西塞頷首:“前任主人應是精通木屬性魔法,將其中力量盡數封印,才使它明珠蒙塵至今。”
    “直到你的火焰破開桎梏,它才得以重現光華。”
    赫莉婭小聲嘀咕:“還好被封印了……不然這等好事哪輪得到我……”
    沃特西塞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低沉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神秘:“有沒有一種可能,不是你選擇了它,而是它選擇了你呢?”
    “啊???”赫莉婭今晚第二次大驚失色,瞪大眼睛盯著手中這根陪伴多年的魔杖,聲音都提高了八度,“它選擇了我?它是活的?”
    “曆經千年歲月,見證過無數優秀魔法使的興衰,浸染過各種屬性的魔力……”沃特西塞的目光落在魔杖上,語氣中帶著幾分讚歎,“孕育出靈性,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能感知到其中蘊藏著金、水、土、冰、風、雷以及木屬性的魔力。”祂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向赫莉婭,“或許它選擇你,正是為了補全那缺失的火屬性呢。”
    赫莉婭咂舌不已,誰能想到這根其貌不揚的魔杖,居然像個收藏家一樣在收集各種屬性的魔力!
    怎麽,它也有集齊全屬性的成就要求嗎?
    “那我以後可得好好待它了……”赫莉婭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杖身,再也不敢像從前那樣隨意對待希歐多爾了。
    想到自己曾經無數次把它當工具使喚,甚至讓它折斷過一次,她心裏頓時湧起一陣愧疚。
    她甚至開始擔心,說不定哪天夜裏希歐多爾就會來找她算賬。
    目光落在魔杖頂端那個空蕩蕩的凹槽上,赫莉婭突然想起不久前才把鑲嵌在上麵的血晶給摳了下來...
    呃……回去得找小老頭要顆更好的寶石鑲上去……
    雖然她知道再珍貴的寶石也比不上希歐多爾本身的價值,但……這好歹是個補救措施。
    絕對不是為了增強戰鬥力,純粹是為了安撫這根有靈性的魔杖。
    希歐多爾的事情暫告一段落,赫莉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枚青銅指針。
    她的嘴唇微微翕動,欲言又止的模樣活像隻糾結的小獸,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沃特西塞拾起那枚歪曲的指針,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銅鏽斑駁的表麵。
    古銅色與神明素白如玉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看得赫莉婭喉頭一緊,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這雙手真是玩什麽都賞心悅目……
    “想問什麽?”沃特西塞頭也不抬地問道,指尖在指針凹槽處流連。
    似乎看穿她的顧慮,又補了一句:“這與欠你的獎勵分開算,不必擔心。”
    赫莉婭頓時耳尖發燙,手指無意識地蹭了蹭臉頰。
    她倒不是在盤算這個……
    深吸一口氣,她終於將盤旋在心頭許久的疑問傾吐而出:“與歐西諾托交戰時,我發現祂最擅長的能力都與記憶、時空相關。”
    “最初我猜測祂的權能是‘控製’,而控製的對象……”她斟酌著用詞,“或許是諸神權柄之間的縫隙,就像漏網之魚。”
    “祂能操控部分時空,這我能理解——畢竟鑽了時空之神權柄的空子。”
    “但記憶……”赫莉婭的指尖不自覺地敲擊膝蓋,“這是祂運用最頻繁的能力,頻繁到讓我懷疑,祂莫非就是執掌記憶權柄的正主?”
    說到這裏,她聲音漸低:“這是否與……那位神明如今的狀態有關?”
    先前造訪北極鄉時與記憶之神的接觸曆曆在目,而沃特西塞此前的警告言猶在耳。
    正是這份顧慮,讓她遲遲不敢觸及這個話題。
    “唔……”沃特西塞若有所思地用另一隻手輕撫下巴,目光微微上挑,露出罕見的思索神情。
    赫莉婭難得見到祂這般模樣,心頭不禁泛起一絲奇怪的歡喜。
    但很快,那帶著笑意的金色眼眸便垂落下來。
    祂晃了晃手中的青銅指針,語氣輕鬆得仿佛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不如……我們一起進去看看?”
    “進去”二字說得輕巧,卻意味著要深入這根指針所承載的歐西諾托殘餘力量——相當於闖入一個已逝之神的意識碎片。
    這很危險。
    因為那家夥已經被赫莉婭打得粉身碎骨,化作一灘爛肉了,其意識碎片也是殘缺不全,支離破碎的那種。
    但進,肯定是要進的,不然赫莉婭沒必要把這根指針撿回來。
    她想知道歐西諾托究竟經曆了什麽,又是如何成神的。
    赫莉婭剛要欣然答應,笑容卻突然凝固在臉上。
    “可是,如果我們的意識體都進入其中,那我的身子……可不就空了?”
    “這很危險吧!萬一附近有孤魂野鬼,或是不懷好意的人……”
    之前她意識體離體,不是阿達萊西占據了她的軀殼,就是沃特西塞。
    反正她那就身體就是個香餑餑,沒有一刻是空閑得下來的。
    這的確是一個顧慮,但看赫莉婭的神情,這並非是她最大的顧慮。
    還記得上次她進入卡梅琳那個異教徒的意識海後,因為被自己的身體排斥差點回不來,險些死掉。
    克萊米尼說過,在她能控製體內幾股互相爭鬥的力量前,再隨便靈魂離體,可能就真的回不來了。
    她不想當孤魂野鬼。
    當時她出於顧慮,沒有和沃特西塞細說這事,但這顯然成了兩人之間的芥蒂。
    後來又一次意識離體時,沃特西塞不但沒做過分的事,還努力找她。
    當時皇宮那麽亂,祂也沒用她的身體做什麽,反而一直在幫忙,這讓她對祂多了些信任。
    所以現在她不敢輕易答應,因為不知道這次會是哪種結果。
    她不能賭。
    沃特西塞的雙眸猶如深海,平靜的表麵下暗藏無盡漩渦。那眼神不顯鋒芒,卻帶著溫水煮蛙般的致命溫柔,讓人在不知不覺間沉淪窒息。
    此刻這雙眼睛卻銳利如鷹隼,精準捕捉到赫莉婭每一絲細微的情緒波動。祂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靈魂,將少女的心思盡收眼底。
    “若你仍在為皇宮那件事耿耿於懷……”沃特西塞微微垂首,姿態罕見地放低,“我可以給你一個解釋。”
    這句話的分量極重。
    神明主動尋求信任,等同於將主動權拱手相讓,甘願屈居下位。
    赫莉婭沉默不語,隻是靜靜凝視著祂,目光中交織著等待與審視。
    這份沉默像一把無形的尺,丈量著神明話語中的真偽。
    歐西諾托的隕落看似風平浪靜,卻在赫莉婭與沃特西塞之間投下千鈞重擔。
    “砰”的一聲,長久維持的微妙平衡被徹底打破。
    吞噬歐西諾托的神力、神格與權柄後,赫莉婭已集齊九成成神的條件,幾乎與真神無異。
    此刻二人之間,不再是人與神的關係,而是神明與神明的對峙。
    失衡的天平亟待重建,需要重新構築信任的基石,定義合作的邊界。
    沃特西塞的聲音如潺潺流水,娓娓道來:“那次失控,是因為異教徒的力量在作祟。”
    “你身體裏早就被異教徒埋下了一顆禍根,那異教徒一死,反而給了這種子破土而出的力量。”
    “當時把你的意識擋在外麵,是怕你被異教徒的力量汙染。我為了不被牽連,隻能放任它生長,這才讓你身體失控。”
    赫莉婭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這什麽種子的事,壓根沒人跟她提過半個字。
    “要是連您都怕被汙染,”她忍不住反問,“那為什麽卡萊爾碰我一下就能讓我冷靜下來?總不能這麽簡單就解決了吧?”
    話剛說完,她突然臉色一變——今晚第三次大驚失色。
    “該不會……那種子跑到卡萊爾身上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