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他就是我的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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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的門被人一腳踢開。
門口出現一個持刀的黑衣士兵,身高馬大,麵皮黢黑,凶神惡煞。他正要開口怒喝,然一見到棲月,眼睛陡然發亮,死死地盯著她,露出一個淫邪的笑。
這陣子京都風聲緊,塵鳴說到處都是官兵,日夜搜查,看樣子是在找什麽重要的人。
棲月和時哥兒一直藏得很好。
今日卻落了單。
眼看那士兵咽了口口水,棲月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些日子以來,那樣的傳聞聽到的還少嗎?
百姓之苦,尋天告地無門。
那士兵先環顧四周,確定除了麵前這將臉抹黑的小娘子之外,隻剩一個病懨懨的孩子,這才轉身將屋門關好。
走進來,笑嘻嘻道,“小娘子獨自在家?家中可還藏有其他人?且叫我親自搜上一搜。”
這女子雖刻意抹黑了麵龐,然身軀玲瓏,容貌姣好,難掩姿容秀麗。士兵原是低階小兵,何曾見過這等容色,當即目露淫邪,舉步上前。
棲月皺了皺眉,往後退開,將手藏匿在袖中,冷冷道,“我家不曾藏匿外人,你且快快離開!”
士兵一聽到這管柔媚軟糯的聲音,身子都軟了半截,哪裏肯聽話,目中邪色更濃,淫笑著張開雙手便朝她撲去,“小娘子,你說了可不算,且讓我摸一摸,你的話到底真不真,美人兒,且從了我……”
他話音未落,人還維持著張開手撲來的姿勢,忽慘叫一聲,抬手捂住胸口,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猩紅的鮮血從胸膛汩汩流出,在地上鋪開一層血色。
棲月纖細的指節緊緊握著射出毒箭的箭筒,直到指尖變得青白。
這是她頭一次殺人。
看著這人兩眼翻白,手腳在地上撲騰直到僵硬的死狀,心中一陣驚懼,整個人都在打擺子,愣怔在原地。
直到時哥兒醒轉,弄出聲響,棲月才如夢方醒。
顧不上驚恐與害怕,她壓下飛快的心跳,跑過去將孩子抱起來,遮住他的眼睛。
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
這些士兵從來不是單獨行動,往往一隊人馬出行,說不得很快便有人過來。
她需馬上離開。
時哥兒已經燒糊塗了,沉沉臥在她懷裏,再沒了往日的歡脫跳躍。
棲月想起近來城中熱症蔓延,心中頓時湧現起幾分絕望之感,她抬袖擦過額頭沁出的細汗,在屋中隱秘處留下一個信號,隨即抱著時哥兒快步走了出去。
時哥兒的病耽擱不得。
她手中握緊當初蘭先生送她的印信,想要求得一個幫助。
……
“她不會在你府上。”
陸恂確定的告訴蕭廷猷。
他不知棲月在得知身世後,該是何等的心情,會否迷茫,傷心,或是失望、痛恨,他甚至不敢去想她還肯不肯見他。
但有一點陸恂能夠肯定,棲月雖表麵上看起來是個柔弱的姑娘,其實內裏主意很正。有些人的堅強,不在表麵,而在內心。
她是那般溫柔且良善的人,她愛護玥姐兒,愛護時哥兒,與陸嬌、陸思交好,她對待他也是那般寬容。即便最初他扔給她一把匕首,她仍舊願意給予他關愛與體貼。
棲月,她是一個鮮活的,熱愛生活的人。
她不會喜歡戰爭,流血,死亡.
她比誰都通透,與時安完全不一樣,即便他們流著相同的血脈。
陸恂看著蕭廷猷,神色凝重,“她不喜歡這裏。”
他不喜歡在外人麵前多談論自己的妻子,換了話題,“當年煬帝暴政,你我推翻容朝,隻為天下長治久安,百姓安居樂業,可你睜開眼睛看看,京都現在變成什麽樣子?邊城百姓又被撻喇鐵騎如何糟踐?
蕭廷猷,莫要被權勢遮住雙眼,再執迷不悟下去。陛下還在城外等你,打開城門,才是你現今最該做的事。”
陸恂被安排在燕王府一處偏僻的庭院,他孤身進京,是以蕭廷猷對他也沒過多防備,隻是將他關在此處。
當天夜裏,便有人偷偷潛入王府。
陸恂合衣而臥,一直在等待此刻,聽到動靜當即起身。
他留在京都的侍衛皆是精銳,今日入京他不曾掩人耳目,是以侍衛們聽到消息後一定會想方設法入王府一見。
塵鳴一身夜行衣,甫一見麵,便跪在他麵前,不敢抬頭。陸恂心中立時便浮起不好的預感,心跳不自覺加快,然而不等他開口問詢,塵鳴已滿臉愧色道:
“屬下護主不力,導致夫人失蹤,求主子責罰。”
陸恂豁然變色,沉聲道,“究竟發生了何事?夫人怎會不見?”
塵鳴自責不已,撿要緊的事說了,“等我回去,屋中隻剩一個著士兵服飾的男子,倒在血泊中,夫人和小公子卻不見了蹤跡。”
陸恂立著,沉默得可怕,屋中氣氛凝重異常。一直以來,他能穩住心神忙碌外頭的事,是相信塵鳴和護衛們一定能護棲月周全,“那剩下的侍衛呢?”
“你去尋藥,其他人都是死的嗎?”
京都秩序如此混亂,時哥兒還病著,她一個弱女子,能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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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躁和不耐叫陸恂再也沒了平日的雅量,他低下頭,咬牙切齒道,“我走前是如何吩咐你的!”
世子出征前,曾千叮萬囑,叫他切勿以夫人為重,時刻護她安危。
塵鳴趴伏在地上,懊悔難抑。
留在京都的侍衛,這些天一直在尋找出城之法,這日全都散在外頭。
白天他外出尋藥,原本便要回去,途中聽說世子入京,猶豫片刻又轉身往燕王府外探查,一時便耽誤下來。
等回去時,屋中一地血色狼藉,已遍尋不到夫人和公子,塵鳴當時宛若五雷轟頂,這才知曉出了差錯。
當即召回侍衛們滿京都找尋,但直到現在,也未曾有夫人和公子的消息。
沒有時間再等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的恐慌,叫陸恂生出一股深深無力之感,他明明已經進了城,卻還是找不到她。
焦慮與擔憂在失去棲月蹤跡後,被無限放大,快要將人吞噬。
他閉了閉目,勉強穩住心神。棲月眼下下落不明,與其大海撈針的找尋,他最該做的是穩住京都局勢,拿回主導權。
“塵鳴,持我令牌,去尋城北軍帥盧應,命他立時集結京中所有將士前往宮中,切勿護主太後安危。”
塵鳴神色一凜,“世子要攻城?”
陸恂應是,“你與剩下的侍衛即刻前往永濟門,趁此夜深之際,發起強攻,大軍此時已然集結在外,隻等裏應外合。”
塵鳴跟隨陸恂征戰多年,如何行事,無需過多吩咐,當下便召集侍衛準備行事。
等人走遠,陸恂也不曾停歇,欲再尋蕭廷猷相商。
主屋
蠟燭垂淚,已過了三更天,蕭廷猷仍舊在書房沒有回來。
時安也不用侍女隨從,自己提了燈,往書房行去。
書房裏,蕭廷猷麵色凝重,坐在書案後,盯著手裏的書冊,半晌也未見翻動。
“殿下——”
時安輕喚一聲,款步走近,帶起一陣香風,“夜深了,怎麽還不歇息?可是有什麽心事?”
蕭廷猷將書冊合上,卻未往時安方向看去,嗯了一聲,敷衍道,“就睡了,你先回吧。”
“殿下是在怪我嗎?”
時安將燈吹熄放下,徑直走到蕭廷猷身前,“還是殿下後悔了?後悔不該發動武門之變?”
蕭廷猷這才肯抬頭,一雙眼睛裏不複往日意氣,落滿疲憊滄桑,他否認道,“沒有。”
其實是有的。
蕭廷猷天生將才,驚才絕豔,生平卻難得父皇一聲稱讚,他最想證明自己。可如今走到這一步,他心中卻無半分歡喜,父子反目,當野心被欲望驅使時,他的良心與神智一並喪失。
然而陸恂話卻點醒了他。
蕭廷猷看著麵前這個女子。十五歲他頭一次見她,溫柔恬淡的少女,在春光下朝他柔柔一笑,他一眼淪陷。
後來她與他說自己的身世,那時他隻覺得時安可憐又坦誠,他想要給她世間最好的一切。
可他不知道,時安什麽都不喜歡,他們的孩子也好,他的愛也罷,她隻想要權力,至高無上的權利。
那張溫柔的皮囊之下,是欲壑難填的執念。
蕭廷猷忽然不想再麵對她。
時安永遠是最知情識趣的那一個,見他疲憊不想多說,細心叮囑他幾句,又提了燈籠走出書房。
蕭廷猷緩緩透出一口氣,因為自己此刻做出的決定,對時安生出無限的愧疚。
他已決定明日一早打開城門。
熱症蔓延,百姓橫死,這不是他記憶中繁華昌榮的京都,更不是他心目中的河清海晏大啟。
他還想見一見他們的孩子,那個叫時哥兒的男孩兒,一定長得很可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轉過身去的妻子,一張臉上滿是殺戮的冷漠,再不複一絲一毫溫情。
……
吃過藥,時哥兒發熱症狀緩解許多。
隻是棲月不放心,一直守在床前,請來的大夫說,“多虧救治及時,否則隻怕凶多吉少。”
棲月心中無比感激慶幸,露出劫後餘生的笑。
蘭先生看她這般發自內心的高興,有些不解,“據我所知,他並非你的孩兒。”
京都淪陷的這些天裏,蘭先生也一直派人暗中找尋棲月蹤跡。
然而棲月一直未曾露麵。
其實原因很簡單,蘭先生當年背叛煬帝,即便他有許多苦衷,然事實不容狡辯,棲月不來尋他,也在情理之中。
直到今天,她滿身血汙,踉蹌抱著孩子來求他救命。
為了一個旁人的孩兒。
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嗎?
棲月摸摸時哥兒圓嘟嘟的臉蛋,輕聲說,“他就是我的孩子。”
自她從三年後醒過來,這個小豆丁是頭一個向她釋放善意的人,立著還沒桌案高的小人,最愛咧著嘴,露出沒長齊的牙齒衝她笑。
那時的棲月有多害怕?生怕被人識破真相。
也隻有麵對這孩子時,她才能真正放鬆片刻,享受他全然的親昵與信賴。
人和人之間講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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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哥兒自出生起,便是她一點一點養大,怎麽能說不是她的孩兒呢?
她又怎麽能看著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險而不救呢?
也許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方才還睡得安穩的小人兒,此刻忽然睜開眼睛,在棲月說出“他就是我的孩子”時,毫無預兆的,時哥兒突然開口,清晰無比的叫了一聲——
“娘。”
棲月驚訝極了,捂著嘴愣怔在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耳畔再次傳來時哥兒稚嫩的童音:
“娘……親,娘親。”
娘親啊。
時哥兒竟然開口講話,叫她娘親啊。
眼底猛地一酸,淚水便不受控製的湧了出來。
她的時哥兒啊,終於開口說話了。說的第一句話,是叫娘親。她就知道,這孩子最聰明不過,他從前隻是不想說話,絕不是天生患疾。
她從來知道!
時哥兒還病著,小手軟綿綿的抬起來,幫著棲月抹眼淚,他說,“娘親,別哭,時哥兒,不難受。”
棲月胡亂抹了淚,笑著柔聲道,“娘親沒哭,娘親就是太高興了……”
看到這一幕,蘭先生沒再追問為什麽,而是轉身默默關上房門。
人與人終究不同。
有的人,可以對親生子視若罔聞,而有的人,卻天生有著愛人的能力。
夜色深濃,整個京都如同放置於一個巨大的蒸籠內,悶熱,桎梏,不知要到何時,才能結束這場煎熬。
就在這是,侍從匆匆來報,“先生,小姐……小姐她回來了,請見先生。”
能被蘭府侍從稱作小姐的人,隻有一個。
時安七歲被他接回府裏收養,直到出嫁,一直是這府裏說一不二的大小姐。
蘭先生頓了頓,“帶她來見我。”
時安被人引著往書房方向走。
在蘭府生活了十多年,她對這裏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過。閉上眼睛,都知道要走哪條路。
可她回京這些天,這是頭一回,踏入從前的家中。
月落參橫。
時安走近書房,蘭先生就坐在老地方,桌案前錯落擺著幾本書,博山爐還架在窗前案幾上,香煙嫋嫋,恍惚叫人回到往昔悠閑歲月。
然而,時光不複,終究隻是恍惚罷了。
時安雙膝跪地,不等蘭先生開口,徑自求道:
“請先生幫我。蕭廷猷已經失了鬥誌,預備打開城門放棄。可我籌謀這麽多年,眼看大事將成,不能在這時候前功盡棄,求先生助我。”
蘭先生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心裏頭有些恍惚,明明是親姐妹,為何從性格到秉性,兩人竟無半點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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