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真英挨著她坐下，手腕搭在膝蓋上，好讓手掌懸空晾幹，一開口那樣比她當初啥都沒有就敢問江上弦要方子、問江母借錢時還要幹脆：“表姐，方才祖母是不是尋你說那林子厚的事兒了？”
    自家表妹是個內秀的。
    這個想法閃過，江上弦在心裏默默對著外祖母說了聲抱歉，直接點頭：“是，外祖母覺著那林小郎君還不錯，喊我和你姐夫尋個妥帖的人去莆田查一查底細。”
    她覷著自家表妹的神色，碰了碰她的肩試探著問道：“怎麽？你這是有什麽想法？外祖母說你躲著他。”
    夏真英毫不隱瞞的點頭：“他每日來鋪子裏，吃一碗麵一碟子鹵羊肉能坐上一個時辰，占著位置不走，我一出去他就尋我搭話。”
    那小臉上盡是不滿。
    實在是太妨礙自家生意了。
    江上弦代入了一下自己開店，有個人天天來，就點兩樣東西坐倆小時，還使勁和自己搭話....
    那是挺糟心的。
    想到上回見到林子厚，他那清澈愚蠢大學生的傻樣，江上弦皺了皺臉找補：“小郎君麵皮薄，你姐夫當初也....”
    她想了想，自家小崔其實話挺密的，點菜點的也多....
    “那我這還打不打聽？”小江惆悵了，剃頭擔子一頭熱的事兒，咱可不興呐。
    夏真英抿唇不語。
    “那你跟我說說，到底喜歡什麽樣的？”不行就讓小崔按著自家表妹的要求尋一個。
    這回小老妹倒是沒有沉默，直接道：“聽話的。”
    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楚，她又補充了一句：“聽得懂人話的。”
    ？？？
    小江瞪大了眼睛：不是，老妹兒，你這個思想很超前呐！
    聽得懂人話，短短五個字，濃縮就是精華呐。
    既然說了，夏真英也沒打算隱瞞，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她自己理所當然應該是最上心的：“表姐知道的，我雖跟著張夫子學了幾日，可到底不過是認識些字，不算睜眼瞎罷了。若是尋個讀書識字的....”
    她有些不滿：“他如今還中了進士，日後夫妻之間拌嘴吵上兩句，我講不贏。”
    吵架吵不贏多氣人？
    半夜睡覺都能給自己膈應死！
    至於聽得懂人話那就更好理解了。
    原先她阿耶阿娘還在世的時候，每回她阿娘說什麽，阿耶那顆大腦袋點的多快啊。
    結果呢？
    沒一次聽進去的。
    連人話都聽不明白的夫君，要來給自己氣受麽？
    江上弦恍然，所以不是因為一次失誤而躊躇不前，而是怕讀書人嘴皮子利落，吵架吵不過啊....
    可這事兒不是這麽個理啊！
    小江正經起來：“就算是個不識字的，他同你吵架吵不過，難不成還不能動手麽？”
    家暴這事兒幾千年都沒從地球上消失，吵架吵輸了頂多生氣，要是被家暴，豈不是身心受創？
    想到家暴新聞，江上弦覺得這事兒得好好掰扯掰扯：“咱們看男人不能光看他讀沒讀過書，考沒考上進士。比文比武我都比不過你姐夫，一拳能給我直接送去投胎。照你這說法，我得抓緊和離去了。”
    家暴渣男可不分學曆職業。
    “我沒這個意思！”這下輪到夏真英急眼了，表姐這才剛成親呢，說什麽和離，不吉利！
    江上弦嘿嘿憨笑：“我就是給你打個比方，夫妻之間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若是那林小郎君為人正派，心裏又有你，便是有什麽磕絆之處，也會好好同你說，讓著你些不是？”
    看著夏真英臉上沒有對林子厚的厭惡，她盤算著出主意：“反正你如今年歲尚小，莆田又離長安遠著呢，先去打聽，瞧瞧他家裏如何，若是個好的，你再思量思量，咱也不是說打聽了就非要成事兒。”
    “可他每日都來鋪子裏，天長日久的....”夏真英是怕有閑話，姑母寡居，表姐高嫁，表弟尚小，上回齊三郎的事兒險些連累表姐，她如今看到讀書人就有些怵得慌。
    小江理解她的憂慮——畢竟長安百姓每日裏也就嚼舌根這點娛樂項目了。
    不過這事兒好解決，她一拍大腿：“如今二郎也回來了，等開鋪子了他再來，你便讓二郎去同他說一聲，以後不許隨便去咱家鋪子。他是讀書人，人言可畏的道理還要咱們教他不成？”
    家中長輩出麵，這沒影兒的事也能被人傳的有鼻子有眼。
    可做弟弟的出麵就不同了。
    年輕人，氣性大，幹什麽都不過是半大孩子的玩笑罷了。
    從全世界路過的江望日聽到一嘴二郎，探出個腦袋：“阿姊有何事吩咐？”
    延康坊。
    被她們重複充當反麵教材案例的齊三郎，此時正穿著自己最體麵的衣裳站在一處高大的宅院前，點頭哈腰的跟守門的護衛說些什麽。
    遠處的一棵樹後，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從粗壯的樹幹後頭分左右兩邊各探出半截腦袋，又同時快速的縮了回去，腦門對腦門的湊到一起。
    “金兄，咱們如此行徑，是不是有違君子之道啊？”林子厚欲言又止的終是將憋了一路的話小聲說了出來。
    金合敬身形佝僂猥瑣，堅決不讓一片衣擺露出樹幹範圍，麵上的神情卻是從容自若：“子厚此言非已，莫不是忘了當日你我二人簽下的字據？正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我即是答應了江娘子要盯好齊三郎，自是要言出必行。你可別忘了，江娘子雖是遠赴青州同崔少卿喜結連理，卻也不是不回來的，愚兄算著日子，再要不了幾日，隻怕他們便要回來了。你想想，到時她若是拿著字據上門問你我，這段時日可否有什麽發現，你當如何應答啊？”
    “這...”林子厚莫名有些心虛。
    自打考完，小院內的學子皆是到處與同窗好友趁著初春的好光景到處同遊做樂，他雖未曾一道，可卻是日日去羊羊小麵館報到。
    實在是夏真英瞪他那一眼瞪到他心坎上去了。
    這夏小娘子人生的不高，可瞪起人來，那氣勢真是凶巴巴的可愛，叫人分外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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