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風雨欲來,和平下的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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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宮燈如豆,微微搖曳,映照著燕如煙素淨的麵容。
    她獨自靜坐於空曠寂寥的寢宮深處,殿內隻餘下燭火嗶剝的輕響與她微不可聞的呼吸。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一隻通體翠綠的手鐲,觸手生涼,那涼意仿佛能透過肌膚,一直沁入心底。
    這鐲子,是父母留給她為數不多的念想,玉質細膩冰涼,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堅韌,正如她這些年來深藏心底,從未熄滅的信念。
    往昔的畫麵,總在這樣的靜夜裏,如同掙脫束縛的潮水,洶湧著衝上心頭。
    記憶裏的天空,總是那個陰雨連綿的黃昏,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土腥氣和……血的味道。
    她清晰地記得,那冰冷無情的利劍,是如何從背後刺穿了父母華貴的錦袍,鮮血,溫熱而粘稠,潑墨般染紅了衣衫,也烙印在她年幼的瞳孔深處,灼燒不去。
    那一幕慘劇,如同最惡毒的詛咒,鐫刻在她的靈魂之上,永生永世,無法磨滅。
    它燃燒著複仇的烈焰,那火焰舔舐著她的心髒,驅散了深宮中的恐懼與孤獨,也塑造了今日的她。
    時隔數年,這巍峨的宮廷,表麵上早已恢複了歌舞升平的假象,一派風平浪靜。
    然而,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曉這平靜的水麵之下,掩藏著何等洶湧、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她緩緩闔上雙眼,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心神凝聚於一點,悄然啟動了那項被她視為複仇利刃的秘術——讀心。
    刹那間,周遭的燭火仿佛凝固了跳動,時間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拉扯得緩慢下來。
    整個皇宮,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其中潛藏的無數陰謀詭計,如同一幅幅汙穢的畫卷,在她意識深處緩緩展開。
    不需要刻意去搜尋,那些針對她的惡意,便如同嗜血的蚊蚋,嗡嗡作響,直撲而來。
    一縷冰冷而低沉的聲音,帶著令人齒寒的怨毒,清晰地在她耳畔響起:
    “時機已到,不必再等,除掉她!”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正是那位在朝堂上與她虛與委蛇,笑容溫和,實則心如蛇蠍的權謀大師——李玄璋。
    他的命令,陰冷得如同墓穴深處的寒風。
    幾乎是同時,另一個念頭,帶著冰雕玉琢般的華美與冷酷,闖入了她的感知。
    那是蘇婉皇後,雍容華貴的鳳袍下,是一顆早已冰封的心,她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裏,此刻正毫不掩飾地翻湧著凜冽的殺機,與李玄璋的陰謀遙相呼應。
    “這個禍患,留不得。”皇後的心聲簡潔而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這兩股交織的惡意,如同兩柄無形的淬毒匕首,直指她的咽喉。
    燕如煙的麵色在燭光下微微一變,原本平靜的眼底深處,迅速掠過一絲冰冷的銳芒。
    果然,所謂的和平協議,不過是他們精心編織的又一張網。
    這份潛藏的凶險,早已如同無聲的毒蛇,在宮牆的陰影裏盤踞、纏繞,嘶嘶地吐著信子,隻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便會暴起發難,給予她致命一擊。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尖用力,玉鐲的冰涼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沉澱。
    必須迅速梳理清楚眼前的局勢,分析其中的利害關係。
    李玄璋,這隻老狐狸,果然是借著表麵的和平假象,步步為營,意圖麻痹她的警覺,讓她在安逸中放鬆警惕,從而一擊得手。
    而蘇婉皇後,那個看似與世無爭,實則手段狠辣的女人,竟也在此刻選擇與李玄璋聯手,無疑讓這潭渾水變得更加險惡,殺機四伏。
    他們二人聯手,一個在朝堂之上呼風喚雨,一個在後宮之中權柄在握,這力量,足以撼動半壁江山。
    “退?”她唇邊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在這深宮裏,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屍骨無存。”
    “絕不能退縮,想要活下去,想要複仇,逆流而上,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低聲喃喃自語,那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如同金石落地,擲地有聲。
    複仇的火焰,在她眼底重新燃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熾烈。
    翌日,天色尚未完全破曉,晨光熹微,透過窗欞,在地麵灑下斑駁的光影。
    宮廷裏彌漫著淡淡的桂花香氣,甜膩得有些發悶,與空氣中潛藏的緊張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燕如煙一夜未眠,心緒卻不似昨夜那般躁動,反而沉澱出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極致冷靜。
    她沒有用早膳,便直接親召了自己最得力的心腹——葉如歌入內。
    葉如歌一身利落的宮女裝束,腳步輕盈,悄無聲息地滑入殿內,垂首立於燕如煙麵前。
    “小姐。”
    燕如煙抬眸看向她,那雙往日裏或含著笑意,或帶著疏離的眼眸,此刻卻透露著少有的嚴峻與凝重。
    “如歌,”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近日宮中風聲不對,我已察覺,李玄璋與蘇婉皇後正在暗中密謀,圖謀不軌,他們的目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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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她並未刻意渲染其中的凶險,語氣平靜得近乎陳述,但其中蘊含的殺伐之氣,卻讓葉如歌心頭一緊。
    葉如歌並未顯露出絲毫慌亂,隻是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她輕輕頷首,聲音沉穩:“小姐放心,如歌明白。我自會加派人手,潛伏暗處,嚴密監視他們的動向,搜集他們的破綻。定會竭盡全力,護小姐安然無恙。”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沒有過多的言語,卻仿佛凝結成了一個無聲的盟約,充滿了信任與托付。
    “單是監視還不夠,”燕如煙微微搖頭,補充道,“除了收集證據,更要緊的是我們自身的防衛。從今日起,寢宮內外的護衛需加倍提防,任何風吹草動,哪怕是一隻鳥雀異常的鳴叫,都要立刻向我匯報,不得有誤。”
    她的目光銳利如鷹隼,仿佛能洞穿人心,“尤其是入口的飲食,必須嚴格檢查,不可給他們任何可乘之機。”
    葉如歌肅然領命:“是,小姐,屬下這就去安排。”
    燕如煙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再次落到腕上的玉鐲,指尖用力握緊,那冰涼的觸感讓她時刻保持清醒。
    堅定,一如當年那個在血泊中掙紮起誓的女孩。
    與此同時,宮牆的另一端,在那座掩映在水墨畫卷般的庭院深處,屬於權臣李玄璋的府邸,氣氛同樣壓抑。
    李玄璋負手立於窗前,望著庭中一株虯勁的老鬆,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一貫的、仿佛用尺子量過的冷峻笑容。
    然而,那笑容並未抵達眼底,他深邃的眼眸中,鋒銳的殺意如同藏鞘的利刃,雖未出鞘,寒氣卻已逼人。
    他在揣測,揣測燕如煙是否已經察覺到了什麽,揣測著她的下一步行動軌跡。
    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更難對付。
    數日後的朝堂之上,氣氛微妙得如同繃緊的弓弦。
    文武百官列隊肅立,皇帝端坐龍椅,神色不明。
    燕如煙與李玄璋,分列左右,按照禮儀相互行禮,動作標準得無可挑剔。
    隻是,當他們目光偶然接觸時,嘴角都噙著一抹極淡的,隻有彼此才能讀懂的冷笑,那笑容背後,是深不見底的算計與殺機。
    “如煙小姐,”李玄璋率先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輕緩,仿佛隻是尋常的問候,但那話語落在燕如煙耳中,卻沉重如鐵錘,“前幾日我們達成的和議,老夫以為頗有幾分誠意。不知經過這幾日,小姐對宮中局勢如何看待?”
    他在試探。
    燕如煙微微一笑,笑容清淺,神色平靜無波,仿佛未曾聽懂他話中的深意:“李大人言重了。權勢之爭,自古便是如此,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誰又能真正割舍?本宮隻盼,閣下能真正以誠相待,莫要讓之前的‘誠意’,重蹈某些覆轍,那便辜負了陛下的期許了。”
    她的話語看似溫和,滴水不漏,實則暗藏機鋒,隱隱點出對方可能的不軌之心,如同平靜湖麵下洶湧的波濤。
    兩人目光再次交鋒,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殺機密布,卻無一語泄露半點真正的破綻。
    周遭的官員們,或低眉順眼,或故作不知,卻都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那不同尋常的緊張氛圍。
    朝堂之外,那些低語的宮女,灑掃的內侍,他們或許不知曉具體的陰謀,但空氣中彌漫的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卻真實地傳遞給了每一個人。
    燕如煙深知,僅僅防守是不夠的,她需要主動出擊,更需要迷惑敵人。
    她巧妙地利用了一次皇帝召見兩人議事的機會,故作姿態,在皇帝麵前展現出對李玄璋某種程度的“信任”。
    當時,皇帝正翻閱著一疊關於邊防的奏折,眉頭微蹙。
    燕如煙站在一旁,麵帶淺笑,看向李玄璋,薄唇輕啟,聲音柔和:“玄璋大人,近來政事繁雜,陛下宵衣旰食,幸得有您這般明察秋毫的肱骨之臣輔佐,宮中才少了許多風波,也讓陛下能稍稍寬心。”
    她的話說得極其自然,仿佛真心實意。
    李玄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麵上卻謙遜道:“如煙小姐謬讚,此乃為臣本分。”
    龍椅上的皇帝抬起頭,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那眼神深邃如海,讓人看不透他究竟是信了幾分,還是早已洞悉了這表麵和諧下的暗流湧動,他隻是淡淡道:“兩位愛卿能同心協力,朕心甚慰。”
    就在皇帝低頭繼續批閱奏折,李玄璋略微放鬆警惕,隨手翻閱身旁案幾上一本關於禮製的卷冊時,燕如煙狀似無意地上前一步,替皇帝研墨。
    衣袖微拂間,她的指尖極其隱蔽地動作,將一枚用特殊藥水浸泡過,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絲線,悄無聲息地粘附在了李玄璋翻閱的那一頁卷冊的夾縫之中。
    那絲線,是她精心設計的一枚追蹤“信標”,更是一個引子,一個微不足道的線索。
    她相信,隻要時機成熟,這枚看似不起眼的絲線,必將成為撕開敵人偽裝,暴露出他們陰謀的關鍵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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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這一切,她若無其事地退回原位,心跳微微有些加速,但麵上依舊是那副從容鎮定的模樣。
    當夜,深宮之內一片死寂,連平日裏聒噪的蟲鳴都仿佛被這沉重的氣氛壓抑得噤聲。
    唯有偶爾掠過的夜風,吹動庭院裏的修竹,發出沙沙的輕響,如同鬼魅的低語。
    燕如煙獨自站在寢宮最高的露台上,憑欄遠眺,宮牆之外是無盡的黑暗,宮牆之內,燈火闌珊,卻比黑暗更加令人心悸。
    她心中感慨萬千,思緒翻騰。
    這場看似平息了幹戈的和平協議之後,實則醞釀著更加洶湧的暗潮,如同天邊積壓的烏雲,暴風雨隨時可能裹挾著驚雷,轟然降臨。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那場預料中的風暴降臨,等待她的將是何等殘酷的絞殺。
    在這座無形的,卻比任何沙場都更加血腥的宮廷戰場中,唯有擁有無可撼動的信念,以及滴水不漏的智慧,步步為營,小心應對,方才有一線生機,能夠長驅直入,直至抵達複仇的終點。
    心頭那份沉寂多年的複仇烈火,在這一刻,被李玄璋和蘇婉皇後的殺機徹底點燃,以前所未有的強度,熊熊燃燒,幾乎要灼穿她的胸膛。
    這一夜,她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她揮退了所有伺候的宮人,親自吹熄了寢宮內所有的宮燈,讓黑暗徹底籠罩了這方天地。
    然後,她推開通往露台的門,獨自一人,沐浴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下。
    銀白色的月輝,如同輕紗,溫柔地披灑在她的身上,映照出她輪廓分明的側臉。
    她緩緩抬頭,望向高懸於天際的那輪皎潔的明月,眼神清澈如洗,卻又透出一種與周遭靜謐格格不入的,近乎孤傲的堅毅。
    “風雨欲來……”她對著清冷的月光,對著無盡的夜空,也對著自己,一字一句地低語,“我燕如煙,從不懼怕風雨。”
    “想要守護這易碎的和平,想要討還血債,唯有迎風而立,將那些魑魅魍魎,一一斬斷!”
    她的話音剛落,還未徹底消散在寂靜的夜色中,宮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刻意壓低卻難掩慌亂的低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驟然打破了這份窒息般的死寂。
    那聲音,來得如此突兀,如此急切,仿佛裹挾著一股尚未灑落,卻已然彌漫開來的……濃重血腥氣息!
    燕如煙的目光猛地一轉,從清冷的月華轉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眼底的堅毅瞬間化為洞察一切的冰冷銳利。
    她仿佛已經透過那厚重的宮門,看到了即將到來的——那場注定染滿鮮血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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