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動靜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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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變得凝重,讓人覺得有些窒息——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鎖在李世民身上,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等待他做出決斷。
    方才魏征那番話還在腦海回蕩,“設暗探巡州縣,察吏治、訪民情”這十個字,像顆裹了冰的石子,砸進群臣心裏,激起的不是漣漪,是驚濤。若陛下點頭,魏征便是把滿朝官員都架在了火上——誰家裏沒幾個沾著官場的親眷?誰沒在地方上有幾分人情往來?暗探一設,豈不是連家裏吃頓飯都要被盯著?到那時,魏征哪裏還隻是“諍臣”,分明是朝堂上的“孤家寡人”,誰還敢跟他走近半步?
    李世民眼睛微眯,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房玄齡正垂著眼,手指有意無意的摸索著扳指,可能在琢磨措辭;長孫無忌則皺著眉,時不時瞥一眼站在前列的魏征,眼神裏滿是複雜。
    其他人也神色各異,不過都有一個統一的表情———凝重!
    魏征一身青色官袍洗得有些發白,身姿挺拔,像株在寒風裏不折的青鬆。群臣投來的目光有怨懟、有忌憚、有不解,他卻仿佛全沒察覺,隻是平視著前方,等著皇帝的決斷,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往旁邊掃一下。
    “此事容後再議。”
    沉默了好一會,李世民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像一塊石頭落進平靜的湖麵,瞬間打破了凝滯的氣氛。不少人下意識地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至少眼下,不用直麵那令人難堪的局麵。可沒過多久,那些反應快的大臣,臉色又漸漸沉了下去,眉頭擰得更緊。
    他們都是浸淫官場幾十年的老狐狸,哪裏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魏征這主意好不好?從皇帝的角度看,簡直是再好不過——暗探能繞過層層官員,直接把地方的實情遞到龍案上,吏治清明與否、百姓疾苦如何,再也不用聽下麵人報喜不報憂。
    那皇帝會不會用?答案幾乎是肯定的,隻不過不會像魏征提議的那樣“明著來”,而是要換成“暗著做”,比如讓暗探喬裝成商人,悄無聲息地把事辦了。
    其實這些大臣心裏門兒清:曆朝曆代,哪朝沒有這樣的“暗線”?漢朝的繡衣禦史,穿著繡著花紋的官服,持節巡視天下,專查貪腐叛亂;前朝的內外侯官,直接隸屬於皇帝,連朝中大臣的言行都要盯著。
    如今魏征不過是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還要明晃晃地擺到朝堂上討論,這不是把窗戶紙捅破而已。
    “該死的魏玄成!”
    不知多少人在心裏暗暗咒罵,目光像帶著刀子,刮過魏征的後背。可魏征依舊紋絲不動,臉色連變都沒變一下,仿佛那些惡意的目光隻是遠處飄過的落葉,與他毫無關係。
    房玄齡悄悄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薛收。兩人目光一碰,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幾分佩服——這事若是換了旁人,就算想到了,也定會私下裏進宮,在皇帝的書房裏悄悄進言,既展現了能力,也不得罪滿朝同僚。
    可魏征偏不,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明擺著就是要做“孤臣”,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可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奇怪。魏征本就不是個會抱團的人,在朝中沒什麽私交,遇到看不慣的事,無論是三品大員還是皇親國戚,說彈劾就彈劾;就算麵對皇帝,他也敢直言懟回去。
    去年李世民想修洛陽宮,被他一句“百姓剛從戰亂裏喘過氣,陛下怎能再勞民傷財”堵得啞口無言。這麽多年下來,他早就跟“孤臣”沒什麽區別了,這次不過是把這份“孤”做得更徹底些罷了。
    因為魏征這一遭進諫,原本還算輕鬆的巡視氣氛,徹底蕩然無存。李世民何等敏銳,自然察覺到了群臣的疏離與不滿,也知道再走下去隻會徒增尷尬,便擺了擺手:“今日就到這裏,散了吧。”
    群臣躬身行禮,逐漸散去。走在後麵的官員,要麽低著頭快步離開,要麽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壓低聲音議論著,卻沒人敢靠近魏征半步。隻有房玄齡路過他身邊時,拱手行了一禮。
    魏征點點頭回了一禮,沒多說一個字,轉身便朝著長安城走去。他的背影在長長的宮道上顯得格外孤單,卻依舊挺拔,像一根直插雲霄的箭。
    次日清晨,長安的城門剛開,工部的公告便貼在了朱雀大街的告示欄上。公告上寫得清清楚楚:即日起,由運河沿線的州縣主持修繕運河,朝廷撥付糧草作為工錢,所需人力、物料,由州縣自行籌備。
    公告前圍滿了百姓和官員,議論聲此起彼伏。
    “這運河確實該修了,去年汛期時,下遊的堤壩塌了一段,好多糧船都誤了期。”
    “可讓州縣自己籌備物料,會不會有人趁機克扣啊?”
    “不好說,不好說……”
    百姓們關心的是運河修好後,糧價會不會降、出行會不會方便;而那些趕來查看公告的朝中大臣,心裏卻打著另一番算盤——昨天魏征剛提了設暗探的事,今天朝廷就發了修繕運河的公告,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房玄齡拿著公告的抄本,坐在書房裏,眉頭緊鎖。他對著地圖上的運河線路看了許久,手指在洛陽、汴州、揚州這幾個節點上輕輕點著——這幾處都是運河沿線的富庶之地,也是官員親眷、豪強勢力聚集的地方。朝廷隻說讓州縣主持修繕,卻沒提派誰去監督,這豈不是在“引蛇出洞”?
    “公爺,您說朝廷會不會暗中派人去盯著?”旁邊的幕僚小心翼翼地問道。
    房玄齡放下手中的毛筆,歎了口氣:“十有八九。陛下這是在試探,看看有沒有人敢在修繕運河的事上伸手。若是有人敢克扣糧草、貪汙物料,怕是正好撞在刀口上。”
    幕僚恍然,眼神中帶著佩服,他沒想到,其中也如此多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