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的銅爐飄著沉木香，嫋嫋煙霧中，蕭藤天拿著空碗的手頓了頓。

    他抬眼望向蕭歡顏。

    見她攥著裙擺的指尖微微發白，麵上卻強撐著鎮定，眼底也帶著一抹倔強。

    這副模樣，讓蕭藤天恍惚間覺得好似看見了去世多年的妻子。

    “為何想經商？家裏短了你的銀錢了？”蕭藤天將碗輕輕放在案頭，瓷底與檀木桌麵相觸，發出細微的聲響，“若是尤氏苛待你，你隻管告訴爹。”

    尤氏是蕭藤天後來娶的繼室。

    蕭歡顏連忙搖頭，“沒有，爹你別誤會，母親對我很好。”

    “既不是銀錢的事，”蕭藤天聲音溫和，“那你總得給爹一個理由。”

    “我知道你向來有自己的主意，但女子經商……不是什麽好事，你為何要去做？”

    “我不想嫁人之後就被困在內宅。”蕭歡顏捏緊裙擺，聲音很輕，“以前娘總教我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以前女兒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所以便一心隻好好聽父親的話，但現在……”

    她深吸了一口氣，“女兒想和虞晚一起經商。”

    “她同我說了，她建立工坊，並非隻是為了銀錢，而是想給一些走到絕路的女子一條生路，讓那些人不必仰人鼻息的活著。”

    蕭歡顏一晚上都在想虞晚對她說的話。

    ——那些人不過是被陳舊觀念蒙蔽了雙眼，不懂你母親的追求。如今，我想做一番事業，創建工坊，讓女子能憑借自己的本事謀出路，不用被困在後宅。這和你母親追求自由的想法如出一轍，都是在打破束縛。

    打破束縛。

    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經商，可虞晚這番話打動了她，自從母親死後她便循規蹈矩的活著，不敢逾矩。

    但起了這個念頭之後，她突然便有一種心弦一鬆的感覺。

    “父親。”蕭歡顏定了定神，看著蕭藤天，“我想試試。”

    蕭藤天和女兒對視，清楚看見她眼底的執拗。

    蕭藤天沉默了好一會兒，“你素來有主意，若是我不許你去做恐怕你也不會放棄，罷了。”

    “我跟家裏的賬房說一聲，你先跟著他學看賬本，若學的好，我就答應你。”

    蕭歡顏沒有想到父親會這麽輕易就答應，欣喜溢於言表，“多謝父親！”

    蕭藤天板了板臉，“不過我醜話說前頭，你若是學不會看賬本，就得給我打消這個念頭，乖乖待在家裏。”

    “你年紀也不小，爹會讓你母親給你物色一個好夫婿。”

    後半句話蕭歡顏沒有聽進去，她隻記住了蕭藤天前半句話，高興不已，“父親放心，我一定學的會！”

    蕭歡顏一臉欣喜的離開，卻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蕭藤天的臉色就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女子經商……當真是荒唐。

    不過他的女兒他自個了解，看賬本枯燥乏味，隻這一點，蕭歡顏必然會知難而退的。

    蕭家發生的事虞晚半點不知道，她忙著接洽工匠建造工坊。

    她有很多新奇的想法，所以必須自己親自去和工匠商量，因此這幾日每日用過早膳之後就往城外的莊子跑。

    連著忙了五日，她收到蕭歡顏的信。

    蕭歡顏說，她父親答應了。

    信上沒寫什麽，但隻透過信上簡短的內容，虞晚也看得出蕭歡顏的欣喜。

    果然她沒看錯人。

    虞晚攥著信紙笑出聲，隨手將圖紙卷成筒別在腰間，繼續和工匠去商量工坊的建造細節。

    另一邊，蕭家。

    蕭家的老賬房周叔瞧著認真看賬本的二小姐，眼底滿是驚訝。

    蕭歡顏沒注意周叔眼底的驚訝，隻拿著手裏的賬本，頭也不抬地道：“周叔，綢緞莊上個月進的這批雲錦，單價怎麽比往常高了兩成？”

    周叔湊過去看了眼，存了考蕭歡顏的心思，“二小姐覺得呢？”

    蕭歡顏想了想，“上個月靈州大雨，好些生絲都生了黴，雲錦應該也是因此才漲價的吧？”

    周叔臉上帶了笑，“正是如此，沒想到二小姐還會關注這些事。”

    蕭歡顏抿了抿唇。

    也是這幾天看賬本，她才知道，原來她平日裏如此關注這些瑣事。

    她似乎真有點經商的天賦。

    想到父親已經應下讓她和虞晚一起經商，蕭歡顏心裏就生出一股控製不住的歡喜。

    府裏的賬本她已經看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能去找適合的工匠了。

    正想著，門外響起一道聲音，是尤氏身邊的丫鬟。

    “二小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蕭歡顏聞言抬頭，有些詫異，“母親尋我何事？”

    尤氏這個時候找她做什麽？

    丫鬟搖頭，垂首恭敬道：“奴婢不知，二小姐去了便知道了。”

    蕭歡顏隻能暫時放下賬本，和周叔說了聲很快回來，便去了尤氏的院子。

    進了屋子，便見尤氏朝她招手，“顏兒，來，坐到我身邊。”

    蕭歡顏福身行禮，猶豫了一下，坐到尤氏身邊。

    “母親尋我何事？”

    尤氏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問：“我聽你爹說，你想跟著次輔夫人一起開工坊？”

    不等蕭歡顏回答，尤氏便無奈地笑了笑：“你啊，還真是讓人不省心。你這個年紀如今考慮的應該是嫁什麽夫婿，女兒家的瞎折騰什麽工坊，你爹是慣著你，但母親卻不能眼看著你犯糊塗……”

    蕭歡顏並不意外尤氏會對她說這些話。

    她抿了抿唇，抬眸反駁尤氏，“母親，我現在還不想嫁人。”

    “我現在隻想幫著虞晚將工坊開起來。”

    尤氏聞言，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

    她手中的茶盞重重磕在桌上：“別胡鬧。”

    “你爹素來慣著你，但我不能放任你去外頭拋頭露麵，否則旁人會怎麽說我？旁人會說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教好你。”

    “我沒有胡鬧。”蕭歡顏猛地站起身，“我不過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母親，此事我爹已經答應，還請您不要管。”

    尤氏似乎沒想到蕭歡顏會如此強硬的與她說話，突然捂住心口，指尖顫抖著抓住她的手腕：“顏兒，你怎麽能這麽跟母親說話？”

    蕭歡顏見尤氏如此，忍不住蹙眉。

    她正想說什麽，突然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

    她餘光瞧見蕭藤天跨進門檻，正欲開口，卻見尤氏突然捂著心口倒在軟墊上。

    “老爺，我不過是勸顏兒收收心，她卻頂撞我，這個女兒我是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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