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小心，從現在開始，走錯一步，就會前功盡棄。
    隻要不傷害清澈血水裏的極獸，就不會受到領地內極獸的攻擊……話雖如此，蟲蛹或蛋殼密密麻麻遍布在血水下，稍不注意就會踩碎那麽幾個極獸幼體，這一次還是孤身進入，風間?感覺自己就像踩在半空的鋼絲上。
    但這一步，必須要走，甚至可以說，這裏就是最關鍵的地方。
    “越來越多了……風間?，額，哥哥？你真的還要往前走嗎？”
    稱呼陌生人為哥哥，十四歲的犬養感覺有些尷尬，深入極獸領地的不安讓他忽視掉尷尬，再一次詢問風間?的意願。
    “是啊，犬養，必須得去……我之前也說過，你要回去的話就趕緊回去吧，但是一定不要踩到水裏的極獸幼體，或是傷害到血水覆蓋的極獸哦。”
    犬養忐忑不安，對他來說風間?隻是個幾分鍾前才認識的獸人，他將風行符給了自己，也指出了回去的路，應該沒有理由再跟著他才對……
    “真的真的要去嗎？”
    若是在平時，風間?會孜孜不倦地回答犬養一直問的問題，但現在，風間?隻是悶頭向前走，不再多說一句話。
    風間?沒有那麽多精力重複回答犬養的問題了，他一邊躲避著血水覆蓋的極獸幼體，一邊回顧有關極界獸王的情報。
    能將周圍的生態環境汙染改造成適合虹龍生存的生態環境，這就是虹龍散發的虹光，被稱之為極虹的真麵目，最棘手的便是以近似光的形式傳播，但不具有光大部分性質的極虹了。
    極虹是極界獸王獨有，能夠改造生態環境的力量，那這一層，第四層的極界獸王，被極界之主創造出來的人工生命，是否有相同的力量？
    比如說……這血水。
    鞋襪在風間?踏進血水後就脫掉了，腳底一直被凹凸不平的泥土摩擦，血水已蓋過腳背。
    最外圍的血水像是清水一樣，隨著深入，其中紅色的液體逐漸變多，不可思議的是即使血水的比例變化，血水看起來依舊清澈無比，裂縫內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再往前，大地的裂縫也在逐漸減少，就像是愈合後會留下淡淡痕跡的傷口，新的泥土與原本的泥土在清澈的血水裏可以輕鬆分辨出來。
    在真正的時間囚籠裏，安長行向異星獸人羅為發起了數千次的挑戰，偶爾有那麽幾次，安長行會帶著所有人一起撤離，在那時，就是這血水沒過的地方忽然出現殺不死的極獸，試圖阻擋安長行他們的去路。
    “有極獸！我們該怎麽辦？”
    “……不管他們。”
    風間?並沒有把注意力分給漠視他們的極獸，這些極獸大都像昆蟲，有相貌醜陋的，但也有能看得過去的極獸。風間?隻是看了一眼，根據這些極獸身上殘留的各色蛹衣，推斷他們是極獸幼體孵化後的形態。
    極獸幼體是胎兒，身材纖細嬌小的極獸便是剛生下來的嬰兒，它們連甲殼或是羽毛都還沒有長出來。
    ……正常來說，幼兒不應該放置在最安全的地方嗎？這塊極界獸王的領地卻反其道而行之，將還是胎體狀態的極獸幼體放置在最外圍，強大的成年體極獸反而在最裏麵……
    成年體極獸的位置可以理解為保護極界獸王，那麽極獸幼體為何要放置在最不安全的地方？
    ……這些疑問，能對待會兒的談判有幫助嗎？
    在許多冰冷的視線中，風間?抵達了分界線，再向前走，極獸幼體間的縫隙就不足以讓他落腳了。
    “可以了吧？還不行嗎？”
    犬養從來沒試過被幾十上百的極獸齊刷刷注視著，他渾身的赤色白色毛發幾乎根根豎起，直到犬養看見前麵已經沒路了，才敢繼續勸阻風間?。
    “還不行……”
    山峰般的極界獸王就在麵前，已經能看見那座被極獸們環繞的山峰了。
    下意識地將第四層的極界獸王與虹龍對比起來，回想著塵煙中那座巍峨不動的山峰，第四層的極界獸王最多隻有虹龍一半長度，至於身軀，則是要比虹龍寬大不少。
    二者帶來的壓迫感都一樣，遠遠望著，風間?就感到心慌，他背後的犬養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合，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一開始，我經常在這裏死掉……”
    一旦去回想，老舊的記憶便如同潮水，多數時候風間?都死在極獸的包圍下，甚至有一次自刎而死。
    在這裏，最難以磨滅的，還是犬養的獻身。
    該怎麽過去？風間?早就想好了對策，從現在開始，一切都押在這一場賭博。
    他要賭極獸不會主動攻擊，他要賭極界獸王注意到自己，他要賭極界之主創造的人工極界獸王能夠溝通。
    左手高舉索命銃，鑲嵌在掌心處的核心熀源瞬間便向索命銃輸送了所需最大功率的熀能，風間?抬頭望向天空，確定了頭頂的天空沒有極獸後，他朝天鳴槍。
    ‘咻——’
    信號彈拖著尾音與五顏六色的煙霧，在半空中炸開，若是在夜晚，這枚信號彈一定能綻放出燦爛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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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聲響讓犬養痛苦地捂住耳朵，平靜的水潮出現了一個方向。
    ‘咚，咚——’
    山峰開始移動了，地麵因極界獸王的移動而輕微晃動，但是在極界獸王到來之前，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裏爬的，全部簇擁著極界獸王，提前來到風間?的麵前。
    鋪天蓋地的極獸來襲，風間?就像朝著從林中丟去一塊冒著香氣的肉排，饑餓的野獸傾巢出動，從林被冒出來的野獸填補得看不見草木。
    犬養嚇得雙腿直打顫，極獸，極獸，極獸！視線所及之處的每個角落都是極獸，極獸的聲音、極獸的色彩、極獸的移動時身上甲殼或是與其他極獸的碰撞發出的摩擦聲充斥犬養的聽覺。
    犬養雙腿的力量被恐懼抽離，像是要躲避撲麵而來的極獸，犬養失去重心，向後倒去。
    風間?默默地看著犬養屁股下正對著的極獸幼體，幸好他有注意身後的情況，抓住了差點摔倒的犬養，不然要是被犬養作死幾隻極獸幼體，就完蛋了。
    “謝謝……”
    風間?等犬養站穩之後才轉頭，犬養的心底卻劃過一個疑問——風間?為什麽不害怕？
    ……不，疑問應該是，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風間?不害怕？真的有獸人在麵對由極獸構成的世界時，不會恐懼嗎？
    疑問帶來了新的疑問，犬養疑惑不解，恐懼暫時消散在疑惑裏。
    這個人是誰？為什麽……我覺得他什麽都能做到？就算麵對一整個世界的極獸，他也不會害怕……為什麽我會這麽認為？
    從大地凸出尖刺，根根蠍尾組成了無縫牢籠，一片具有腐蝕性的蛛網從天而降，蓋住牢籠，讓牢籠中的二人無法逃脫。
    風間?注意到蠍尾並沒有受到蛛網的腐蝕，而牢籠中的極獸幼體受到某種呼喚，紛紛鑽入地下，讓牢籠中隻有風間?和犬養這兩個生命體存在。
    沒有退路了。
    “是誰！好大的膽子，不要買啦！獸人也敢闖進來！”
    複數的聲音沒有任何錯位地重疊在一起，讓人無法分辨是誰的聲音，接著，風間?和犬養看清了包圍他們的極獸。
    那些極獸依然擁有甲殼或者羽毛，問題是……不止是甲殼和羽毛，鋪天蓋地的極獸顯現出其他生物的特點。
    螳螂般的極獸擁有透明的薄翼，蝴蝶般的極獸擁有鋒利的野獸爪部，獅子般的極獸的臉上長著蜘蛛般的複眼……
    犬養還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本被他拚命壓抑的尖叫，在屁股觸碰到血水後，還是被血水的溫暖擠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啊啊啊啊啊！我從來沒見過！聖月島發的極獸手冊也沒有！我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
    撫摸沾著血水的濕漉漉尾巴，犬養目不轉睛地看著同樣擁有狗尾巴，形似蜻蜓的極獸——所見之物已經超出了犬養的理解範圍，犬養雙眼變得空洞，視線牢牢鎖定住在場唯一能令他安心的存在，風間?身上，隻有看著風間?，他才能在怪異極獸的包圍中，找到那麽一點點慰藉。
    “……你好像不驚訝？”
    說話的是一名人形極獸，黝黑的甲殼閃爍著無堅不摧的光澤，它的虎目卻蘊含著人性，從尾椎骨伸出來的三根細長的尾巴在它背後輕微晃動著。
    “喂！你在和獸人說什麽話？送上門來的肉，還要熟絡一下？”
    同是人形，說話的極獸一身亮麗的黑色皮毛，從肉體上長出來的灰色甲殼剛好覆蓋住它的四肢，彎曲的牛角與蓬鬆的狐狸尾巴同時存在於這名人形極獸身上。
    虎目三尾的極獸說道“問問總不是壞事，像我們這樣的同伴還是太少了，[母親]誕生的孩子們大多都沒有認知自我的智慧，難道你不想讓我們的弟弟妹妹們也能像我們一樣會思考嗎？”
    “……好像有道理！喂！你為什麽不像你身後的小狗一樣驚訝！”
    牛角狐尾極獸狠敲蠍尾，蠍子形狀的極獸破土而出，揮舞著鉗子無聲抗議。
    “你別把我們的弟弟妹妹們弄疼了……唉？難道是太震驚所以說不出話——”
    風間?笑了笑“怎麽可能。我是在看你們極獸身上究竟能同時出現多少其他生物的特征……除了她以外，最多就是五種了吧？”
    風間?指向每走一步大地就會顫抖一次的極界獸王，表現還算和善的虎目三尾極獸瞬間變了臉色，用包含殺意的語氣提醒道“下不為例——不許指我們的[母親]，準許你等獸人用肮髒的雙眼直視[母親]，已經算給足待客之道了，再有下次……就去死！”
    收回手指，風間?也沒有解釋他為什麽不驚訝，他想看看眼前明顯有獸人特征的極獸的智能，能到什麽地步。
    “幹脆殺了吧？幹脆殺了吧！自從什麽戰爭開始，我們好久都沒有出去打獵過了，好想吃肉……”
    牛角狐尾極獸看起來還停留在被本能支配的低智階段，雖然能說話，但不能指望去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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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我知道了，這家夥是在觀察，他在觀察我們，想找到逃跑的機會……不不不，這樣的話，這家夥進來幹嘛？”
    虎目三尾極獸的智能明顯更高，但它隻是第一個到達風間?麵前的極獸，更多的極獸出現，每個極獸都想來看看是誰不知死活敢闖進來，於是虎目三尾極獸和牛角狐尾極獸很快就被極獸群擠走了。
    “他是啥種族？我沒見過這種獸人呀？”
    “我猜是……猜不到！而且一點也不有趣，完全不如坐在地上的小狗狗！”
    極獸們嘰嘰喳喳，對著風間?指手畫腳，風間?雖然麵上鎮定，額頭的冷汗還是暴露了風間?的慌亂。
    這群極獸……每一個都像用各種不同種族的極獸和獸人拚湊起來的合成獸，而且……恐怕每一個都強得要死，單拎一個出來，也遠不是現在能正麵戰鬥的對象……
    合成獸的怪異外形還不足以讓風間?懼怕，風間?懼怕的，是極獸的數量。
    太多了。
    排除到一些一眼看上去隻有蠻力的傻大個，就說這群對風間?指指點點，有智慧能說話的極獸，就有幾十個，這還隻是先遣隊，更多的高等極獸都簇擁在極界獸王身邊，保護它們的極界獸王。
    時間變得非常難熬，一秒猶如一分鍾那麽漫長，直到高等極獸的先遣隊忽然讓開了道路，如同玩笑般的噩夢終於出現在風間?的麵前。
    披風般的巨大薄翼從背部張開，遊魚的鱗片和螃蟹般的巨鉗構成左臂，毛茸茸的毛發與尖爪構成右臂。下半身有四雙腿，一雙蹄，一雙五指長足，一雙黃金利爪，一雙野獸般的腳掌。
    靠這四種腿部，不可能撐得起極界獸王巨大的身軀，蠍尾與觸手從極界獸王靠近下方的腰部伸出，與那些腿一同撐住極界獸王的重量。
    巨口和大眼就像隨便點綴般四處散布在軀體上，甲殼、鱗片、羽毛和毛發交叉組成極界獸王軀幹部位的皮膚。
    極界獸王的臉部，隻留存了供呼吸的一個空洞，臉上的其餘部分光滑一片。
    從極界獸王的軀幹中，冒出來更多的手，但這些手不再是其他生物的特征組成，而是單一生物的手臂。
    還有……血管。
    完全外露的血管從極界獸王的背部，薄翼沒有覆蓋的脊椎間，深深地探入地下，粗壯且在跳動的暗紅色血管並沒有因為極界獸王的移動而收回，血管從始至終都與大地連接，因極界獸王的移動而拖過來時，拉出深不見底的溝壑，但那溝壑隨著血水的灌注，竟然像傷口一樣在慢慢愈合。
    極獸們的聲音消失了，在這裏的每一個極獸都是第四層的極界獸王——[母親]所誕下的生命，它們都在等待[母親]的命令。
    極界獸王身軀上的無數眼睛都在看著風間?，從身軀中冒出來的一雙纖細手臂托住光滑的頭部，與頭部一起緩緩靠近風間?。
    背部的血管因極界獸王彎腰的動作而拉長，足有五層樓高，如同雕塑的頭部停留在地麵，中間用來呼吸的空洞正對著風間?。
    托住頭部的那雙纖細蒼白的手，在手背處分別冒出一隻眼睛，一張獸人狀的嘴。
    “……可憐的孩子，並非我的孩子，並非獸人的孩子，你，從哪裏來……”
    無數人的聲音忽然在風間?的大腦裏炸開，風間?的意識潰散了那麽一瞬間，腳步踉蹌，隨後風間?站穩腳本，他鼻腔內的血一滴滴融入覆蓋腳背的血水中。
    風間?的大腦和聽覺係統，同時接受到了極界獸王的聲音，難道極界獸王不僅在對他的身體說話，同時也在對他的意識說話嗎？
    另外，夙龍族老人保護風間?的精神不受幹擾的力量並沒有起作用，或許是因為，極界獸王直接和他的精神對話並不像幻術、魅惑啥的幹擾，更像是一種極界獸王都沒有意識到雙方力量懸殊，用平常的聲音對話而導致類似攻擊的效果。
    “……我從哪裏來不重要，重要的是……”
    “竟然不回答[母親]的話！殺了他！殺了他！”
    “該死啊！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盡全力忽視掉憤怒的極獸，維持受到衝擊的意識，風間?的身軀搖晃著，忽然被一雙毛茸茸的手扶住了。
    犬養……
    風間?在內心感激犬養，看向極界獸王的眼睛，老實說他不知道該看極界獸王軀體上的眼睛，還是手背上的單眼。風間?看向離他最近的極界獸王手背上的眼睛。
    “尊貴的極界獸王，您是否發現，您的極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破壞世界的凶手，一位……從其他極界到來，比您還強大的極界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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