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混亂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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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莉婭仔細回憶那天之後卡萊爾的表現,逐一分析他的每個舉動,卻始終找不到任何異常之處。
    他甚至和她一起端了異教徒的老巢,當時死了那麽多異教徒,也沒見他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也許是因為種子的母體已經死了,所以即便轉移了也無所謂,種子不再具有危害性。”沃特西塞解釋道。
    “母體?誰?卡梅琳?”赫莉婭一頭霧水。
    怎麽還整上生化危機了???
    原以為異教徒的事情早就結束了,現在怎麽又冒出後續來了?
    簡直沒完沒了!
    “這要問你自己。”沃特西塞卻把問題拋回給赫莉婭,“你才是經曆過那場綁架的人。種子是在那個時候種下的,隻有你知道母體是誰。”
    赫莉婭:“......”
    開什麽玩笑……指望一個六歲小孩能記得什麽啊?!
    更何況這還是原主的心理創傷,誰會特意去記這種事?嫌自己瘋得不夠快嗎?!
    雖然滿肚子都是吐不出的槽,赫莉婭還是迅速在記憶中搜尋,試圖找出那個所謂的“母體”。
    母體必須在她出事前還活著,否則種子不會觸發;又必須在她追蹤異教徒到肯萊卡期間死去,否則當時她或者可能被傳染的卡萊爾肯定會出問題……
    正當她絞盡腦汁思考時,一具詭異的屍體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在菲特羅斯家族的城堡裏,我們發現了一具……很奇怪的屍體……”赫莉婭皺著眉頭,努力還原當時的場景,“一個人躺在床上,被床墊一層層篩去皮肉、內髒,最後隻剩下一副骨架……”
    “把屍體拚好後,我喂了血給他,他突然就活過來了,然後我們得到了一把鑰匙。”
    “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麽會有這麽詭異的屍體,又為什麽會對我的血產生反應……”
    “如果說那個人就是母體的話,第二個問題就能解釋了。”
    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死成那樣……”
    沃特西塞的記憶倒是比她更清晰,回憶起了一些細節:“當時不是沒在屍體周圍發現魔力痕跡嗎?”
    “噢對……所以我們當時猜測是……”赫莉婭的眼睛漸漸亮起來,“我們懷疑是神明殺死了他!”
    “是智慧之神殺了他,還給我留下線索,指引我去覲見!”
    說是智慧之神,其實就是唐耀星。
    也許唐耀星出手,是擔心種子觸發會讓赫莉婭被汙染而失控……
    但為什麽不在觸發前就解決,非要等發作一次才動手?
    赫莉婭合理懷疑,唐耀星根本就是忘了這件事,等第一次發作後才想起來,這才去殺了母體,順便給她布置所謂的試煉考題。
    而這件事本就是因祂而起,又因祂而終,就算告訴赫莉婭也無濟於事,反而可能讓她起疑,懷疑自己身上還留著什麽奇怪的東西,懷疑自己的生死被祂掌控著。
    不解釋這件事,還能讓沃特西塞背這個黑鍋,在他們之間製造隔閡,永遠無法真正互相信任。
    赫莉婭忌憚沃特西塞,想對付沃特西塞,就需要神明幫助,就得向唐耀星求助。
    赫莉婭離不開唐耀星祂們,祂們就能更好地控製她來完成救世的目標。
    這招真是高明……一件小事,居然能達到這麽多目的……
    這都不知道是一箭多少雕了……
    她發現自己有點低估智慧神使——不,是智慧本身的力量了。
    唐耀星要是不聰明,怎麽可能從主神和智慧之神兩位神明手中逃脫,又怎麽可能穩坐神使之位上千年?
    祂可精明著呢!
    赫莉婭此刻隻覺得渾身發冷。
    她低頭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纖細的血管在蒼白的皮膚下若隱若現。
    這具身體裏究竟還藏著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就像一座被他人隨意進出的花園,而她這個主人卻連大門鑰匙都沒有。
    “所以現在,我的身體裏,應該再沒有別的什麽奇怪的東西了吧?”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動什麽。
    係統小四的掃描結果永遠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清晰可見卻又模糊不清。
    那些神明的手段,就像是在她靈魂上縫製的暗紋,隻有特定的光線下才能顯現。
    沃特西塞就站在她麵前,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獨特的硝煙味。
    赫莉婭突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這位戰爭之神周身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寧靜,就像暴風雨過後的海麵,平靜得讓人心慌。
    她看著沃特西塞的眼睛——那雙總是燃燒著戰火的深藍色眼眸,此刻竟像秋日的麥田般溫和。
    這太荒謬了。
    一個戰爭之神,居然讓她聯想到壁爐邊講故事的老人。
    “父神……”這個稱呼在舌尖轉了一圈,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他們之間的血緣比晨露還要虛幻,可沃特西塞扮演的這個角色,卻比她那真正的父親還要稱職。
    赫莉婭突然很想笑。
    她這個被神明們當作棋子的凡人,此刻居然在向另一位神明尋求庇護。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真的相信眼前這個曾經掀起無數戰爭的存在。
    沃特西塞眼中的倒影在輕輕晃動。赫莉婭在那片海洋裏看見了自己——一個滿身謎團的少女,連自己是誰都說不清楚。
    每次看著祂的眼睛,赫莉婭都很想問一句:在祂眼裏,我究竟是什麽,算什麽?
    她非常好奇這個答案,從始至終。
    可她從來沒有問出口,既是怕答案與她猜想的那般背道而馳,更怕得到虛假的答案。
    沉默片刻,她攤開雙臂,目光灼灼望向對方,不確定是在看著對方的眼睛,還是在凝視對方眼中的自己。
    她沒有說話,但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她想請沃特西塞幫她看看自己的身體。
    之前沃特西塞表達了自己的誠意,而這份信任被證實為真,如今赫莉婭也需要向對方展示自己的誠意。
    她就像是小貓一樣,將自己柔軟脆弱的肚皮敞露出來,展現給麵前此人看,給予祂上手觸摸的機會與信任。
    也給予祂刺向自己心髒的機會。
    沃特西塞望向她的目光愈發溫和,見她敞開胸懷,祂難以自已地揚起嘴角,露出一個了然,釋懷的笑。
    “我會幫你。”祂頓了頓,似乎是覺得單這一句不夠有說服力,又補充說:“我會永遠在你身後。”
    話音剛落,祂一如赫莉婭那般張開了雙臂,將她抱進自己懷中,胸膛緊靠,心跳逐漸同頻。
    這擁抱不算用力,但卻能讓人明顯感覺到力度,這是個溫暖且有力量的擁抱。
    赫莉婭也收攏雙臂,五指緊扣對方寬闊厚實的臂膀,撒嬌似的在祂肩頭蹭了蹭,把劉海蹭的胡亂翹起,像隻小狐狸。
    沃特西塞的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那光芒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溫柔而不可抗拒地滲入赫莉婭的肌膚。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體內蔓延——既像是被冬日暖陽曬透的羊毛毯包裹,又仿佛有千萬隻細小的螞蟻在骨髓深處爬行。
    赫莉婭忍不住想笑,卻又被那酥癢的感覺逼得想要躲閃。
    可她被困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裏,無處可逃,隻能任由細密的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很快那在體內流動的不屬於自己的魔力就被抽出,赫莉婭也被順勢推出了那個溫暖的懷抱。
    她看見沃特西塞眼眸中金光大盛,一般而言,隻有祂動用神力的時候才會有此表現。
    心髒猛地一沉,她意識到事情恐怕遠比想象中複雜。
    “情況……很糟糕嗎?”盡管心中已有預感,她仍忍不住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沃特西塞眉頭微蹙,薄唇輕抿:“非常混亂。”
    作為與赫莉婭共生多年的神明,祂本該對這具身體了如指掌。然而自從那個異世靈魂占據這具軀殼後,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
    就像是人去看病一樣,她隻知道自己哪裏痛,但不知道身體裏麵到底怎麽了,所以需要醫生用專業的儀器來查看。
    祂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
    如今抽身而出,以神明之眼重新審視,沃特西塞看到的是一幅令人心驚的畫麵:赫莉婭體內各種力量糾纏交織,卻又詭異地維持著某種危險的平衡。
    赫莉婭擁有了吞噬之力後,就一直在進食和進食路上。
    但她與沃特西塞不一樣,沃特西塞吞噬掉獵物後,可以很好地將其消化,並轉化為自己的力量。
    但赫莉婭消化不良。
    這就導致她的身體裏殘留著全部她所吞噬過的獵物的力量,每一份都有名有姓,在更為龐大力量的壓力下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克萊米尼曾經告誡過赫莉婭,之前他幫赫莉婭查看身體時發現她心髒雜糅有四股力量,如若她無法完全控製,遲早有點她的心髒會爆開裂掉。
    而如今,肯定不止四股力量了。
    沃特西塞不僅一針見血指出了問題,還非常妥帖地給出了解決辦法:“你必須盡快……成神。”
    唯有神格方能鎮壓體內這些暴走的力量,就像用巍峨山嶽壓製沸騰的岩漿。
    此刻赫莉婭的身體,活像民間煉金師粗製濫造的炸藥——成分駁雜,配比失衡,隨時可能在最脆弱的血管裏引爆。
    赫莉婭睫毛低垂,在眼底投下扇形陰影,開始清點體內那些危險的“住客”:
    最先是塔羅斯克,他與一隻生了自我意識的魔獸雜糅,她吃掉了他們的心髒,那奇怪的口感與味道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然後她被關進了塔裏,一直接受來自薩德森林附近村落居民的供奉,吸收了信仰之力,淬煉凡人之軀。
    為了找尋出塔的方法,她闖入了圖爾赫依的意識海,接受了曆練,並強行奪走了伯伯的力量。
    當然,那座塔還不僅僅隻有圖爾赫依在支撐,還有霍克的生命力與尤若斯的魔力彌補不足之處。
    緊接著就是阿達萊西的部分力量,來自於那座神秘的地下遺址,她吞掉了阿達萊西寄存於她體內的力量,長出了一對翅膀,為與炎龍作戰提供了必要條件。
    後麵與炎龍對戰,生吃了一整顆炎龍之心,身體素質得到極大改善。
    而後為了救菲利普院長,她又把哥萊莎屍體上殘存的魔力給哢吧哢吧吃了——是她吃過最難吃的一頓。
    戰爭權柄以及沃特西塞的力量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歸她所有,也是如今鎮壓這些雜七雜八力量的主導力量。
    一直到係統降臨,她又多了一份助力和掣肘,來自主神一方的力量,來自世界之外的力量。
    回宮後碰上卡梅琳,去追查異教徒以及當年綁架案一事,撥開了身世之謎,也得到了唐耀星的助力。
    之後就是騎士團公開選拔考核,撞上了來搞破壞的混沌之子伊德裏亞,被他設計困在汙濁之河,靠吞噬其中邪惡力量才得以生還。
    為了防止意識被汙染,她還吸取了不少他身上的魔力,以轉嫁身上的汙穢的力量。
    後麵她就出宮去討伐魔法世家了,多多少少每一家都吃了點,數都數不清了。
    不過其中最關鍵的還要數北極鄉那一趟,吞噬了災厄的力量不說,還得到了些許與記憶相關的能力。
    再之後,就是現在了。
    塔羅德僅存的力量伴隨他的死亡流入了自己體內,以錨點的形式幫她穩固心神以對付歐西諾托。
    而歐西諾托的力量寄存在這枚青銅指針內,她暫時還沒動,因為她現在的狀態不足以支撐她承受偽神的力量。
    這麽細數下來,她自己都驚訝不已,吞噬了這麽多雜七雜八的東西自己竟然還沒有像氣球一樣爆掉,都算她生命力頑強了。
    更諷刺的是,她與歐西諾托正走著相同的險路——以凡軀盜取神火,靠掠奪拚湊王座。
    也就是說,歐西諾托得成神之路,是最有參考價值的,也是與赫莉婭目前情況最適配的。
    “那就一起進去看看吧。”赫莉婭低聲說道,指尖輕輕撫過那枚青銅指針,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微微顫栗。
    她凝視著指針上繁複的紋路,仿佛能透過它窺見歐西諾托曾經走過的道路——那條以凡人之軀竊取神火、以萬千力量鑄就神格的荊棘之路。
    “我想親眼看看,所謂的‘成神’,究竟是什麽樣的。”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